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你能行的
【第六章】你能行的
然而,德比給大家帶來的歡樂還沒持續20天就被我們在冠軍聯賽中主場意外0比1輸給Brugge給粉碎了。那些天大家臉色陰沉的可怕。客場和Brugge的比賽将在11月4日進行,而在11月1日我們還要在主場跟尤文圖斯一較高下。
果然,人要不走運,喝水都塞牙。我們領先了尤文幾乎全場,Dida也多次撲出對方幾乎是必進的球。可Di Vaio卻在終場前5分鐘扳平比分,當時我剛上來6分鐘——真是倒黴到家!不過終場哨聲一響,這場比賽就被我們抛在身後——現在腦子裏只有B-R-U-G-G-E!
俱樂部給大家降低壓力說這不是生死攸關一戰,即使輸了,只要下場贏了Ajax還是有機會的。可從Carlo到我們都明白,如果這場輸了,我們的命運就不在自己手裏了,能做的只是死死攀住挂在懸崖上的繩子,靜靜等着別人順手切斷繩子,或者順手把我們拉上去。
布魯日是個迷人的小鎮,但來到這裏之後,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去參觀那些著名的大大小小的石橋。大家都悶頭訓練,閑暇時候也都在旅店裏面或休息或觀看對手的錄像帶。
比賽在沉重的壓力下終于開場了。上半場開局我們其實打的不錯,可形式在Paolo搶一個回追球的時候急轉而下,他将球鏟出邊線,卻一直不能站起來,我們在前場擔心地望着他,希望只是一個小小的問題,在場邊休息一分鐘就能重新加入比賽,可馬上就看見Billy開始脫外套,匆忙地開始做準備活動。
啊…… 我和身邊的Andriy和Jon交換了一個擔心的眼神。果然,Paolo堅持不下去了,隊長袖标傳給Andriy,他鄭重地戴上。一分鐘後Billy跑上球場。我心想,沒有關系,Billy經驗老到,雖然是倉促上場,有Sandro在一邊掩護,過幾分鐘一切都會好起來,不是麽?一切還不算太糟。但是,在 Sandro回追對方前鋒犯規拿到本場第二張黃牌的時候,我開始意識到墨菲定律的無處不在——在各種可能的結果中,最後實際發生的總是最糟糕的那個。
看着 Sandro詫異而絕望地看着紅牌,轉身走向休息室的時候,我們已經沒有心情跟裁判生氣了。望向替補席,Carlo和Mauro都是一臉嚴峻,一年多都沒打過中衛的Dario開始做準備活動,Paolo已經不在那裏了,大概已經回去接受治療——如果他看到這幕,估計要急瘋了。
果然, Carlo不打算冒險打三後衛,于是Jon被換下去了,我惋惜地看着他,對他喊,放心,我們幫你進球。Jon微笑着揮揮手,靠你們了,我給你們加油。我突 然覺得身上的單子重逾千斤,轉臉看向Andriy,他神情更嚴肅了。我勉強笑着對他說:“兄弟,就剩你一個前鋒了,靠你了。”Andriy也扯出一個笑容:“別推卸責任,這不還有你麽。”
然後我們陷入沉默,然後我們開始盡力奔跑。
10打11,這實在是重體力活,尤其對我們這些已經一周雙賽的人來說。打防守反擊,意味着我和Andriy離球門更遠,我們需要在準備随時長途奔襲的同時盡量幫助隊友盯人、鏟球。Andriy好像還很熟悉,倒是苦了來到意甲才開始正式學習防守技術的我。我的搶球常常就以犯規而告終,很多時候更是跟對方球員一起摔得七昏八素。看着Rino同情的眼神,我咬牙安慰自己,我這樣好歹延緩了對方進攻,況且Andrea去年也是從這一步做起的。
上半場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是沒有在混亂中讓對方進球,但我們進球的可能性也渺渺。走入更衣室,大家都無言。坐在電視機前的Sandro抱歉地看着我們,解釋說,他回更衣室的時候正好遇到剛換好衣服的 Paolo,本來Paolo要留下來的,但傷處一直痛,被隊醫強制拉回去檢查了。想象着Paolo看到Sandro時驚訝的表情,有人忍不住笑起來,但馬上想起Paolo不明的傷勢和嚴峻的現實,笑聲又低沉下去。
Carlo這時也進來了,對大家擺手說道,“不要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戰術大家也都知道了,防守反擊,保平争勝。大家好好休息休息,下半場可是個考驗。”大家默默地點頭,情緒還是很低落,畢竟,兩個主力中後衛缺陣,人數還少一個,這實在不是一個玩笑。
還沒休息過來,大家發現過幾分鐘又該登場了。這時Billy站了起來。
“Paolo 不在,我想場上我說了算。下半場我向大家要求110%的精力和注意力。我們是少一個人,但是如果每個人都能比平時多跑百分之十,我們就能補上那個空缺。這 百分之十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只要你在平時不想跑或者跑不動的時候告訴自己再加把勁兒,就成了。Dida不能亂跑,所以他那分我幫他跑了——”
他環顧一遍更衣室,“小夥子們,110%,你們做的到麽?!”
我們肅然起敬,都低聲吼着:“做的到。”
Billy滿意地點頭:“很多時候,踢球不是看你多少個人,而是看你拼不拼。94年冠軍杯半決賽對摩納哥我被紅牌罰下,最後米蘭3比0進入決賽。最後結局你們也都知道,我們4比0打敗巴薩獲得冠軍!關鍵時刻方顯英雄本色,是男人的,就跟他們拼了!”
隊友們紛紛摩拳擦掌,我也開始熱血沸騰。
Billy繼續說,“Andriy和Ricardo還是盡量進攻,後面的人頑強點,我就不信我們打不破他們的烏龜殼。”
“好!”大家轟然答應。
我捏緊了拳頭,望向Andriy,他也回望我,眼中燃燒着戰鬥的激情。我想我應該笑一下,可腦子裏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以前在聖保羅時媒體對我“關鍵時刻腿軟” 的批評,不由自主避開他的眼光。Andriy似乎看出了我的彷徨。他走過來,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你能行的,我們能行的。”我閉眼,又睜開,朝他重重地點頭。
跟随着威風凜凜的Billy邁出休息室走入場地時,我把自己想象成穿着黑色風衣帶着蛙形墨鏡手執雙槍左右開弓拯救世界的尼奧,勇氣倍增。站在中圈,我和Andriy狠狠擊了一下掌,望向對方球門。
“拼了。”
下半場其實跟上半場後半段沒有太大改變。只是漸近終場的時候,對方開始掀起進攻狂潮。他們猜的不錯,我們的體力已經快到極限了。但每個人仍然盡最大努力地飛奔着,把自己進攻防守的區域無限擴大,在自己累的喘不過氣的情況下還是竭盡所能幫助身邊的隊友。
我和Andriy仍然徒勞無功地跑着,每個人身邊總是有兩個甚至三個防守球員夾擊着我們,但我們相信,就算最完美的防線被我們這樣跑下去總會有空擋,只是希望在那個機會來的時候,終場哨聲還沒有響起,我們還有力氣完成射門動作。
終于,一次次希望都變成絕望之後,一個火花終于從摩擦了千萬次的石頭中迸發出來。對方在前場丢球被我們打反擊,我和Cafu盡快地把球配合運到前場,雖然當時我們覺得已經跑得夠拼命了,賽後看重播才曉得那簡直比龜爬快不了多少。不過很顯然,對方球員的體力也到了極限,于是一直幾乎天衣無縫的防線終于出現了空檔。
——Cafu在右路控球準備傳中,我和Andriy跑向禁區。——
看見Cafu剛傳出球就被對方掩住的身影,看見淹沒在三個後衛中Andriy焦急的眼神,看見空中向我旋轉飛來的足球,我剎那間心如明鏡,不等它落地便擡腿一掄。
那一刻,我周圍的一切都仿佛不複存在,嘈雜的背景聲音也變成模糊的心跳。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那只劃出一道美麗弧線擦着門梁直飛網底的黑白皮球。一片寂靜後我耳邊突然傳來海嘯般的呼聲,球進了!米蘭1比0領先!
我想飛奔,我想狂呼,可全部力量仿佛在球飛過門線後就立即飛散而去。我想跑向米蘭看臺表達我的狂喜,可跑到中圈就脫力了。隊友們氣喘籲籲地奔向我,他們也都累慘了,擁抱遠遠沒有平時來得有力。我虔誠地向天舉着雙手,感謝上帝在冥冥中賦予我的力量,然後轉身狠狠地擁抱着離我最近的隊友,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拼 命克制着流淚的沖動。他也狠狠的回抱我,在我耳邊重複着:“你能行的,我們能行的。”哦,是Andriy,可你無法知道這個球對我的意義,這一刻對我意義,還有這句話對我的意義。
幾秒鐘後,我調整好情緒,帶着勝利的微笑擡頭看向他,才驚覺他臉色蒼白得居然是如此狼狽。從他的表情中,我也能大致猜出自己狀況是如何的糟糕。我甚至開始懷疑有沒有體力撐下後面的十分鐘。
要保住這個球,我咬着牙想,忽略自己酸痛地正在尖叫的肌肉。Billy也過來擁抱我,并且告訴我,“好樣的,Ricardo,Carlo換你下去了。”我疲憊地眯起眼睛看向場邊,裁判舉着牌子,22號。不得不承認,我無限感激這 個決定,真的快撐不下去了,但我又擔心地看着隊友們。Andriy從身邊小跑着離開,“放心,我們不會讓你白進這個球的。”點點頭,在主場球迷的噓聲和米蘭球迷的歡呼聲中,我走下場地,Max也給我一個安心的微笑,跑上去。迎接我的是從Carlo到其他隊友的大大的透不過氣的擁抱,然後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擠在一起大氣也不敢出地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局勢。
終于,一聲哨響,煎熬結束,米蘭客場全取3分!我們都狠狠地擁抱着彼此,揮舞着拳頭。米蘭看臺上追随我們一起來的球迷更是發瘋似的歡呼着歌唱着放着煙火。我走上場去,擁抱每一個隊友。
人群中,Andriy向我走來,“看,你能行的。”我瞅着他默默地笑了,然後用力地擁抱了他。在他身上,我聞到汗水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還有自信的味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徹底陶醉在這勝利的喜悅之中。
“差點差點,幸好當時沒有死球,不然就沒有這個進球了。”回到更衣室,Carlo滿頭大汗的說。
雖然累的頭腦發木,我還是慢慢反映過來他的意思。我跟隊友們交換着詫異的眼光,然後試探着問道:“你是說,進球前你就打算換我了?”
Carlo在衆人的抽氣聲中點頭:“咳咳,是啊。只有十幾分鐘結束比賽,我跟Mauro商量後決定還是先保證一分,然後慢慢想辦法。”
天啊,我驚異地睜大了眼睛,自己運氣還不是一般的好,然後老老實實承認,“我其實看到Max站在場邊了,不過沒想到是換我,不然說不定進不了這個球。”
我後怕地把臉埋在手中□□着,每個從我身邊走過的隊友都或鼓勵或同情地拍着我的肩膀。
賽後看錄像的時候,我特地重看了幾遍那個進球瞬間。雖然沒有象《黑客帝國》的滞空擺腿的慢鏡技術,也沒有沿着足球飛行方向的同軸推拉特寫,我還是非常喜歡這 個鏡頭。我暗暗地把它評為自己最佳的進球之一。隊友們也對這個進球津津樂道,直說既精彩又重要,肯定能入選賽季後的十大進球。可對我來說,這個進球的意義不光在于讓我們有了提前出線的希望,它還驅除了我心裏的陰影。
它讓我知道,我能行的。
回到米蘭,兩個Christian和Rino堅決要請大家去他們剛開張的C-side Club腐敗一把。說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定要慶祝慶祝。早就聽說他們的高薪挖來的調酒師手藝很高的隊友當然也不推辭。于是在Carlo的默許下,我們湧向C-side進行放松運動。
平時被禁酒令約束得郁悶的隊友們把調酒師忙地團團轉,而不太沾酒精的我端着純淨水神清氣爽地看着一個個平時儀态端莊的隊友醉态可鞠的樣子偷偷地笑。嘿嘿,怪不得這幫人都說不準帶家屬,早知道帶個相機來了……
沉浸在天馬行空的想象中的我最終被一個重重地坐在我身邊沙發上的人驚醒。我眨眨眼睛,原來是Andriy。
“Ricarrrrredo,你傻笑什麽?”
這人醉得不輕,我判斷到。“想到好玩的事了。”
“唔……昨天……你真……真棒。”
“謝謝,你也很棒。”我想他還不算太醉,至少沒有喪失優良的判斷力。
“唔……以前我總把……把你當小孩看。”
“為啥?我哪兒像小孩了,我都21了!”我咬牙切齒地決定此人已經醉得神智不清了。
“……以為你沒經過風雨……韌性會……比較不足。不過我決定以……後要重新認……認識你了。”烏克蘭人努力作出清醒的樣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可我覺得那效果跟扮鬼臉差不多。
“怎麽個重新認識法?”我猛翻白眼,忘了他根本醉得看不見。
“唔……Andriy Shevchenko,烏克蘭人,很高興認識你。”
“……Kaka', Ricardo Izecson Santos Leite,巴西人,也很高興認識你。”我為什麽要跟一個醉鬼說話?!
“……”
“……”
“……你,你的名字……還不是一般化難……難記。”
“所以叫我Ricardo就可以了。”
“Ricarrrrrrrrrredo?唔,不是,是Ricarrrrrrrrrrrrrrido。呃,好像還是不對……”烏克蘭人苦悶地抱住腦袋。
“……天哪!你真是笨得跟我弟弟有一拼。”繼續白眼。
“嘎?”醉鬼擡起頭。
“就是因為他小時候老是念不好Ricardo,才叫我Kaka'的。”
“原……原來這是你奇異……唔……名字的由來啊……呵呵呵呵呵呵,”他傻笑了一會兒,忽然很認真地看着我,仿佛神智突然清醒了起來,我警惕地看着他。
“呃……不過……當時你們不認識會說意大利文的麽?”
“你!”我呼了口氣,告誡自己不要跟醉鬼計較。“那Ricky和Kaka',自己挑一個。”
“唔……那就Ricky吧……Kaka'就算了……哈哈,我還是想笑…………哈哈——哎喲,先說不要打臉…………啊,啊!哪兒都不要打——”
說來奇怪,我們的友誼從這次荒唐的對話開始奇妙地滋長。如果說以前只是關系比較好的隊友的話,從這以後,我們就逐漸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我們驚訝地發現,不光在場上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洞悉對方的意圖,在生活中我們也有很多共同語言和愛好(Max評論說,其實從你們兩個都那麽病态地迷戀Pasta我就看出來了)。除此之外,我的高爾夫和網球球技在他的指導下突飛猛進。而他憑借我傾囊相授的WE7秘笈于某一天居然打敗了Sandro(雖然Sandro辯稱自己一時輕敵,但還是被大家堅信為內洛本年度的十大奇跡之一)。
對我來說,Andriy的确是個很好的朋友。他離家來到米蘭時候年紀也和我現在差不多,所以他知道在我害思鄉病的時候如何轉移我的注意力。
他的高爾夫和網球都技藝高超,會跳很棒的舞,在社交場合游刃有餘,有很成熟的處事方式 ——那些體現男人魅力的技巧他一樣不差(老媽提醒我:那你要從人家身上多學點啊!)。
當然,如果只是這些,我僅僅會把他當成一個大哥,關鍵就在于——有的時候他讓我忘記他根本比我還大六歲,比如說,晚上帶我溜到廚房偷東西吃(醫生總說我的體重在漫長的賽季中始終保持可疑的平衡),自告奮勇跳到內洛的那個水塘裏撈被我們打下去的高爾夫球(Pat對這一點總是很感激)……
而我的favorite part是:一起捉弄隊友。和我們在場上的默契配合相當的,我們嚴密計劃出來的惡作劇也總能收到很好的效果,唯一讓我不爽的是,事成之後,他總是擺出一副比我還天真無辜的樣子,而受害者狐疑的眼光在我們身上趨巡兩圈之後,通常最後都會鎖定在我身上。終于,當隊長在休息室看到我就微微嘆氣,當Billy驕傲地拍着我的肩膀說“象我當年”,當我表情越無辜Rino越嘎嘎地捏着關節,當表情一向安逸的Andrea開始采用警覺的眼神看向我的時候,我決定找個沒人的時候跟Andriy好好談談。
“Andriy!明明是我們一起幹的壞事,為什麽黑鍋都是我背?”
“有麽?他們是這麽想的麽?”啊啊啊,又是那幅極端純情的樣子,我要瘋了。
一把拽住他的領口:“不要在我面前裝!我還不知道你麽。”
對方在沙發上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那你還問,說明你道行還淺啊,乖乖的再跟我混兩年吧。”然後眨眨眼,褐色眸子裏閃着戲谑的光芒。我依稀看到他身後冒出一根惡魔的尖尾巴。
“!!!”正在考慮是不是讓我的拳頭代表我跟他談談的時候,有人走進休息室。
是Paolo和Billy。分特!
看到我的架勢,Billy作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朝我搖着手指:“Ricardo啊,對待隊友不能太殘忍哦。我當年也沒有這麽嚣張,”說着他攀上邊上 Paolo的肩膀,笑嘻嘻地說:“我從來都不跟Paolo打架。”Paolo一臉嫌惡地推開他,眼睛卻是帶着笑意,“我倒是覺得Ricardo比你當年可愛多了。”說着,在旁邊的沙發坐下。Andriy趁機往後縮了幾厘米,逃出我的魔爪,理理衣領,又恢複到标準“隊長的乖寶寶”的一號表情:“隊長,你當年是怎麽容忍下來Billy的啊,我想我有必要學習一下了。”我和Bily同時瞪向他們,引起Paolo一陣大笑:“哪天我私下傳授給你,省得這兩人要把我吃了……”
我欲哭無淚:“他還需要學習經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