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章
徒淵第二日便騎着馬,一手握住缰繩,一手提着一盒子荔枝,去了甄家。
“淵兒來就來了,還帶什麽東西?”甄士隐頗不好意思地看徒淵主動打開了盒子,又取出了兩盤荔枝。
“家裏長輩給了一些,只是我不嗜甜,放着也容易壞,不如給了你們更好。”徒淵把荔枝擺好,才用帕子細致地擦了擦手。
“這過于珍貴了。”甄士隐此言并非客氣,而是他偶然見過這種荔枝一次。這荔枝名喚挂綠,是極為珍貴的品種。一般市面上很少見,也只有皇室與重臣能得一些。而如今徒淵卻給了他兩盤。
“我實在不喜那個。”徒淵輕輕搖頭。
“那便多謝淵兒了。”甄士隐推脫不了,便只能收下。
之後,他又不着痕跡地把甄霖偏着的腦袋扳正,對徒淵道:“只是,霖哥兒就要拜托你了。他若惹你生氣了,你只管教訓他,他皮實得很。”
“您放心吧,您也無需與我客氣。”徒淵看着面容與甄芙有兩分相似的甄霖,正擡眸傲驕地瞪人的模樣,心裏也不自覺比平日多了幾分耐心。
“不是我客氣,是霖哥兒太過淘氣。”甄士隐想起甄霖往日所為,便覺得頭大:“你學問極佳,霖哥兒也該稱你一聲先生的。霖哥兒,你給淵兒行個禮,好好喚聲先生。”
“什麽?我叫他先生?”甄霖不敢置信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着徒淵。
甄士隐蹙了蹙眉,頓時便冷了語氣:“是誰教你這般指着人說話的?好生無禮!”
甄霖垂頭喪氣,撇撇嘴不甘地朝徒淵行禮,喚道:“甄霖見過先生。”
“快起來吧,不必多禮。”徒淵輕輕颔首,他身上冷意早褪去了,現今倒顯得溫和雅致,君子端方。
甄士隐見甄霖沒有造次,才放心地離開。
豈料甄士隐一離開,甄霖便仰着頭,瞪着微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徒淵的臉,朗聲道:“我知道你救了家姐,于我家的确有恩。可是你不能攜恩圖報,對我姐姐懷有不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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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淵聞言,放下手裏的冊子,直視着甄霖:“我并無什麽惡意,也沒有什麽不良的居心。”他只是認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罷了。
“如此最好。”甄霖感覺到他并無惡意,便随意坐在桌案上,翹着腿,頗為挑釁道:“剛剛父親在此,我不能違背他的意願,無奈喚了你句先生。”
甄霖見徒淵看着自己,便把下颌擡高了些:“但你若無什麽真本事,我是不認你的。”
“那你待如何?”徒淵眉心皺起,有些心疼甄芙平日要管着如此性情跳脫難定的甄霖。
甄霖朝徒淵仰頭,挑釁道:“你父親說你允文允武,我卻不信,我們比比?”
“可以。”徒淵颔首:“你要怎麽比?”
“我們打一場!”甄霖語氣極為自信,他在清湄手下練過很多次,雖然十有九輸,但也勉強算個練家子了。總比那些四體不勤,只會花花架子的貴公子好多了。
“那便如你所願。”徒淵面色平靜,極為淡然地應下。
“那走吧,帶你去練武場。”甄霖伸出手,随意地朝徒淵做了個請的手勢。卻又不等徒淵上前,反倒徑自往前走去。
既然甄霖決定要練武,就要有好的配備。于是,甄芙求了甄士隐好久,才在不久前命人建造了這個練武場。
甄霖一到練武場眼裏就有了戰意,他朝徒淵擺了個架勢,勾了勾食指,挑釁道:“我先讓你三招。”
“不用。”徒淵眸色平靜,他身姿似翠竹一般,挺拔地站在那兒。
徒淵的樣子實在過于淡然,甄霖心裏嗤笑他裝模作樣,嘴上便直接道:“不用讓也行,就開始吧!”
他一說完,就主動向徒淵攻擊。
徒淵身子巍然不動,只輕描淡寫地擡手,握住甄霖的手腕,阻擋了他的拳頭。
甄芙正與黛玉讨論着琴譜,豈料清阮就急匆匆地拿着一碟子荔枝走了進來。
“姑娘,林姑娘。”清阮行了禮,面上欲言又止。
甄芙放下手中的古琴譜,杏眼微擡,看了眼清阮,複又垂眸,漫不經心道:“你怎的如此匆忙?可是出了什麽事?”
“那個……霖哥兒和蘇公子在練武場上打起來了。”清阮道。
甄芙聞言,立即從書案旁起身,在黛玉驚訝的目光裏急急地走了兩步,身形卻又忽然頓住。
“姐姐?”黛玉不解地看着甄芙重新折回來,坐到書案旁,又慢條斯理地撫平裙角的細微的褶子,似乎剛剛神色緊張的人不是她一般。
黛玉見甄芙目光似乎又要重新專注于琴譜上,便忍不住道:“姐姐不去看看嗎?霖哥兒還小呢,怎麽能和別人打架?萬一傷到就不好了。”
甄芙聞言,只擡頭微微一笑:“那小子皮實着呢,耐打又經摔。況且,與他切磋之人性格穩重,定會點到即止,我沒什麽好擔心的。”
“當真沒事嗎?”黛玉敏銳地察覺甄芙眼神略有渙散,心裏不免有些擔憂。
“玉兒放心吧。”甄芙撫了撫散落在肩上的鴉黑發絲,又揚了揚琴譜:“我們還是接着來說說,這個譜子殘缺的部分,要怎麽補全。”
“嗯。”黛玉聞言也重新看着琴譜。
“對了,這荔枝哪來的?”甄芙掃了一眼被擱在案上的荔枝,忽然發問。
“這是蘇公子送來的。因老爺有事外出,便讓人用井水湃了一會兒,才送來的姑娘和林姑娘吃的。”清阮笑道。
“我知道了,這裏也無事了,你先下去吧。”清阮下去後,甄芙思緒飄遠,再也沒有辦法專注地與黛玉讨論。
甄霖身形尚小,力氣不足,只憑着奇招來攻擊徒淵。
徒淵開始的确被打了幾拳,心裏便有些訝異。之後他專注應付,甄霖便再未得手,反倒被徒淵壓着打。
只是徒淵始終記得甄霖的身份,便點到即止,處處留情,讓甄霖越打越覺得生氣。
“不打了,不打了……”甄霖閃身,待躲過徒淵的手肘後,便喘着氣,直直地躺到了地下,看着徒淵:“不是……我說你這樣有意思嗎?要打就暢暢快快地打,老是藏拙沒意思。”
徒淵垂目看着甄霖,只平淡道:“這只是切磋,并非是逞兇鬥狠。”
甄霖嘆了口氣,又無趣地擺擺手:“沒意思得很,你這般沒滋沒味的,還不如我家的清湄丫頭。她尋常時候雖然哭哭啼啼,可打起架來卻一點不留情。”
徒淵蹙蹙眉,轉了話題:“我聽你父親說你想做将軍?”
“怎麽?不行嗎?”甄霖沒什麽形象的打開四肢,朗笑着朝徒淵問道。
“行,那我幫你如何?徒淵俯視着甄霖,語氣随意道。
甄霖無奈地搖搖頭:“你能如何?我母親壓根不會同意,我父親又懼內,只聽母親的話……”
“你說誰懼內呢!?”甄士隐聞言,便急急出聲打斷。
他剛到家便聽小厮禀告,說甄霖和蘇淵打起來了。蘇淵一看便是文人,哪裏能敵得過自家那小子。
卻不料,他匆匆趕來,并未見到什麽慘烈的場面,反而聽到甄霖不着調的話。
甄士隐又氣又羞,面上漲得通紅。他不顧儀态,大步邁過徒淵,擰住甄霖的耳朵,斥責道:“你個混小子!在淵兒面前說些什麽混話。這些不着調的話,是不是你的小厮教你的?你快說……”
甄霖聽到甄士隐的聲音就知道要完,現在他也不敢掙紮,只能捂着耳朵,可憐兮兮地看着甄士隐,求饒道:“父親,我錯了,再不敢了。您快放開,疼,疼死了……”
甄士隐面上是極為少見的窘迫,但他見甄霖呼痛的形容又不似做僞,心裏又克制不住心軟,只能放了甄霖的耳朵。
甄霖耳朵自由了,卻也不敢造次,他沉默地垂着頭,站在甄士隐身後,徒淵只能看得見他頭上烏黑的發絲。
“淵兒,這小子語言無狀,又時常胡說八道。性子又不定,我深怕他帶壞了你啊 ”甄士隐心裏到底有些腦羞,見到徒淵身上衣料沾了甄霖的腳印,心裏愧疚更甚。
徒淵卻不甚在意:“今日之事是意外,今後霖哥兒便不會這樣了。他答應了我要好好讀書明理,不再胡鬧。”
甄士隐心裏一點都不信,但他還是給徒淵面子,親自問了甄霖:“淵兒說的可是真的?我可給你說好,君子最重信譽。你答應了,便要給我遵守,不能言而無信。”
甄霖擡頭正想反駁徒淵,卻見徒淵看着他的神色極為認真,本來要脫口而出的話也咽了下去。只能頗為不甘地朝甄士隐點頭默認,又對徒淵認真行了大禮,恭敬地喚了句:“先生。”
甄士隐大驚,随即就把甄霖放心地交給了徒淵。
之後,徒淵開始了授課。他極為廣博的知識,特殊的授課方式又讓甄霖心服口服,再生不出反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