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賈敏親切地拉着甄芙的手,帶她到了自己的院子。
林府不愧為五代列侯之家。整個府邸并未有過多的雕紅刻綠的濃重之色。反而以自然為主,多植松竹,疊堆亂石,顯得古樸素雅,沉靜威嚴。
甄芙沉迷地品嘗着各類點心,同時分出一絲心神回應着賈敏不着痕跡的打探。
“小姐是哪的人呀?芳名為何?怎會和二爺在一起?”
“回夫人的話,我是姑蘇的人,叫甄芙。”甄芙滿足地眯眼。
賈敏笑容不變,心裏卻把金陵甄家,跟着丈夫去姑蘇上任的夫人、太太中想了一轉兒,也未發現有人的女兒叫甄芙的。
問不出什麽,賈敏也依舊溫和:“那我托大喚你一聲芙兒可好?”
“名字取了便是讓人叫的,叫什麽随夫人喜歡。”甄芙見她眼裏的笑意真誠,心下也松快了些。
“倒是我見識短錢了,芙兒小小年紀倒心胸寬廣。名字取了就是讓人叫的,果真如此呢。芙兒與二爺一直在一起,不知這幾日他可還好?”賈敏見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心裏也真切的喜歡了幾分。
“哥哥自然很好。”甄芙吃完點心,悠悠地品了口清茶。
“這便好了。前兩日我還總憂心着呢……”賈敏掃了眼甄芙眉眼,依舊笑得溫和。
“夫人肚子裏有個小娃娃嗎?”甄芙狀似好奇地看看賈敏,又看看她的肚子,打斷她的問話。
賈敏聞言目光更柔和了兩分,她輕輕摩挲了下肚子,笑道:“是啊。”
如果是個男孩就更完美了。
“可惜我見不到她了。”甄芙特別失落,林黛玉要到花朝節那日才會誕生。那光景,她一定已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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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着在這兒做個嬌客又何妨呢?我正好想要個人陪我呢,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見了夫人倒是覺得親切,可是我也思念我的母親,回家心切,還望夫人理解。”甄芙嘆了口氣,心裏有些擔憂。照原着來看,如今甄士隐與封氏皆以憂思成疾,還不知是個什麽光景。
“芙兒有顆孝心呢。”賈敏摩挲着肚子笑道。
*
“你說你要走了?”徒淵拉着甄芙的手緊了緊。
“哥哥雖叫人給我父親母親送信報了平安,但終歸比不上人在他們旁邊來得安心。我從未裏離了他們這麽久,心裏甚是想念。”
最要緊的是,兩月之後,她家還有場大火呢。若她不在,真怕像原着一樣,甄家被燒的一幹二淨。
徒淵不舍,但他也知道讓甄芙回去才是最好的。
“我要在此等着家父,無法陪你回去。”
甄芙看着他明顯遺憾不舍的樣子,淺笑打趣道:“哥哥舍不得我了?”
她明媚而無絲毫陰霾的笑顏氣得徒淵揉亂了她的頭發:“芙兒當真沒有良心,都要走了還打趣哥哥。”
“那還不是怕哥哥難過。”甄芙嘟囔。
“此次分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此後,他在都城,她在姑蘇,相隔千裏。
“哥哥,小小年紀不要皺眉。”甄芙擡手為他撫平眉間皺褶,不舍道:“哥哥,我走了之後,你一定要記得給我寫信。”
“知道了,你也不能偷懶。一月一封,就寄到京都北郊的蘇園。”
蘇氏應該是徒淵母後的姓氏。
“好。”甄芙點頭。
京都蘇氏一族,乃二皇子之母族。其族人秉性清正端方,淡泊明志。永嘉三年,其母封為貴妃,後因病早逝。聖上悲痛不能自已,特追封貴妃為後。那時的徒淵不過三歲罷了。
可以想象,自幼失了母親庇佑的孩童,在大明宮會多難熬,而徒淵還是唯一的嫡子。
越想,甄芙就越心疼他。
初春的柳條已微微冒了鵝黃的尖芽,一點點綴在枝上,有些嫩嫩的,絨絨的,倒是可憐可愛。
“初春的風還有些寒氣呢,芙兒別站在江邊了,進船罷。”徒淵細致地幫她把披風系緊了些,又從一個酸枝木盒裏小心的拿了個通透碧綠的平安墜給她帶上。
随侍的蘇安面色大變:“二爺,這平安扣……”
徒淵打了個手勢,阻斷了他的話。
甄芙像察覺了什麽一般握住他微涼的手:“哥哥,這玉貴重,我不能要。”
“怎麽不能,你還給了我琉璃墜呢。”
甄芙見他堅持,知道推脫不了,只好道:“那哥哥定要随身帶着我給你的琉璃。”雖然隐匿的陣法只能用一次,但靈石常帶卻對身子極好。
“知道了。”徒淵撫了下她的丱發。
“那我進去了。”在不舍,也要分離。甄芙壓下心底的情緒,轉身欲走。
徒淵在她掀起船簾子時,忍不住喊到:“芙兒!”
甄芙回眸,水色杏眼裏有些疑惑。
徒淵快步上船,緊緊抱住她:“你莫忘了,到了家一定要給我稍信來。以後你會寫字了,就自己寫,不能怠懶。”
甄芙經歷過末世,外柔內剛,輕易不掉淚。可自來了此界,感覺眼淚不受她的控制。三番四次,總在她猝不及防時淚珠子就滾了下來。
“我知道了,哥哥。你也不能忘了給我回信。”
“不哭了,哥哥會的。”徒淵用帕子擦幹甄芙的眼淚,才下了船。
船開了,徒淵下意識摩挲着掌心裏的琉璃,直到船消失在視線裏才離開。
船一直向着東南方向行駛,離家越近,甄芙就越激動,越膽怯。
甄家接到甄芙平安的口信時,府上皆沸騰了起來。封氏和甄士隐更是喜極而泣,感覺多日的擔憂,絕望一并消失了,就只盼着甄芙盡快歸來。
這日天氣晴朗,好風如水。
甄士隐并封氏早就守在了渡口。封氏坐在馬車裏,總一遍遍地問人到了沒有,大約何時能到。
“嬷嬷,吃的果子糕餅準備好了嗎?這幾日芙兒定是瘦了……”
王嬷嬷爽利笑道:“夫人放心,這些早備下了,只等姑娘到呢。”
“那就好。”封氏轉念一想,又道:“要不我下車把,呆在車裏總是難受。”
一聽這話,王嬷嬷忙道:“夫人可是急了。可您的身子才大好,大夫說要靜養,是不能吹風的。否則,姑娘知道了也會不開心。”
“是,是我急糊塗了……”
船近了岸,甄芙就露了面。
甄士隐一見甄芙,先怔然了一陣,才顫聲對身邊的小厮道:“你快去告訴夫人,說姑娘到了。”
說完甄士隐急忙向甄芙迎去。
“芙兒!”
甄士隐一叫甄芙的名字,甄芙就立即跑到他身邊,抱住了他的腿。
“父親!”甄芙被甄士隐抱在懷裏。她不經意間看到父親兩鬓微微的霜色,就忍不住紅了眼圈。
“芙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甄士隐憐惜地摩挲的臉頰,聲音哽咽。
甄芙歉疚道:“是芙兒不孝,累父親母親擔心了。”
“莫要如此說,這本是為父的錯。”甄士隐嘆了口氣,愧疚難當。
封氏聽說甄芙到了,就想拖着疲軟的身子下馬車。忙唬得王媽媽按住了她:“夫人莫急,姑娘這就來了。”
說着甄士隐就把甄芙抱上馬車,封氏一見就哭了起來。
甄芙被封氏接過緊緊摟在懷裏,她面色蒼白,短短幾日竟瘦得厲害。
“我兒,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母親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封氏的淚珠有些落在甄芙臉頰邊,似乎燙的她慌了神,連忙拍着封氏後背,安慰小孩子一般道:“母親不哭了,芙兒這不是回來了嗎?再哭下去身子怎麽受得了。”
她看勸不了只好拿出殺手锏來:“母親,我餓了。你看看我是不是瘦了。”
封氏果真不哭了,從頭到腳細細打量着甄芙。
她看着甄芙并未有什麽傷處,卻感覺她消瘦許多,又忍不住落下來:“果真是瘦了好多,定是受了許多苦。”
甄芙一見她又掉了淚珠子,就直接說:“母親,我想吃點心。”
“對,吃點心。”封氏反應過來,忙把食盒打開,朝甄士隐埋怨道:“老爺,怎麽也不提醒我一聲,讓我一直哭,把咱的芙兒都餓着了。這是芙兒最愛的桂花糕,栗子糕,剛做的,你快嘗嘗。”
甄士隐向甄芙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讓她忍俊不禁。
馬車“噠噠”的地駛向甄府。甄士隐,封氏為她辦了宴席,用喜氣沖盡黴運。甄芙簡潔的說完這兩日的遭遇,卻又惹得封氏落淚。
甄芙心裏越發愧疚。如果不是她太過于大意,或許這一切都可以避免。
但是作為金陵十二釵副冊的中的女孩,要想徹底改變命運,就不可避免地要要與警幻對峙。
如今,她修為尚低,對上警幻定是死路一條。只有努力修行,才是正經。
初春料峭漸去,徒淵回了甄芙的書信并帶來了一箱子小玩意兒。
花朝節剛過,桃花綻開,粉嫩晶瑩,雲蒸霞蔚。
甄芙坐在桃樹下的軟榻上,細細閱讀徒淵的來信。
他字跡已初有了自己的風骨,字體端方,尾鋒卻暗藏淩厲。
他先問甄芙有沒有一直帶着他給的平安扣。又回了甄芙他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思念她。并告訴她,再過一月他就要和他父親回京城了。
絮叨的地說完他的日常,徒淵在信尾微提了件趣事。
那日本是花朝佳節,揚州百花綻放,天氣晴朗,佳人游子多踏春游湖,烹茶賞花。而林海正與他們曲水流觞之時,就被仆人匆匆喚了回去。
原是這大好的日子裏,林海迎來了他的第一孩子。那是個女孩,是賈敏拼命生下來的。雪團子般的孩子,就是體弱了些。
看來林黛玉出生了,甄芙微微嘆息。
“世外仙姝寂寞林,”冰清玉潔的林黛玉與那總混于內闱的蠢石頭賈寶玉,再她看來總是不搭的。只可惜了那林妹妹的神仙品貌。
沉思良久,甄芙才瞟見信背面有了幾個大字。
原是那人不滿她上次的平安信不是她自己親手所書,此次特要求她的墨寶。
甄芙無奈苦笑,字她識了大半,卻總寫不好。筆跡歪歪扭扭,軟軟趴趴的,她自己看着都有些羞恥,可徒淵又要求她親筆。她也只好硬着頭皮來了,反正她年歲也小,也不怕太丢人。
斟酌字句地寫完,又用簡筆畫的方式畫了幅畫,夾在信裏,她才打發了清阮,找腳力把信送到姑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