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加持了隐匿符,徒淵一路都走得順暢。
夜涼如水,徒淵在山路中小心行走。
月影西偏,他辨了方向,就一路往山下快速走去。
烏壓壓的樹影伴着詭陗的山路,使徒淵臉頰不慎被茂密尖利的草叢劃開一道小口子,他發絲散亂,微微喘着氣。
他暗道,一定要搶時間,在天亮前找到人上山就救芙兒他們。
一路疾行他也注意着周圍環境,下到半山腰地小道上,似乎有微風摩挲草木的聲音。
有人!
徒淵清冷的眼底閃過警惕之色,他迅速躲到高大的樹木背後,微微屏息。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山林中就彙集了幾個穿着玄色勁裝的人。
“情況如何。”
為首之人死水般平靜麻木的嗓音傳到徒淵耳邊,卻讓他面上微有了喜色。
“回大人,山腰處未有殿下蹤跡。”與之前麻木得如出一轍嗓音答道。
“那便繼續往上……”
“不用找了!”徒淵朗聲打斷那人說話,從樹幹後走出。
“殿下!”為首的黑衣人怔然片刻,語氣有了幾分激動。反應過來其餘人也後紛紛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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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未護好殿下,還請殿下處罰!”
“罰定是要罰的。只不過此事之後再說。蘇安,你立即随我上山,去救剩餘的孩童。”
“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先下山休息。奴才去救孩子。”為首的正是蘇安,他看原本喜潔的殿下,青絲散亂,衣袍具沾了塵土,心下越發愧疚。
徒淵擔心甄芙,不肯下山,執意與他們一起走。
“你們是如何找到這的?”徒淵邊走邊問。
“姑蘇水道縱橫,聖上便命奴才喬裝埋伏于水道渡口,查看來往可疑船只。恰好,這兩日發現有艘商船自西阊城方向駛來,卻不曾在任何一處渡口停留,反而往那窮山惡水之處行駛。奴才覺得可疑,就來搜查一番。未曾想能遇到殿下。”
徒淵聞言,眸色便微沉了幾許,微動了唇,最終還是未吐一字。
蘇安見殿下沉默,也不敢擅自開口,只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是哪個地界?”走了半晌,徒淵問道。
“此處是揚州。”
揚州,巡鹽禦史林海管轄之地,鹽商猖獗之處。
想到此,徒淵眼中更是深淺難辨。
越走越僻靜,不一會兒,那樹木掩映的低矮茅草房就若隐若現。
徒淵打了個手勢,所有黑衣人都停了下來。
“你們在此呆着,莫打草驚蛇。這些人綁了我們,應該是要發買賣給人伢行。等他們下家來了,再一網打盡不遲。”
“如此,殿下便受苦了。”
“這倒不妨事,對了,明日莫洩露了我的身份。”徒淵說着,就輕捷越過他們,朝窗子走起去。
甄芙聽到窗子有輕微的響動,便不動聲色地看着。
“哥哥?!”
他不是走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徒淵翻身而下,熟練的把甄芙抱于膝上,附在她耳邊,刻意壓低聲音清潤無比。
“人找到了,但還要再呆一夜,等其他壞人來了,就把他們都抓起來。”
斬草除根,以防後患。
在此界,如果不談階級,只談人人平等那是癡人說夢。老實說,沒有人伢行的存在,也不可能。
如果把流浪的人,賣去給富貴人家做仆人,未嘗不是給了他們一條生路。但凡事都有底線,随意拐了孩子發賣,卻是萬萬不能的,否則世間不知有多少人家會家破人亡。
甄芙極為厭惡這些人的做法,等明日午時到來,倒要好好懲治他們。
“如此更好。那芙兒幫哥哥把繩子綁上?”
“也好。你的便不用綁了,只虛虛地握着。等明日那送飯的婆子來了,你就說不小心蹭掉了就是。繩子本就是她放的,她心虛還來不及,定不敢說你。”
“嗯。”
甄芙點點頭,又松散的幫他綁好繩子,準備從他膝上爬下去。
“莫動了。今夜清寒,你人小身子弱,我抱着你也暖和些。”
“可是我重。”甄芙不是真正的小孩,又怎麽好意思讓個半大的孩子抱一夜。
“哪會重,芙兒很輕。”她軟軟綿綿的,身上并無異味,反有股馨香,在他懷裏像個小軟枕。
“好了,快睡吧。幾夜都未曾有好眠了……”
少年的聲音如玉琅琅,越發清渺。甄芙聽着他輕聲細語地說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徒淵聽着甄芙的平穩清淺的呼吸聲,眉眼放松,安心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軟發,也睡了過去。
*
清晨陽光微微透進來,徒淵睜開了眼睛。一夜好眠,他心情頗好。雖然腿部被壓得有些麻痹感,可他還是舍不得叫醒睡得香甜的小姑娘。
她的小臉白嫩綿軟,微微透着嫣紅,映着眉間的朱砂,像陶瓷娃娃般精致。
徒淵還是沒忍住,伸手輕捏她的臉頰。然後,甄芙睜開睡眼朦胧的眸子,迷迷糊糊的看着徒淵。
“哥哥?”
她嫩生生的嗓音一喚,徒淵便覺得她像極了母後養的貓兒,每在半睡半醒時,就顯得更加迷糊稚嫩。
想到此,他眼眸暗沉了幾許,擡手揉了揉甄芙的腦袋,打趣道:“小懶貓終于醒了?”
“芙兒才不是懶貓!”甄芙用手遮住唇瓣,秀氣地打了個哈欠,慢吞吞的從他身上挪到地下。
“好,芙兒不是。”徒淵輕笑。
“不理哥哥了。哼!”甄芙見到他眼裏打趣的意味,立馬假裝生氣,背對着他。
“莫生氣了。哥哥的錯,哥哥不該笑你……”
大約今個兒是把他們賣出去的日子,那些賊人索性也不給他們吃的了。統共來了一回,點清了人數就鎖了門,撥了兩個壯漢守在門口。
時間還是不緊不慢地走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出了揚州城,之後又換了轎子。
四個壯漢擡着轎子上山,小丫頭和幾個很魁梧的男子跟在轎旁走着,裏面坐着的是個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她眼裏有一閃而過的精芒,心裏盤算着自己的利益。
轎子慢慢走着,剛到了茅屋旁。她的人和那些賊人就具都被徒淵的人抓住,捂了嘴綁走。
甄芙聽到些嘈雜的聲音,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那喚作蘇安的人就把他們帶了出去。
除了甄芙和徒淵,其餘人都被帶到了官府,孩子等人認領,賊子下了牢房。
甄芙和徒淵在客棧換過衣服,梳洗過後,就坐上馬車,朝着林府而去。
“怎的了?這般魂不守舍。”看甄芙神思恍惚,眼裏有着憂色的模樣,徒淵忍不住問。
“我丢了整整三日,也不知父親母親如何。”甄芙嘆了口氣,以母親父親對她的看重,如今說不得已經憂思成疾了。
何況,那躲在暗處的一僧一道還不知會使些什麽鬼蜮伎倆。
“你莫擔心了,我已命人快馬加鞭給你父親母親送信了。等你和我一同見了林禦史再走,畢竟他為尋我們出了不少力。”
甄芙一把抓住在自己頭上作亂的手,咬牙到道:“哥哥不許這樣了!梳好的頭發,都要被你弄亂了。”
徒淵見甄芙軟嫩的腮幫微鼓,水汪汪的杏眼等着自己,那眉間的朱砂似要燃起一般,就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把她抱到腿上,下颌抵着她的頭,從容道:“芙兒未見過林府,那不妨去見見,那林府風景秀麗大氣,不落俗套,倒是個好去處。”
徒淵輕巧地轉移了話題。其實,他生母早逝,他又處在權利傾軋的中心,很少與人這般親近。
但甄芙是不同的,她和他共患難,共分食物,謀劃逃走。想到她無比信任着自己,徒淵像喝了杯蜜水一樣,心裏有些歡悅,有些興奮。
眼見她被自己的話題勾起興趣,徒淵就微微勾起唇角,輕輕摩挲了箭袖裏的琉璃。
甄芙心裏其實有些興奮,畢竟林府是那個“世外仙姝寂寞林”的绛珠仙子林黛玉的家啊。
林氏一族系鐘鼎之家,亦是書香之族。祖上曾襲過三代列侯,後因當今隆恩聖德,便業經五世,剛至林海之父。
而林海從科第出身,是前科的探花。今以升至蘭臺寺大夫,又兼巡鹽禦史。
林家子嗣不盛,可喜的是林海的嫡妻賈氏即将臨盆,為其帶來香火。
林海聽聞尋到了貴人,早攜了一家子候在林府正門。
轎子停了,蘇安掀起轎簾,徒淵牽了着甄芙。
林海早被提醒,不能暴露徒淵身份,他便立刻攜賈敏恭敬地行禮,喚道:“見過二爺。”
“林大人,林夫人不必多禮。”徒淵眸色如水,語氣平淡。
“如此,請至寒舍。”林海做了請的手勢,攜賈敏跟随在徒淵身後,介紹着院內風景,一路到了花廳。
徒淵徑直拉着甄芙坐到了首位。
丫鬟步調統一,上來了茶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甄芙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林妹妹的生父生母。
林海面白無須,神色溫和,着一身石青色棉袍,通身雅致,充滿了書卷氣。
賈敏着秋香色襖裙,紅寶石頭面把她稱得膚色白皙。可能是有了身子,她有些微微的疲乏。
但她嘴角含笑,眉目慈和,不發一言,只安靜的聽着自己丈夫說話,又滿是靜雅端莊。
甄芙心底嘆了口氣,這果真是绛珠草的父母才有的氣度。
“敢問二爺,這位小姐是?”寒暄了一會兒,林海溫和地看着甄芙問道。
“我妹妹。”徒淵道。
“什麽?”林海訝異,他記得大明宮裏只有位尚在襁褓中的五公主來着。
“我妹妹。”徒淵不容置喙地重複了一遍。
“原是小姐,是下官有眼無珠了。”林海見徒淵堅決,也随之附和。
甄芙無奈,隐蔽地掐了掐徒淵的手臂。
徒淵揉了揉她的頭發,道:“我觀林夫人也乏了,不如帶舍妹下去休息。”
“正是呢,妾身子重,對此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小姐可否樂意?” 賈敏溫和謙遜地颔首,朝甄芙笑道。
“有勞夫人了。”甄芙從椅子上下來,大方地向賈敏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