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解之題
第41章 無解之題
屋裏靜得宛若無人,鑰匙開鎖的聲音便格外清楚。@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陸淩風本以為是郁舒帶着體溫計回來,沒成想等來的卻是屋主。
楊洛提着藥店的塑料袋,陳楚跟在他後面進門,背上背着自己的,肩上挂着楊洛的,懷裏抱着陸淩風的書包,活像一顆聖誕樹。
“風哥,你怎麽樣了?”楊洛把塑料袋裏的東西倒在床頭櫃上,溫度計,退燒藥,零碎散落出來。
陸淩風靠在床頭,問:“郁舒呢?”
“我們剛在樓下碰上,他讓我把東西帶上來就急匆匆走了,估計是有什麽急事吧。”
“走了……?”
陸淩風心頭一緊,急事恐怕是幌子,剛剛就不該把人逼成這個樣子,現在估計把他當作洪水猛獸,連面都難見。
楊洛拆開一支水銀體溫計,說:“來吧風哥,擡擡您尊貴的右手,郁舒說了,先給你量溫,完事之後盯着你把粥喝了之後再吃藥。”
陸淩風配合地擡起胳膊:“他說的?”
他腦補着郁舒在樓下一面想要火速逃離,一面又拖着楊洛叮囑這注意那的模樣,心裏像被什麽撓了一下。
“是啦是啦。”楊洛扶着陸淩風的後背,忽然,溫度計砸在柔軟的被褥裏,楊洛雙手捂着嘴,呼叫陳楚,“楚楚!你快來!”
“風哥!你!你背上這是……?!”
陸淩風光裸着上身,千絲萬縷交雜的紅痕密布,肌肉緊實的後背竟找不出一塊好肉。
他恍惚記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郁舒用毛巾在他背上揉搓,像是把他的背肌當成搓衣板。
“我當你身體抱恙在家休養火急火燎趕回來,你卻和人在家……??!終究是錯付了。郁舒知道嗎?難道他剛剛離開是因為撞破了你……”
陸淩風無語,趕在他意淫更多之前打斷:“羨慕?出門右轉按摩店,刮痧。”
“哈?”
陸淩風自己撚起溫度計夾好,測量結果還是有點低燒,他掀開被子下床,徑直去廚房舀了碗粥。
熱粥入胃,暖得他眯起了眼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小火才能炖出好粥。
理論上來說味覺應該還沒有恢複,陸淩風卻從粥裏品出了一絲甜味。
“哎,風哥,粥還有麽?給我來一碗。”楊洛從卧室追到餐廳。
陸淩風瞥了眼升騰着熱氣的電飯煲,幹脆地合上蓋子:“沒了,你出去吃吧,我請。”
“真的?噢耶,我要吃酸菜魚!不過我怎麽聽郁舒說他熬了一大鍋,居然這麽快就沒了……”
臨近期末,圖書館的位置向來緊俏。郁舒常坐的位置已經有人,他只好在對面坐下。
練習冊上的閱讀題标了難度星級,他正在看的這篇只是區區兩星,他卻在這道題上消磨了整整半小時。
從楊洛家出來,他不知道去哪兒能平複心情,最後選擇到圖書館來,起碼清淨,是個适合思考問題的地方,誰知卻收到了陸淩風的短信——
你就當我燒糊塗了,剛剛的話別放在心上。
如果放在古代,陸淩風這一場不是一次合格的指揮。他只要人“不放在心上”,卻不細說“如何不放在心上”,接令人琢磨不透,也做不到。
閱讀題答題區三個小問十足的小兒科,往常十分鐘就能搞定,可他現在對“why”這個單詞過敏,提起筆又放下,循環往複,效率幾乎為零。
郁舒放棄和張牙舞爪的閱讀題作鬥争,緩緩垂下頭,只聽見啪嗒一聲,額頭磕在冰冷堅硬的桌檐上,把對面的小姑娘吓得不輕。
“同學,你沒事吧?”
郁舒如夢初醒,連忙道歉:“我沒事,抱歉打擾到你了。”
小姑娘十分善解人意:“沒事沒事,期末嘛,大家壓力都大,咬咬牙背完書就挺過去了,加油!”
郁舒笑了笑,那笑容裏摻了幾分苦澀。能在書本上找到答案的都不算難題,可那些沒有考綱和參考資料的問題要去哪裏找答案?
相較之下,搞書本上的學問要簡單得多。
郁舒深知自己現在的狀态不适合坐在裏學習,繼續在這裏耗下去也不過是浪費公共資源,還不如把位置讓給有需要的同學。
更何況,他想要的答案書裏沒有,圖書館找不到,他想去別處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見。
郁舒從圖書館後門離開,沿着中心湖漫無目的地直走。
中心湖占地寬廣,走遠了便能看得高,他鬼迷心竅般地回首仰視圖書館,好似真的能看見七樓延伸出的露臺旁,還有一處附屬。
忽然,有人出聲喊他:“郁舒同學?”
郁舒應聲回頭,渾身上下連每一根頭發絲都在使勁兒,還是沒能辨認出來者何人。
“又是來找你們圓圓的?這次不會找到我們日語辦去了吧?”
郁舒直視前方,原來他走到輔導員辦公室大樓來了。
“劉老師,我只是路過。”
日語專業的輔導員手裏拿着軟皮抄、筆和手機,清閑得不像是要去開會,而是剛散會。
他打量着郁舒:“一段時間不見,你變化真大,讓我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其實也才過去了三個月。”
郁舒不擅長和老師閑談,只是聽着,然後乖乖應聲:“嗯。”
“是因為陸淩風吧?能做出這樣的改變,看來他在你心裏很有分量。”
郁舒倏地擡頭。
劉輔導員看樂了:“你那是什麽表情?別那麽驚訝,這又不是什麽秘密。”
“那天我讓人把你從我辦公室領走,沒想到随便一喊就召喚來了你的天使,後來再看到你們兩個是在心理劇大賽的舞臺上,緣分真是妙不可言。你倆可是學校公認天使配對活動的成功典範,校領導開會的時候把外院和你們圓圓好一通誇。”
“校,校領導?”
明明只是在談論京大有着傳統之稱、正大光明的天使活動,郁舒卻有種被人挖出偷藏的秘密的緊張感,耳垂脹得通紅,像血色的漿果。
“是啊,等到藝術節的時候——”
一通電話打斷了輔導員未說完的話,他接起電話:“喂……”
藝術節的時候?會有什麽事發生?
縱然有一點好奇,郁舒也不是會追問的性格。
輔導員講完事情挂斷電話,說:“我還約了幾個學生談話,再見了郁舒同學。”
“老師再見。”
和日語輔導員道別之後,郁舒穿行至櫻花大道上,忽然想起已經很久沒有去看過警長。
還好他的書包裏總是備着真空包裝密封的小魚幹,不至于空手上門。
郁舒撥開南山苑空地入口日益茂密的竹枝,發現空地上有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黑的那個很小只,是警長,白的那個身軀高大,單腿蹲下,警長毫無戒備地在他手心裏吃貓糧,粉嫩的小舌一舔一卷,很快将那人掌心的貓糧一掃而光。
日光炫目,郁舒有幾刻恍惚,他幾步上前,步履有些急切,絲毫不覺自己眉間湧上了一絲名為期待的情緒。
半蹲着的男生聽見身後的動靜,起身回眸,眼裏是一閃而過的驚豔。
他說:“你也喂貓麽?”
陌生的聲音入耳來,郁舒腳下的步伐漸漸停下,生動如畫的眉眼依然明豔,只可惜畫卷褪了色。
明明他沒有發燒,但好像他也糊塗了。陸淩風生病了在楊洛家中躺着,怎麽可能在這裏喂貓?
只是他有臉盲症,識人無能,看到一個相似的背影都忍不住想到那個人。
郁舒拿着小魚幹靠近,能幫他誘捕貓貓的人不在,警長一如往常地不買賬,尾巴上的毛炸開一圈,飛檐走壁,幾步躍上了圍牆。
郁舒把魚幹塞進書包,朝那人說:“不是,我只是路過。”
離開南山苑,郁舒正準備回寝室,誰知平時無人發言的班群忽然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他拿出來一看,體育委員在群裏瘋狂@全體成員。
體委-黃天明:@全體成員有沒有兄弟姐妹在籃球場附近,能送點紗布和夾板來嗎??!陶羨打球受傷了!
郁舒對這個同學有點印象,在幫陸淩風整理資料的時候看到過這個名字,這次藝術節代表他們班報名了鋼琴獨奏。
從南山苑走一段路拐個彎就能到籃球場,距離并不遠,旁邊就是一家校園超市,可以買到一些常見的醫療用品。
可是,他和班上的同學并不熟,也不知道陶羨同學是高還是矮,是胖還是瘦,甚至沒有和他交談過一句。
兩旁對稱種下的櫻花樹使這條道路看上去幽深且長,像是沒有盡頭,不知通往何方。
短暫的靜止過後,郁舒扯了扯背包的肩帶,提步走進了超市。
如果陸淩風在,一定會和他選擇同樣的方向。
輔導員說得沒錯,陸淩風早就影響着,改變了他。
今天籃球場人不多,陶羨被人左一圈右一圈圍了幾層,十分顯眼好認。
“郁舒?怎麽是你來了?!”黃天明皮膚黝黑,體格健壯,這會兒瞪着眼睛像活鐘馗,一臉難以置信。
真不怪他大驚小怪,郁舒從前陰沉沉的時候就和他們零交流,後來剪了頭發又太受歡迎,和他說話都排不上號,真是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手相助。
“先別說那麽多了,趕緊幫他固定一下傷口吧。”郁舒把書包裏的繃帶,剪刀,夾板一股腦倒出來讓他們挑。@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陶羨他們今天到了球場臨時和另一個班級約了友誼賽,奈何對方打球太髒,在場上瘋起來橫沖直撞,陶羨一個沒留神被撞飛出去,手肘落地,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
旁邊有校隊的隊員在練球,看到這邊的情況也過來幫忙給陶羨包紮,還沒使勁兒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不好,兄弟,你這恐怕是骨折了。”
“啥?!”陶羨頓時發出一聲慘叫,“我這手還要留着彈琴啊!”
班上的文藝委員就在旁邊觀賽,聞言,她的表情有如雷劈:“藝術節馬上就要到了,節目也審核過了,聽說節目單都排好送去印刷了,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怎麽辦啊?!”
陶羨的臉黑如鍋底,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急的。
今年藝術節正逢百年校慶,多威風的大場面,他答應了女朋友要在臺上為她彈一首曲子的,
黃天明撓了撓頭問:“咱班上還有人會彈鋼琴麽?節目雖然報上去了但表演者還可以換吧,反正節目單上的表演者只落款咱班。”
“說得輕巧,我們班哪還有會彈鋼琴的啊?”文藝委員快急哭了。
他們班的同學雖然成績優異,但都缺少點音樂藝術細胞。其實陶羨鋼琴也彈得一般,但是矮子裏面拔将軍,聊勝于無。
就在場面膠着不下時,人群圍成的圓圈裏忽然傳出一個溫潤的聲音。
“我會。”
大家在尋到這個聲音的來源後集體呆滞,像是湊在一塊玩“一二三木頭人不許動”,畫面滑稽得詭異。
郁舒再一次讓大家大跌眼鏡,大概是他從前的陰郁形象深入人心,大家壓根不敢把他和鋼琴這麽優雅的意象挂鈎。
文藝委員又看到了希望,她顫着聲音問:“郁舒,你鋼琴彈得怎麽樣?”
郁舒想了想:“念小學的時候考了十級,太久沒彈,大概退步了,要找一找手感。“
全體成員:!!!!
什麽?!原來他們班藏着一個鋼琴小天才!!
衆人一副挖到寶了的神情,陶羨也跟着松了口氣,還好沒有因為他影響到藝術節,便開起玩笑:“喂喂喂,知道你們很興奮,但我還在呢!有沒有人管管我啊!骨折啊!”
幾個男生哄笑着把陶羨擡了起來,往校醫院方向走去。@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文藝委員踩着籃球場的三分線走到郁舒旁邊:“郁舒,謝謝你,以前……以前是我們太狹隘了,對不起。”
郁舒朝她微笑:“沒關系。”
說着,他的目光飄到了一旁的觀賽臺上。
就是在那裏的某個角落,一個星辰燦爛的夜晚,陸淩風和他說,他只是臉盲而已,這不是什麽難堪的事。
那是一切的起點。
友誼,團隊,榮譽,接踵而至。
以前也是他太封閉。
不過好在,以前都成為了以前,将來又是新的将來。
“郁舒,剛剛聽你說你要練琴,我去聯系文藝部借一下琴房,到時給你答複。”
郁舒:“好,麻煩你了。”
回到寝室,郁舒沒有等到文藝委員的答複,而是直接被學生會的人聯系了。
學生會主席用私人賬號傳達公事,不知算不算公私不分。
Lu:琴房的鑰匙是我托楊洛捎給你,還是你來取?
郁舒捏着手機,手掌布了一層薄汗,在手機屏幕上留下指紋。
ys:還是不麻煩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