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琳琅閣固定每一個月查一次帳,分別是由兩人來查。
一人是甄芙身邊的清阮,清阮認真仔細,思維敏捷是個算賬的好手。
另一人是甄芙托徒淵找的,名喚蘇宇。他不僅算的一手好賬,還十分會來事兒,經常為琳琅閣接待貴客。
如今,他帶着些人先一步到了京城。
徒淵看着甄芙寄來的信件,向來沒甚表情的臉上閃過了幾分欣喜。他細細摩挲着腰間半舊的荷包道:“你來這開琳琅閣應該是無甚問題的,我且問你,芙兒可有說她何時上京?”
蘇宇道:“姑娘說可能會上京,但未提什麽時候來。”
徒淵按下心裏的失望,淡聲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蘇宇退下,徒淵才打開一個沉香木雕夔紋的箱子,把甄芙的信整齊地放進其中。
除了裝信,箱子的暗格裏還放了甄芙這幾年來練的書法,堅持送來的小禮物和銀票,皆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碼着。
她的字跡從開始的散亂無形到工工整整,最後有了自己的風骨,字形也漸漸越來越像他的字。
徒淵腦中想着甄芙每月為交給他“功課”而認真練習的樣子,就蠻有趣味地彎了彎唇角。
遠在姑蘇的林家的甄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黛玉眼圈紅紅的,半含哭音地哽咽道:“近日天氣不好,姐姐可是着涼了?”
甄芙見黛玉一邊兀自哭得傷心,一邊卻還要分神關懷她,心裏就頗有幾分哭笑不得:“我沒什麽,倒是你一直哭,也不說說是為什麽,直讓我着急上火。”
黛玉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抽泣道:“姐姐知我母親不在了,外祖母那兒就來了信兒,說是想我了,要接我到她那兒住一陣。我不想去,可是父親卻同意了,如今正為這事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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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芙早知道有這一遭是鐵定避不過的,畢竟林如海是個男子。而如今,黛玉需要女性長輩教導。就算讓賈府的老太太挂個教養外孫女的名頭也好,只是這一次不能像原着那般走。
“玉兒莫哭,我與你說,這一趟你是非去不可的。只是你身子弱,經不起路途遙遠的折騰,不若你與林大人說說,讓你養好身子,遲些再走。”
甄芙擦着黛玉的淚珠緩緩道。
“這樣可行嗎?”黛玉止了淚,下颌微擡,眼圈仍紅紅的。
“當然可行。而且你不用擔心路途無趣,因為我也會去京城,你若不嫌氣的話,我們可以一道走。等去到你外祖家也不必處處拘謹,且随心一些,讓她們好好看看你姑蘇林府大小姐的氣度!”
甄芙想後來上位的帝王貌似非常雷厲風行,甫一登基就拿四王八公開了刀。
榮國府的敗落,其實賈雨村也做了一把推力。
賈雨村像毒液一樣,誰惹誰死。
有了清沚的調養,林如海身體康健,不會如上一世早逝。未免他日後被牽連,最好就不要給賈雨村寫什勞子的推薦信。
“姐姐當真要上京?”黛玉驚喜道。
“當真,你看我何時哄過你?”甄芙笑着颔首。
“太好了。”黛玉破涕為笑。
勸好了黛玉,甄芙就說要去更衣,清沚便跟她同去。
走到一處稍寂靜的亭子,甄芙才停下來,面向清沚,問道:“說吧,你有何事?”
“回姑娘,奴婢的确有些事要禀。”清沚停了下,才緩緩道來:“每日用過早膳,林姑娘都去她的西席賈先生那聽課,回來之後,林姑娘情緒都不大好。奴婢之後特意和雪鹂姐姐換了伺候時間,去聽了那人上過幾次課。”
“你覺得他講的如何?”據甄芙所知,賈雨村還是有些才華的。
“回姑娘,那西席學問是有,但他蠻愛慨嘆的。”
甄芙蹙了蹙眉。
清沚繼續道:“奴婢打探了那西席的來歷,知道他是被聖上發落了的。大抵是因為這樣的經歷,他總無意就書裏的一句話,一件事就感慨命運坎坷,即而又自怨自艾。”
她說着就嘆了口氣:“可憐林姑娘才喪母,心裏本就悲傷,又聽了那西席的感慨,心裏就更加敏感,情緒不好,也傷着身子。”
甄芙愣征,黛玉本就長了一副水晶心肝,又純淨又敏感,照她性子來看,此時的賈雨村教她是有害無益。
“我知道此事,回去罷。”
等同黛玉說完話,甄芙并未回去,反而帶着清沚去見了林如海。
“老爺,甄家的姑娘來了。”管家行了禮,對林如海道。
“快請她進來。”林如海收起手裏的卷宗。
他與蘇宇有來往過,自然知道二殿下一直與甄芙關系匪淺。那日進鬥金的琳琅閣,就有那人的一份,但真正把它掌握在手裏的還是甄芙。
甄芙緩緩走進,欠身行禮:“林大人好。”
林如海和善道:“快坐吧,喚什麽林大人?我與你父親可是以兄弟相稱,你合該喚我一句林叔。”
甄芙端坐,待丫鬟上了好茶,她才從善如流喚了聲:“林叔。”
林如海眼裏的笑意更濃了些:“你怎的來見我了?”
甄芙嘆了口氣:“不瞞林叔,我來見您是為了玉兒之事。”
“可是玉兒身子又不大好了?”林如海見她帶着清沚來,以為林黛玉的病情出了些問題。
“林叔安心,倒不是因為這事兒。”甄芙說着就掃了一眼周圍。
林如海了然,朝一旁丫鬟道:“你們都下去把。”
人走後就剩了林如海,甄芙并青沚清阮四人。
“林叔也知道,我一見玉兒就覺得與她有緣,在心裏把她當做了我妹妹,就自然對她關心了些,若言語不當,還望您恕罪。”
林如海知道甄芙對黛玉的在乎,本就因此事欣喜萬分,當下就直接道:“芙兒不要客氣,有話但說無妨!”
“此事還是讓清沚來說罷,她了解的比我多了些。”
林如海颔首:“那就清沚姑娘來說。”
清沚又把自己對甄芙說的話重新對林如海說了一遍。
林如海聽了這話,沉默了半晌,想到黛玉近日來越發郁郁寡歡,而自己還一直以為她是因母親逝去而悲傷不已。他日日繁忙,也根本未想過這一層緣故。
“是我對玉兒照料不周,對不起她母親。”林如海又愧疚又心疼。
“林叔不要太內疚,您為忙于案牍之間,未察覺些許小事也是正常。”甄芙勸慰了他兩句,又道:“玉兒的那位西席我其實是見過的。”
“芙兒見過他?”林如海好奇道。
“确實見過。”甄芙語氣堅定,接着道:“我記得那是幾年的事了。那賈雨村是借住在我家旁邊的葫蘆廟裏,正待進京趕考的學子。他那時窮困,我父親卻是個惜才的,本欲在中秋那日宴請他,贈錢贈物,以助他踏上飛鴻之路。”
“那之後呢?”林如海問。
甄芙輕呷了一口香茗,接着道:“豈料那夜中秋,父親不勝酒力醉了,便忘了請他。”
甄芙頓了下,臉上便有了些許怒意:“但是我母親通情達理,便命人送去了衣錢,好好解釋了父親請不了他的緣由。不承望,那人卻是個急功近利的,一拿到東西,第二日招呼都不打,急匆匆就忙着趕考去了。”
林如海心裏沉思,面上不動神色。
“林叔知那琳琅閣是我的,就知道我有些搜集消息的渠道。我曾聽聞那賈雨村是因為恃才傲物,不敬上司,貪財酷吏被貶谪。此人記仇不記恩,您還是與他小心相處為妙。”
“牢你為玉兒操心了,此事我有分寸了。”林如海感激道。
他記起當初偶遇賈雨村時,見他頗有才華,便聽信了他自言被人讒言而貶谪之事。他惜才而找了賈雨村當黛玉西席,此番看來還需要去查查他被貶谪真相。
“林叔無需客氣。”甄芙淺笑:“我聽玉兒說,您想讓她上京?”
林如海聞言語氣有了幾分苦澀:“是有這回事。”玉兒上無母親教導,下無兄弟依傍。她外祖母來了信,我就想送她去那,讓她外祖母代我教導。”
“我也要上去京城的,您看我和玉兒同去可好?”甄芙問道。
林如海本來是想為賈雨村寫推薦信給賈政,好讓他照料這黛玉一同上京,如今也只能放棄。
“你和誰一起去呢?”甄芙再有能耐也是個孩子,林如海也怕她看顧不了黛玉。
甄芙道:“您放心,我已在京城安置了一處三進的院子又說服了父親母親随我同去。此外,我身邊的丫鬟都懂些拳腳功夫,只是有個叫清洲的出彩些。她們定會把我們平平順順地帶去京城。”
林如海微微顫聲道:“清沚也會功夫嗎?”
“會,不過她的醫術更出衆。對了,玉兒該調養些時日再走,否則她的身子受不住。”甄芙補充道。
“這是自然。”林如海颔首。
“冒昧提醒林叔一句,畢竟人常道‘遠的香,近的臭。’該準備的物什,你還是要準備足了。玉兒該帶的人,也應精挑細選。她身子弱,進了京後,我依然會讓清沚跟着她。”
原着裏,林如海就是怕賈家多想,東西才帶得不多。等他西去後,黛玉才真正的算是寄人籬下,孤苦無依,連喝點燕窩粥也要顧及着。
林如海決定本身與甄芙相反,聽了這話,他又細細思量,覺得甚有道理。感慨她對黛玉的苦心,林如海竟起身給她行了個大禮。
甄芙被唬了一跳,差點維持不住她臉上的表情。
她立馬回了個禮:“林叔您是長輩,這禮我受不起,真真是折煞我了。”
林如海誠懇道:“這裏是感謝你對玉兒的照顧,你受得起。”
林如海的确誠心誠意,他是個知恩圖報的。甄芙幫了他多少,他心裏都清楚。
“我既然認你父親做兄長,那自然是你的長輩,日後若有事不能解決,你盡可來找我。”林如海鄭重道。
甄芙淺笑:“芙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