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純情悸動
第40章 純情悸動
星空被封頂的帳篷隔離,莫名帶來一絲逼仄的壓迫,讓人呼吸不暢,夢也蜷成拇指大小。
郁舒幾個深深的吞吐,勉強穩住呼吸節奏,看見手機上他哥若無其事地教育他。
YS:早點休息,沒事別熬大夜。
郁舒不服氣,如果要評一個熬夜冠軍,非他哥莫屬。
他們不愧是一母同胞,郁隋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洞悉他的想法,單方面做出解答。
YS:別和我比,我熬夜的資本是每天幾個小時在健身房裏砸出來的。
郁舒不回消息了,把手機放到在一邊。
是他想熬夜麽?還不是他哥搞出來的烏龍把他的瞌睡蟲吓退了。
想到那個十分戲劇化的稱呼,郁舒左手按在胸口上,心髒跳得很快,右手碰到臉頰,後知後覺有點熱,手順着身體下滑,忽然被什麽東西燙了一下。
他遲疑一瞬,握了上去,手心幾乎要被高溫烘出汗。
“陸淩風,陸淩風!”郁舒的聲音小而焦灼。
陸淩風在夢裏被人強制開機,不滿地哼哼兩聲,緩緩睜開眼睛看見郁舒的臉,頓時起床氣煙消雲散,只是精神狀态看着不太好。
郁舒緊緊抓着陸淩風的手,就像那時他低血糖暈厥,陸淩風對他做的那樣,接着俯身偏頭将臉貼在他的掌心。
熱度高得不正常。
手腕被人抓住動彈不得,只好動了動手指,指尖冰涼的觸感柔軟得不真實,陸淩風愣道:“怎麽了……”
郁舒暫時只有初步判斷,他需要患者配合進一步診斷:“先別說話。”
陸淩風乖乖閉嘴,下一刻額頭一沉,有硬物抵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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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郁舒的額頭。曾幾度被用作重型武器,後來被他強行護起來的額頭。
郁舒蹙着眉,雙目緊閉,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像在教堂禱告的信徒。
上方的存在感太強,陸淩風屏住呼吸,不敢眨眼,雙手懸在空中不知往哪兒放,大腦在極度清醒和如夢似幻之間反複橫跳。
最後一點睡意煙消雲散,他不僅徹底開機,cpu還燒起來了。
兩個腦門貼了一會兒,溫度通過皮膚流動傳遞,郁舒抿着嘴唇作出定論:“陸淩風,你發燒了。”
懸在空中的手向下垂,落在郁舒後背輕拍兩下:“嗯,可能着涼了,沒大事。”
陸淩風嗓子如同被火炙烤過,語氣卻如斯溫柔。即使生着病,他的眼睛裏也沒有一絲渾濁,明明生病的人是他,卻還顧着郁舒的情緒。
太陽漸漸爬高,帳篷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郁舒撲騰兩下起身,将帳篷拉開一個小角,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又麻利地拉好拉鏈,以防風邪鑽進帳篷對陸淩風造成二次傷害。
郁舒湊到陸淩風跟前,把人當作嬌弱公主,說話都輕聲細語:“精神有沒有好一點?我帶你回去。”
陸淩風惦記着帶來的小朋友們,掙紮着要起身:“我還有點事情要跟他們交代。”
郁舒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按着躺下:“有什麽要交代的和我說吧,我替你轉達。”
“真的?”
反問聲調易有歧義,郁舒會錯了意:“你不相信我嗎?”
“當然不是。”陸淩風想說其實他沒那麽虛弱,只是看見郁舒為他着急擔心的樣子又覺得實在養眼,索性順水推舟,“那就辛苦你了。”
陸淩風的大腦大概分為感性和理性兩片區域,且切換自如。
談到正事,他的思路立刻清晰起來,大腦飛速運轉間把什麽事,要和誰說,那人穿着打扮有什麽特征一一對應告訴郁舒,郁舒好記性和爛筆頭一齊用上,反複确認幾遍後胸有成竹地走出了帳篷。
按照陸淩風說的,萬事第一步,找到小黃幹事和她交代返程的注意事項。
一抹亮眼的黃色恰逢其時地從人群當中一閃而過,郁舒握拳追了上去,得來全不費功夫。
走到人跟前郁舒直接将其攔下,點開手機備忘錄:“學妹早上好,今天返程的細節我想和你敲定一下。”
筆記還沒翻到地方,學妹笑眯眯地出聲打斷:“學長早上好呀,不過你是不是找錯人了?這個不是我負責耶。”
郁舒滑手機的手一頓,看了眼筆記,又看了眼學妹的黃色格裙,沒錯啊。
他還在淩亂中,學妹見他一直打量自己的裙子,便問:“學長,我的裙子有什麽問題麽?”
郁舒心中有疑惑,脫口而出:“沒有問題,很好看……你和你們的小幹事穿了一樣的裙子?”
“并不是哦學長。”學妹神秘地朝郁舒招招手,“注意看,我的格子是二乘二厘米的,她的是一乘一的,要小一點,而且我的黃色也要更明豔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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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
也就是陸淩風抱恙,不然他在的話一定可以看出這些格子的區別。
在學妹的好心指引下,郁舒終于順利和小黃幹事接頭,并且之後和後勤部的負責人交接了雙層大巴租賃的收據,和宣傳部的同學确認了團建日志的素材,秘書部的幹事想要和陸淩風核對一下工作文件,被郁舒一力承接,代為轉交。
秘書部的同學見郁舒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忍不住感慨:“學長,你比我們秘書部還稱職,這樣下去我們就快失業了。”
郁舒并不因為這一聲“學長”就飄飄然,笑着謙虛回敬:“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拜托你們,我們保持溝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請你們多指教。”
山上物資緊缺,許多人帶上來的水已經喝完了,郁舒邊說着邊把包裏不辭辛勞背上來的礦泉水分發出去,大家做起事來更加賣力。
寒暄過後,郁舒去了一趟楊洛和陳楚的帳篷。
陳楚靠在帳篷外的大樹邊日常刷單詞,楊洛迷迷糊糊剛起來,看見郁舒立刻彈出了帳篷。
“郁舒,你們今天看到日出了麽?風哥怎麽沒和你一起,是不是還在睡?”
郁舒管不了日出,當下陸淩風的身體狀況才是最緊急的事:“陸淩風昨晚受寒發燒了,我馬上帶他下山,就不和你們一起回去了,能不能麻煩你們把他的物品帶下去?”
楊洛揉揉眼睛,仿佛在做夢:“夭壽了,我風哥這體魄多久沒生過病了,真罕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郁舒耷拉下眼皮。
如果不是把外套給了他,陸淩風又怎麽會感冒?他暗下決定,一定要照顧好陸淩風,讓他快快好起來。
陳楚幾步走過來從郁舒手裏接過陸淩風的書包:“給我吧。”
楊洛回過神來,熟稔地從陳楚外套口袋裏摸出自己的鑰匙,慷慨解囊:“你們別回宿舍了,省得爬上爬下,我在學校外面的小區有套房,冰箱裏常用藥都有,床單被罩也是新的,直接去那兒吧。”
郁舒驚得要不會說話了。
楊洛羞赦一笑:“我也不想張揚,這是高考之後家裏送的禮物,我媽說以後畢業了也可以租給學校的學生,算投資了。”
接過鑰匙,郁舒感動得無以複加,楊洛媽媽實在太有先見之明了。
“感恩。”
楊洛揮揮手:“小意思,快走吧,別把我風哥燒糊塗了。”
郁舒用力地捏了把鑰匙,接上陸淩風上路了。
郁舒原本是想送陸淩風去醫院輸液的,誰知遭到拒絕,說是還沒到那步,吃點藥,悶場熱汗就好。
回到楊洛的房子裏,郁舒見識到了什麽叫做應有盡有。
新鮮的果蔬,花花綠綠的飲品、巧克力,各類常用藥塞滿了冰箱。
他按照楊洛的指示在冰箱裏找到退燒藥給陸淩風喂下去,感冒發燒人本來就沒精神,再加上一路上舟車勞頓,陸淩風吃完藥後睡得很沉。
藥物見效沒那麽快,陸淩風白皙的俊臉燒得彤紅,郁舒急得不行,最後被逼得沒辦法,他打開了百度。
一連詢問了好幾個百度醫生發燒的降溫方式,最後郁舒綜合百家意見,選了一個便于實施又據說有奇效的辦法。
他去廚房燒了一壺開水,往水裏加了點鹽,最後将毛巾浸入水中準備用鹽水替陸淩風擦背。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褪去陸淩風的上衣,把人翻了個面。
發燙的毛巾在肌肉紋理分明的背部來回摩擦,這一處的皮膚沒怎麽見過太陽,十分白皙,不一會擦出了紅印,久久難消,頗有些觸目驚心。
忙活完一陣,郁舒聽見自己的肚子叫喚了幾聲,這才發覺原來到了飯點。
陸淩風感冒了要吃點清淡的,點外賣不合适,郁舒決定親自下廚熬點粥溫在電飯煲裏,這樣他醒了随時都能吃。
說幹就幹,郁舒在手機上搜了幾個病號餐教程,感謝楊洛家萬能的冰箱,需要的食材家裏都有。
他給楊洛發消息報備了一下,得到許可後進了廚房。
清粥沒什麽技術含量,盡管是第一次下廚也還算盡人意,郁舒自己喝了一小碗墊肚子,從五髒暖到四肢,剩下的全都溫了起來。
他回到卧室,陸淩風雙眼緊閉着,眉頭擰成一團,不知道是不是在夢裏訓人了。
頭發亂糟糟陷在枕頭裏,和平時一絲不茍的模樣很是不同,多了幾分地氣,郁舒覺得新鮮,心下一動,撐在床邊湊近觀摩。
溫潤的下巴,幹燥的嘴唇,高挺的鼻梁,還有……睜開的眼睛。
陸淩風:“你在看什麽?”
陸淩風詐屍般醒來,沒有一點預兆,被當場抓獲的郁舒差點語無倫次。
“我,我在做強化訓練。”郁舒急中生智,還真被他找到了正當理由。
陸淩風低笑出聲,帶着濃濃的鼻音:“打斷你訓練,抱歉了。”
兩人就像是牽着絲線,你來我往:“不打緊,你感覺好點了嗎?我熬了粥要不要喝一點?”
“你做的?”
陸淩風挑了挑眉毛,很想即刻嘗嘗他的手藝,不過他燒得厲害,嘗不出味道,現在喝浪費了,還是決定等味覺稍微恢複一點再喝。
“先放着吧,暫時還不餓。”
郁舒沒再強求,反正粥時刻替他溫着,想什麽時候喝都可以,只是不知道熱退下來沒有。
楊洛這裏雖說東西齊備,但到底不是醫院,偏偏缺了準備體溫計,無法,他再次把額頭貼上了陸淩風的額頭,試了試溫度,眉頭蹙成一團。
他額頭的溫度高得像是能滾雞蛋。
不一會兒,他兩只手也往陸淩風的雙手探去,對方像是生病了有小情緒,想躲,被小郁醫生眼疾手快抓了回來。
“怎麽辦陸淩風,你還是好燙啊。”
這樣睡覺怎麽能舒服呢?
他剛在網頁上看見可以給發燒的病患做一些物理降溫,譬如用冷水浸濕的毛巾。可是陸淩風渾身都在發燙,毛巾好像不夠。
“還有什麽東西是涼的……”
郁舒思考問題的時候習慣自言自語,沒想到居然得到了回應。
“你的手。”陸淩風大概也是燒暈了,心裏怎麽想便直白地說了出來。
郁舒猶疑的視線在自己的雙手上游走,随後,他捧住了陸淩風的兩頰。
“這樣會好一點嗎?”
是舒服的吧。
他天生體溫偏低,幼時身體又不好,因為體寒手腳常年冰涼,之前每次碰到陸淩風都覺得他熱得像團火焰,現在發起來燒來更甚。
郁舒想了一會兒,上前掀了陸淩風的被子,蜷縮在他身邊躺下,像一只冬日貼在壁爐邊的貓。
靠得太近了,肢體不可避免産生摩擦和接觸。對方光滑小腿幾乎蹭上他腰際。偏偏始作俑者無知無覺,還在不停往他身上靠。
一秒,兩秒……陸淩風那雙墨眸一眨不眨,眼裏光逐漸暗沉,宛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沼澤。
他攔下了郁舒想要拉下被角的手,撐起了身體,在兩人之間重新拉開安全距離。
“你做什麽?”
郁舒的眼神純粹得像初生的嬰兒,不加掩飾地表露着自己的關心:“我想讓你休息得舒服點兒,家裏沒有冰袋,你委屈一下,用我吧。”
陸淩風呼吸一緊,手上不自覺收緊了力道,郁舒察覺手上的禁锢,偏頭觑他,發現陸淩風面色沉重,便強打精神問:“在想什麽?”
“我在想……為什麽?”陸淩風仰頭望着純白得令人目眩的天花板,眼尾染着紅色,像是真的在思索着什麽。
郁舒:“什麽為什麽?”
持續的高燒讓人思維退化,陸淩風遲緩地,沉默着捋清發生的一切,像在敲一個複雜的程序代碼,最後回車鍵按下,他緩緩開口。
“為什麽要和我一起過一線天?為什麽不想讓我輸掉游戲?為什麽想讓我舒服?”
一樁樁,一件件,好像在細數郁舒所有讓他心動的證據。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郁舒措手不及,他就着被陸淩風壓過一只手在頭頂的別扭姿勢,回答得磕磕絆絆:“我們……我們是很好的朋友,當然要互相幫助。”
或許是病中矯情,陸淩風厭倦了這套說辭,打定主意要從郁舒口中逼出不一樣的說法:“朋友?你對其他朋友也會這樣?他們發燒了你也會額頭抵着額頭為他們測體溫麽?”
“不,你不一樣。”郁舒移開視線,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陸淩風,咄咄逼人。
“有什麽不一樣?”陸淩風忽然湊近,讓郁舒不得不直視他的眼睛,像郁舒給他測體溫那樣,不同的是這次兩人都睜着眼,呼吸幾乎要交纏在一起,争奪着同一片活下去的氧氣。
不一樣麽?當然是有的,陸淩風當然和別人不一樣。
可是有什麽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答案仿佛就在那裏,可無論他怎麽追趕,都像是隔了一層薄膜,難以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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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舒覺得自己的大腦快要宕機了,他不知道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郁舒,睜眼看着我。”陸淩風的指腹在郁舒泛起紅印的手腕上揉捏,聲音柔了些許,像是在請求,“這些問題我很困惑,你能給我一個回答嗎?”
陸淩風卸了力氣,只是虛扣着郁舒的手腕,他輕易便掙脫開來。
郁舒翻身下床,氣息有些急,光腳踩到地上,拖鞋不知到飛哪去了。
他不知道陸淩風想要什麽答案,可這些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
他給不出來,至少現在沒法給。
“我……家裏沒有溫度計,我去買。”
郁舒一向講禮貌又有家教,沒有哪一次的關門聲像今天一樣慌亂而沉重。
房間空空蕩蕩,身旁的床單上密布錯落的褶皺,陸淩風按着眉心重重躺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空氣中飄來一聲嘆息。
剛剛他一定是喪失了理智。
不過生病的人哪有理智的?即便有一點,恐怕也被燒沒了。
下一秒他又想,要是郁舒買回來了體溫計,就只能用那東西測體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