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到了今年冬底,天氣就越發冷了。尤其是京城偏北,比起南邊兒的姑蘇來說,要冷得太多。
所幸甄芙早讓人在屋裏裝了地暖,在冬日裏也并非太難熬。
她回憶了原著,就勸說了黛玉寄信回揚州。除了向林如海問安,甄芙還順帶寄去了她畫了符篆的玉佩。
在得知林如海身體康健時,甄芙就送了口氣。畢竟,她記得原著裏到了這個時候,林如海好像已經快要‘捐棺揚州城’了。
但甄芙卻不知,她的玉佩在之後真的被林如海用上了。
清湄被甄芙吩咐過,所以仔仔細細地盯着秦可卿,不多久,秦可卿便也沒了。
于是,清湄就連夜告知了甄芙。
秦可卿是寧國府裏出了名的“賢惠人”,滿府都稱贊她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人又溫柔和善,長得又美,可以說是非常蕙質蘭心了。
如今她一去,整個寧國府裏,上到主子,下到奴才沒有一人不為她垂淚的。
她的公公賈珍因他父親賈敬日夜修仙,不願回府,也不管秦可卿命喪之事事。于是就越發按照自己的心意,替自己的兒媳婦操辦起喪事來。
又過了兩日,經過僧侶念經,道士祈福後,吉時便到了。賈門秦氏恭人的靈柩也出殡了。
甄芙和徒淵坐在琳琅閣視野較開闊的第三層,點了一壺好茶并幾碟子點心。
甄芙視線朝下,看着寧榮街上浩浩蕩蕩,足足站了有三四裏地,跟随出殡的人。
最前面的擡棺人,擡着一副棺木正在走着。
那‘棺材幫底皆八寸厚,紋若槟榔,味若檀麝’。人用手敲了,還能聽見清越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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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好的棺木,秦可卿本是用不得的。因那木頭原是忠親王要的,後來種種緣由又被擱置了下來。于是,賈珍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向薛蟠買了下來給自己兒媳用。
這本就夠奢靡的了,豈料賈珍還嫌不夠風光,又替他兒子賈蓉向內相戴權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捐了個禦前龍禁尉之職。
底下哭喪的聲音不絕于耳。
甄芙和徒淵坐了許久,都能聽見哭泣聲,隐約還夾雜着賈珍哭喊着什麽:“我恨不得随你去了。”之語。
甄芙眼裏微含着諷刺,看着窗外摔喪的人越走越遠。
徒淵見她專注地看着窗外,一言不發,只能喊道:“芙兒。”
“哥哥,怎麽了?”甄芙回眸,笑得眉眼彎彎。
徒淵瞬間柔和了眉目,勸道:“你莫看那些,太晦氣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麽聲勢浩大的出殡呢,難免有些好奇罷了。”甄芙水色杏眸裏的情緒意味不明。
徒淵嘴角微勾起諷刺的弧度:“不過是一群不顧自己身份倫常,鼠目寸光的人罷了,芙兒還是莫污了自己的眼睛為好。”
不過是些分不清局勢,還沉浸在眼前光景裏的糊塗人罷了,哪值得芙兒看呢。
“我知道了。”甄芙淺笑。
其實甄芙想的是,寧國府的邪氣在秦可卿瀕死之際越來越重,她都打算自己親自去看看。奇怪的是,等秦可卿死了,魂魄消散了之後,這邪氣反倒消失得一幹二淨。
對這樣的情況,甄芙不大明白,也只能放下心裏的思量。
徒淵拿出一個小匣子,嘴角牽起不明顯的笑意,眼眸暗含期待道:“芙兒看看這個。”
甄芙還未打開匣子,心底就已經猜到了是什麽。
自來京城遇到徒淵後,徒淵每隔幾日就會送她一塊上好的玉飾。
瞧着徒淵期待的樣子,甄芙無奈地把匣子打開,果真和她所猜一樣,她只好道:“哥哥每次都送我玉,不怕哪日家財散盡嗎?”
未曾見到甄芙笑顏,徒淵眸色黯淡了些許,他不答反問:“芙兒不喜歡嗎?”
甄芙見他情緒明顯低落,心裏居然有些想笑。面上卻故意做出嗔怪的表情,忍不住逗徒淵:“我甚是喜歡啊。只是不知有沒人有說過,哥哥有點無趣?”
無趣!徒淵心裏一怔,思索了一會兒,才發現他似乎是有些無趣的。
這般想着,徒淵就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裏,當真以為甄芙覺得自己是個無趣之人。
他越想就越發覺得那是事實,于是眉間都皺了起來。偏偏他又不說話,渾身都散發着糾結抑郁的氣息。
“哥哥你太可愛了。”甄芙觀察了徒淵一會兒,越看越覺得有趣,就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起來。她笑得止不住,就只能用手捂住微酸的肚子。
徒淵回神,就見甄芙邊趴着笑,邊看着他。
這還是徒淵第一次見甄芙笑得如此開懷。
粉嫩的唇瓣咧開,依稀可見其中潔白的牙齒。她杏眼裏多了絲水色在微微蕩漾,上翹的眼角微微發紅,眉間一點朱砂相交輝映,只一眼就讓人覺得姝色明豔無雙。
徒淵心尖莫名地發燙,只呆呆地看着,甄芙忍了笑,見他那發愣,不由輕聲喚了句:“呆頭鵝。”
“嗯?”徒淵回神,面上不明所以地迎着甄芙打趣的目光。
甄芙也不解釋,只看了看天色,就道:“我見快到了下午,不如先回去吧?”
“好。”徒淵壓下心裏的不舍:“那我在樓上看着你先走。”
知道他是為了自己的名聲,甄芙也未拒絕。
等她上了馬車,輕輕掀開簾子,就見徒淵依舊站在窗子旁邊,目光注視着她。
“走吧。”甄芙彎起唇瓣,心裏無比熨帖。
大明宮,泰和殿。
聖上撚起棋子下了之後,便徒淵發現遲遲沒了動靜,似乎在想些什麽。
“淵兒。”他伸手輕輕碰了下徒淵的肩膀。
“父皇,什麽事?”徒淵回神,神态自然地問道。
聖上掃了一眼棋盤,示意徒淵,該到他落子了。
徒淵明了,掃了一眼棋盤,拿起棋子,剛要落子卻被聖上阻止了。
“我觀你這幾日心不在焉,許是有事。如此下棋,失了趣味,反倒不如不下的好。”
趣味,又是趣味。
徒淵瞬間又想起甄芙打趣他的話,于是看着正在喝茶的聖上問道:“父皇,你覺得……我是不是很無趣?”
聖上心裏猛然泛起驚濤駭浪,喉頭一哽,就被茶水嗆得直咳嗽起來。
“哎呦,聖上沒事吧?”戴權忙輕拍着聖上的背,同時暗暗打量着今日語出驚人的二殿下。
徒淵被看得微微惱怒,起身就要告辭。
聖上見狀立馬拉住他,穩住自己略顯誇張的表情,慈和道:“淵兒莫走,你的卻有些無趣。不過朕能告訴你,要怎麽做才顯得不無趣。”
徒淵又回到座位上坐下,打算洗耳恭聽。
聖上壓住想要打探徒淵情況的心思,內心興奮,面上似乎随意問道:“淵兒,說你無趣的可是個姑娘?”
“是又如何?”徒淵早看清了他的情緒,只是到底好奇他會說一些什麽。
果真如此,看來他的兒子這回終于要鐵樹開花了。
聖上的臉上有了笑意,語氣卻謹慎:“那你能和朕聊聊,她為什麽說你無趣嗎?”
“她喜歡玉石,我會讓人送給她。或者,偶爾能見面的時候,親手給她,然後她就說我無趣。”徒淵說着,頓了頓,似有所悟,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因為我每次都送同樣的東西?”
聖上:“朕與你說,你不能老送同樣一種東西,就像當初朕與你母後……”說到元後,聖上與徒淵都不自覺停下了話頭。
泰和殿一時間寂靜得恍若無人,連素日裏足夠謹慎的內相戴權也屏住了呼吸。
聖上眼裏有着明顯的痛惜後悔之色,只是,此刻并未有人敢看上一眼。
徒淵眼眸更冷了些,但想到今天的目的,他還是淡聲轉了話題:“看來父皇是打算整治一下四王八公了?”
聖上聞言,将自己從紛雜的情緒中抽出,面色微冷:“讓他們放肆了這麽些年也夠了。我只先為你起個頭,其餘的,等你登上我的位子,再交給你來做。”
徒淵自然知道,聖上是想讓自己立威。
聖上見徒淵不語,接着道:“你放心,我定會把所有事情都解決好,交給你一個安穩的江山。”
如此,朕百年之後才有臉面見你的母後。
聖上想着元後,語氣裏也有些苦澀:“我見快到除夕了,淵兒除夕那夜可否留在宮裏?”
“外祖母留了我。”徒淵道。
“既如此,你便去她那兒吧,記得替我問聲好。我今日乏了,你退下吧。”
“是。”徒淵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淵兒。”就在徒淵要出殿門前,又突然被聖上喚住。
“敢問父皇還有何事?”徒淵回身躬下身子。
聖上面上又柔和了些:“沒什麽大事。只想告訴你,如果你有了喜歡的女子,就盡快娶了。”
徒淵微鄂,有話題轉換得有些不明所以。
聖上見他此時還未發覺,也未親自點明,只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