第32章 一次
第一次
萬萬沒想到,阻止美穗最終跟随甚爾去修學旅行的是,北海道的寒冷。
甚爾修學旅行的地點在北海道。
一般情況下是九月左右去的,最後時間定在白雪皚皚的十一月,雖不至于低至零下幾度那麽冷,但是還是寒冷。
重新修改身體喜好的溫度最快也要兩周,一想到要面對那種溫度,她就感到痛苦。
能在冰箱裏睡覺的章魚自然覺得溫度是小事情,連小手都興致勃勃地戴上了防雪手套,在屋子裏拉着準備好的迷你雪橇上蹿下跳,準備到時候直奔滑雪場。
美穗含淚放棄了跟随,順便說服了其他人去北海道滑雪。
出門前,甚爾仍然有一點猶豫,但他被說服了,她說她怕冷,而且她更想留下來,照顧家裏的植物。
章魚提着一個小包,他提着一個大包,一步三回頭,小手趴在他的頭頂看美穗。
美穗始終站在門口,像一尊唯美的雕像,淡淡微笑着凝視他,發上還簪着一朵豔麗的紅梅,有風吹過的時候,頭發絲就随風飄搖起來。
這是她慣常端出的姿态,慈祥的微笑,帶着悲憫的遠視,仿佛永遠不會生氣也不會惱怒,不會恐懼不會痛。
這很像甚爾在原野奔跑,路過長滿青苔的神像時,看到的神像臉上的表情。
遠離世俗塵嚣,淡漠疏離,任由叢間的雜草生長,巋然不動。
明明什麽都沒說,甚爾卻有一種被拒絕了的感覺,這使他心頭湧上一絲微妙的感覺,這種感覺難以言喻緊揪着他的心。
時間要來不及了,他還是放下包,沖過來,緊緊地抱住她。
“小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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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美穗變得生動起來,她有些驚訝,眼神也忽然變了,像是被照到的黑色寶石,變得妩媚而絢麗,整個人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連頭發絲也充滿着人間的煙火氣,她又被拉回了人世間。
她雙手回抱住他:“小甚?怎麽了?”他的肩膀寬闊,美穗的手臂都有點快夠不住他,只好從身下探出觸手重新纏緊他的腰。
甚爾什麽都沒說,只是緊緊抱着她。
成長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你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就忽然發現對方長成了某種你意料之外的模樣。
美穗忘不了她見第一次見到小甚爾的時候,他的手腳都很小,讓人覺得很瘦,下意識的反應總讓人心疼,那時,她能輕輕地将他抱起來。
現在,他比她的這具身體都還要高,手掌寬厚,長手長腳,身體熾熱,能量好像用不盡,燒不完,把她整個人幾乎籠在懷裏,正常人被壓得都快喘不過氣了,美穗喜歡這種感覺。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料到,他會健康得超出她的預料。
“想要什麽伴手禮?會給你寄明信片的。”甚爾的嗓音已經完全變得低沉。
“想要北海道的芥末。”
“啧,有點怪,還有呢?”
“帝王蟹!”
“我試一試,還有呢?”
“小甚帶的我都喜歡,快來不及了,到時候聯系!”
甚爾松開她,回去拿起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鼓鼓的口袋一眼,然後慢悠悠地走了。
美穗仍然站在原地。
然後她忽然出聲問:“你不想去北海道滑雪啦?”
小手忽然從它口袋裏跳出來,偷偷去看她的臉色,然後點頭。它剛剛趁兩人擁抱,鑽進了美穗的口袋,沒有跟甚爾去修學旅行。
美穗搖頭晃腦地去勾小手的指頭,遺憾地說:
“什麽?你說你還是很想去北海道滑雪?晚啦!像你這樣留下來的小手!我只能給你在家裏造人工大雪、強迫你吃我專門為你做的秘密美食啦!”
小手興奮地爬上她的右肩,美穗則準備回到家中。
系統問:【北海道的溫度不是讓你選擇不去的原因吧?我很好奇,最終讓你改變主意的是什麽?】
美穗說:“昨天不是小甚放學回去的時候,他發現同班的一個女孩子被變态大叔跟蹤嗎?他把那個大叔揍到鼻青臉腫,大叔反過來還哭着報警了,當然,我很欣慰。”
【所以呢?】
“後來,我發現那個女孩子暗戀小甚很久了,她打算趁着最後修學旅行的機會跟小甚告白呢。”
【我不能理解你因為這個改變了主意。】
“所以我還是覺得要給小甚留點空間。不能等人家再回憶起修學旅行的時候,想起的全是奇怪的觸手怪縮在被窩裏死活不肯出去滑雪的場面吧?”美穗笑起來:
“青春是很寶貴的呀,別擔心,那孩子向來自己就很有分寸和主見,雖然也可能粗暴了點,也算很會照顧身邊的人,他其實一直很想去北海道來着,只是從來不主動提起,我不喜歡冬天,但是小甚喜歡。”
【就只是這樣?】
“就只是這樣。”
又起風了,有幹癟的紅葉順着風落到她的肩膀上,她搖晃着身體,将葉子抖落,然後伸手去摸那朵紅梅,那是小甚送她的花。
“我不能總在小甚身邊嘛,他總有一天需要獨自生活。”美穗說。
【雖然任務是到十八歲的時候就截止,但是只要你想,你是可以永遠的留在他身邊的吧?】
“我相信成年的時候,小甚不再會是小時候那個寂寞和無助的孩子了,他能夠有力地把握自己的人生,也能夠自主地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他的心會和他的身體一樣強健,這不是很好嗎?”
美穗真心實意地笑着說:
“那樣的小甚,也不再需要我了,身邊喜歡他的人越來越多,我能為他做的越來越少。”
葉子順風一直向上飄,飄到人視野看不到的地方。
美穗哼着歌走到走廊,然後她頓住了。
走廊上,背着小背包帶着小黃帽的小七海看上去是準備去上學的樣子,但不知為什麽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僵硬地看着她,提醒地咳嗽了一聲。
“咦?建人?”
美穗這才發現自己的觸手還沒變回去,她并沒急着将觸手變回去。
小七海自言自語地說:“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有看見,什麽都沒有看見。”
美穗幽幽地說:“你看見啦!你看見啦!你看見啦!”還伸出觸手去纏小七海的腳。
“我沒看見!”小七海大聲說道,然後跑了。
“一不小心興奮過度了呢。”美穗嘿嘿一笑。
這周難得家裏落了個清閑,原本也應該沒有人上門,結果接二連三的熟人都來了。
先是晚上的時候,小七海上門了。
他手持着《奪命觸手》《深海大章魚》的碟盤,脖子上有一個湖藍色的領結,在禮貌地親吻過小手後,一臉鄭重地跟美穗說:“我有幾張碟片非常想跟美穗姐姐和小手分享。”
“為什麽?”美穗問。
“這有利于增進親密關系。”小七海嚴肅地說。
“為什麽?”美穗還是這樣問。
“這樣也許甚爾哥哥回來不會把我滅口吧。”說這話的時候,小七海憂郁得像一片海。
美穗笑都要笑死了。
于是兩人一邊看《奪命觸手》一邊吃爆米花,到電影吓人節點,小手就“嘭!”的一聲瑟瑟發抖着躲進爆米花裏。
“建人就沒有想問我的?”美穗問他。
“沒有,我也不會告訴我父母的。”小七海說。
“真的沒有想知道的?”
“沒有。”
“真的真的沒有?”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請讓我擁有無知而又幸福的童年。”
“難道建人不想成為什麽能夠祓除奪命大章魚這種很厲害的咒術師嗎?”美穗問。
“這一聽就很辛苦,我不想太辛苦,咒術什麽的學得差不多就得了,”小七海誠實地說:“我還小,請不要對我抱有奇怪的期望。”
“這很有意思,建人,”美穗問他:“你還小,正處于一個‘未來有無限可能的年紀’,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的天賦也就那樣,觀察父母和夜蛾老師的工作以後,我發現,成為大人也是很不容易的,工作是艱苦的,至少沒我想象的那麽快樂,所以我說,請讓我擁有一個無知而又幸福的童年,不要對我抱有奇怪的期望。”
于是兩人安靜的繼續看片。
“只是,你真的是章魚?”小七海偷偷問。
“很遺憾,我不是哦。”美穗說。
在度過了相對安靜的三分鐘後,小七海又小聲說:“我覺得甚爾哥哥應該沒有觸手,從基因的角度來說,這不科學。”
美穗果斷地說:“不是親生的。”
小七海呆住了,他不知道人世險惡,因為美穗又幽幽地說:“恭喜你離被滅口又近了一大步呢。”
小七海捂住耳朵蹲下來:“我沒聽到過!”随即又被電影的打鬥鏡頭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在看完《奪命觸手》以後,小七海發出了感慨,他說:“觸手真是糟糕透了。”
說這話的時候,美穗的觸手正在他面前和小手玩捆綁play,小手被觸手綁成很糟糕的樣子,明明只是白嫩的手指靈動地搖晃,配上深色的觸手卻顯得有些色情。
小七海向她發來譴責的目光,美穗假裝看不到這股目光,只是淺淺附和他說:“是呀是呀。”
等他們準備看《深海大章魚》的時候,門鈴又響了,美穗收回了觸手。
他們發現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夜蛾正道,進行了突擊家訪。
“夜蛾老師?”小七海從美穗身後探出頭:“你來這裏做什麽呀?”
夜蛾正道也很驚訝,畢竟今天不上課。
他來到這裏,是因為甚爾馬上要到了上高中的年紀。
他想勸甚爾的監護人讓甚爾去咒術學校上學,例如,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當然京都也有一所高專,但甚爾似乎不太喜歡京都。
夜蛾背着小珠,看上去因為剛剛結束祓除詛咒的任務而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