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站
09站
09
蕭潇努力靜了一會,頂着一張猴屁股臉,直勾勾盯着他手裏的東西問:“這是什麽?”
離近了蕭潇發現,儲銀脖子上的黑色耳機長得還挺高檔,仔細看耳機線,最開始是直線,中間一段突然轉為類似家用座機的那種螺旋線,耳機插孔插在他手裏的電子設備上,而那個設備的頂端居然是兩個小麥克風。
“這個?”儲銀舉起手中的小鐵盒子,“便攜式現場錄音機,你感興趣?”
說着,遞到了她面前。
蕭潇心說:我對它不感興趣,對你倒是很感興趣。
“我就問問。”她笑笑,“你拿這個幹什麽?”
心虛的情緒伴随話題的展開逐漸淡去,她開始昂首挺胸,不再縮頭縮腦。
擡頭看他一眼,想了想,還是伸手接過,前後左右都仔細瞅了瞅。
臉頰紅暈暈的,但她明顯已經不在乎,也全然忘記之前那番“感冒怕傳染”的鬼話,兩人之間的距離約莫不到一米。
儲銀将脖子上的耳機取下,戴在她頭上。
耳罩包裹耳朵的一霎,蕭潇愣住。
儲銀在她頭上調整耳罩的松緊,蕭潇一顆腦袋紋絲不動地夾在他手臂之間,微一仰頭,就能清楚地看見那雙近在咫尺的清黑眼瞳。
離遠了,在頭發的遮擋下,眉毛幾乎是看不見的,但此刻距離很近,她可以透過短發的縫隙,看清他的一小截俊逸的眉峰,烏黑濃密,根根分明。
一記爆栗彈在她腦門,不輕不重。蕭潇輕輕“啊”一聲,手捂上去。
“你彈我幹嘛。”
耳機調整妥當,不歪不斜地卡在她頭頂,儲銀從她手中取走錄音機,後退半步,與她繼續保持先前的距離,聲音不冷不熱。
“你看我幹嘛。”
“……”擺明學她。
不看就是了。
蕭潇紅着臉低眸,錄音機的指示燈在他的操作下亮光一閃,耳畔忽地響起車水馬龍的雜音,紛紛攘攘,靜靜聽,還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鳥叫,蟬鳴,小狗亂吠……
蕭潇兩眼放光:“你錄的?”
儲銀“嗯”了聲,蕭潇戴着耳機沒聽見。
錄音機繼續往下播放,場景一變,潺潺流水,淙淙有聲。
蕭潇的心,跟随寧靜的氛圍變成一條小魚,肆意快活地在水裏擺尾。
真是神奇。
“所以,你剛才是在街上錄音?”
她剛剛隐約在第一個聲景的末尾聽到他的兩聲“嗯”,那時他是在接她的電話吧。
“對不起啊,時間趕得不對,打擾到你了。”
蕭潇把耳機摘下,耳朵邊上的頭發一不小心扯出一小绺出來,形成一個圓圈挂在腦袋邊上。
還給他,臉頰依然泛着紅霞,比起之前稍微淡下去一點。
儲銀将耳機随意往脖子上一挂,睨她一眼,“沒事。”
“書都在這?”他操着他那口不算标準的普通話,下巴指向地上那只麻袋。
“嗯,你運氣好找對人了,初中課本我一個都還沒扔。”
小姑娘笑的時候,聳聳肩膀歪歪頭,一雙俏生生的狐貍眼顧盼生輝,極富神采。
儲銀微眯了下眼。
煩。無法抑制的煩躁感不為人知地又一次開始糾纏他的神經,勢頭猛烈。
手滑進兜裏,摸到煙盒,盒身在指腹用力下捏扁,最終,還是放棄,就只是保持這樣一個看上去極其自然的插兜動作,微抿着嘴唇,站在她面前。
“我們按談好的租金計算,一本一天兩……”
他面無表情地說着,蕭潇出聲打斷。
“不用了,既然是朋友,你就拿去用吧,談錢多沒意思。”頓了下,她雙手負于身後,笑嘻嘻,“你說是吧?”
站姿本就筆直,肩膀向後一打開,稍顯寬松的高腰連衣裙上圍收緊,發育中的渾圓輪廓若隐若現。
儲銀一個字也沒應,兩人相互看着,因着他突如其來的嚴肅,蕭潇臉上的笑容漸漸僵在嘴角。
“那就謝了。”
一秒都未作停留,儲銀提起垛在地上的那袋子書,背脊繃着,一聲不響就走。
“诶——”蕭潇愣在原地,小聲嗫嚅,“我話還沒說完,能不能……能不能……”
說不出口,即使除了自己誰也聽不見,也還是說不出口。
蕭潇嘴唇拉直,向上吹了吹劉海。
算了。
被冤枉早戀就非得拉個人真早戀嗎?她反問自己,得出否定的答案。
可是……
她拍拍臉,不要胡思亂想了。
……
踩着秋老虎的尾巴,地表久不見雨,持續高溫。
在班級內絕大多數人眼裏,蕭潇一直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她不愛說話,每天窩在第四組靠牆的小角落裏,課間休息不出來活動,也不和前後左右的人聊天,不是趴着睡覺,就是低頭玩手機。
入學成績班上排第三,按道理說應該是個學霸型才女,衣着甜美小清新,還酷愛雙馬尾,性格也應該很可愛才對。
可是沒人有機會了解她,她似乎也不在乎獨來獨往。
人一旦遠離群體,難免被認定為個性孤僻。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也會先入為主地以為,她和梁伊曼之間的矛盾,責任在她。畢竟兩人一對比,梁伊曼愛說愛笑愛交際,比她更能融入集體。
自從周五調換座位後,蕭潇帶給周圍同學的首因印象開始漸漸瓦解。
她哪裏是什麽冷美人,只是稍稍慢熱了一點而已,管她借塊橡皮,嗓音都輕輕軟軟的:“行啊。”
不過,睡美人的稱號卻是名副其實,坐在後面的同學,動不動就能看見她小雞啄米似的點着腦袋昏昏欲睡。
她上課睡覺齊開就用筆戳她,一次不成功戳兩次,兩次不成功直接手放到桌下擰她大腿,下課後總能看到她倆鬧在一起,相互拿零食做要挾,嘻嘻哈哈撓癢癢。
至此,旁觀多日的後排男生們心照不宣地得出一個結論:班花小妹妹好像有點反差萌啊。
周四早操結束後,蕭潇回到班裏,雙手托腮,看着黑板發呆。
剛剛從操場回來的路上,齊開憋不住去上廁所,她獨自等在路邊,好像看到儲銀了。
他站在一群外國師生當中,在某兩位校領導的帶領下,走在校園裏參觀。
一個比他還要高的外國男生與他低頭說話,他們不緊不慢地跟着隊伍,處在隊尾的最外圍。
住在同一棟樓裏幾天都沒遇見,再見面竟然會是這種匪夷所思的場面。蕭潇手捧着臉,困惑地眨眨眼。
“你們都看到了沒,我在那個美國交流生的回訪團裏看到唯一一個亞洲面孔。”
“可能是哪個高二高三的學長跟過去了吧。”
“就他一個學長怎麽可能,那他也太受器重了吧。”
“你們都別猜了,真相只有一個。”
“什麽什麽?別賣關子,快說啊。”
……
……
蕭潇循聲偏頭,望向教室中間,紮堆議論的那幫人。
“他頭發是自然卷對不對?”
“誰知道是不是燙的。”
“別扯有的沒的,說重點。”
“重點就是和頭發有關,別急啊,你們聽我說……”
說話的人忽然回頭,朝蕭潇這邊望過來。
其餘人不明情況,也跟随他一起轉移視線。一時間,五六雙眼睛齊刷刷盯着蕭潇。
蕭潇愣了愣,右手托着下巴不動,左手揮了揮,“嗨。”
衆:“……”
那人尴尬吞口唾沫,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沖她問:“蕭潇,就是那天來我們班的那個人對吧?”
蕭潇說:“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