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風雲起(二)
風雲起(二)
“人呢?”
“不、不知道啊。”
這個答案看起來并未讓聽者覺得滿意,因而那紫袍的男人一身煞氣地站在充滿血腥氣的凝寒堂寝殿門口時,望着底下那唯一幸存的黑衣人時面色并不那麽好。
紫袍男烏發随意地散下,這是方才打鬥時留下的唯一痕跡。
凝寒堂內徹底安靜下來。
将才李寒負隅頑抗即将敗陣時,凝寒堂忽然降落幾名速度快到看不清影子的人,僅僅幾下子就把侍衛及闖入的刺客解決的一幹二淨。
只留下眼前這個懦弱的侍衛。
“老大,前後院都找過了,并無太子殿下蹤跡,但在側院花叢裏撿到了這個。”
從側殿匆匆跑來的一個黑胡子男人向紫衣的男人遞去一塊瑩潤之物。
一塊玉佩。
“祁……祁少主,小的錯了,求您饒我一、一命。”地上跪着的黑衣人滿身的傷痕,顫顫巍巍地将頭狠狠埋下,不敢看臺階上的男人一眼。
祁懷晏冷着臉,目光半分都沒留在黑衣人身上,倒是仔細端詳着手上的玉佩,好像似曾相識。
“閉嘴!”他身邊的黑胡子開口,揚起手裏的劍擱在黑衣人脖頸上,繼續道:“太子府侍衛成了卧底,真是天大的笑話!”
說罷,他握劍的手一緊,刀刃離脖子更近了一分,眼看已經滲出血珠。
“別,先別殺他。”牆角一直跪坐喘息的李寒突然掙開連竹處理他傷口的手,斷斷續續地開口,“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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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胡子一時沒了注意,側頭看着一言不發的祁懷晏,等待他的指示。
“我……我什麽也不知道,我真的沒看見太子啊。”
紫衣的祁懷晏蹙眉,嫌惡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對黑胡子道:“殺了。”
“祁懷晏!”
“是。”
黑胡子下手毫不拖泥帶水,幾乎在得到指示的一瞬間就解決掉了那人。
侍衛哀求的聲音止于話尾,稀碎的聲音灑了一地。
“祁懷晏!你瘋了嗎,他死了殿下怎麽辦?”李寒惱怒地瞪着他,氣息也因急躁變得不穩。
而那個靜立着的人默不作聲,坦然的站在那,攥着那塊玉佩不緊不慢道:“他不是說了嗎,他不知道啊。”
“你!”
“不、不想死的、的話,老實點。”連竹忍不住按了按李寒的胳膊暗罵。
黑胡子轉身看他,紫袍輕掃過滴血的刀刃,邁開腿離開寝殿。
空氣裏彌漫着血腥,凝寒堂每個庭院裏都歪斜倒着幾個侍衛,他視線一一略過,繞過假山,最後來到凝寒堂大門口。
事情好像開始變得複雜了。
太子府或許會有卧底他想到了,沒想到的是全太子府竟然除了李寒和看門的幾個人之外全都是那邊派來的卧底。
祁懷晏在府門頓住腳,定定地看了那塊巨大的匾。恰時,黑胡子也跟了出來。
“老大,您想到什麽了?”
他說:“殿下現在是安全的,知道這點就夠了。”
“您知道他在哪?”
祁懷晏搖搖頭。
須臾,冷不防冒出一句話:“我知道他和誰在一起。”
凜北簡樸小宅裏的一間。
燕雲琅在被煎藥爐子熏得溫熱的小房間裏醒來。
他依然沒有從今夜驟然生出的所有事裏回過神來。
眼睛半朦胧地眨了眨,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醒了?感覺如何?”
燕雲琅被吓了一跳,微微偏過頭,便看見手裏分着藥的明瑜。
他吓得一下坐起來,後背因為強行牽拉而疼的倒吸一口涼氣,警惕地環顧四周,發覺周遭無旁人後才松了口氣。
“沒事了,這裏只有我和我師父。”
像是察覺出雲琅的顧慮,她安慰道。
“明瑜?我怎麽在這?李寒他怎麽樣?那群人走了嗎?”
她沒有回答他一連串的追問,自顧自地把藥粉倒進木桌上的溫水裏。
雲琅眼看着水慢慢變成褐色,心急不已,又想追問時被她直接打斷:“我怎麽知道?”
“啊?”
“我不過是把暈倒的你撿回來而已,醒了,我的任務就結束了。至于你身邊的事……我又怎麽可能知道呢?”明瑜故作輕松,語調裏甚至半開玩笑般對他說。
雲琅緊咬着下唇,沉默良久,好像是在接受某種事實。
明瑜看着他攥着被子角的手緊了又松,也沒搭話。
須臾,蠟燭燃燒的嘶嘶聲裏染上一抹哽咽。
“明瑜,他們要殺我。”雲琅倏地開口,斷斷續續地用哭腔道:“有人要殺我!甚至、甚至還有幾個人甚至是我府裏照顧我的侍衛。”
明瑜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沒有說話。
他接着道:“是誰……為什麽啊,為什麽要殺我……”
雲琅止不住的顫抖,就算平素再如何訓練禮儀,真的面臨如此場面時,他也還是個孩子而已。
明瑜把藥遞給他,止不住地生起一股不好的念頭。
暗刺太子的事不是誰都能做的出來的,敢這樣做的人細算來并沒有幾個。
當朝皇帝皇儲極少,男兒更是只有燕雲琅一人,其餘一名公主而已。
倒不是說後宮佳麗稀少,紫闕宮裏從不缺美麗的女人,在沈清榕死後宮中資質尚佳的嫔妃就更多了,只是不知為何皇嗣始終寥寥。
明瑜不願細想那個男人,當年那一幕在她心裏揮之不去,始終刺眼。燕雲琅的存在鮮少有人知道,大多數只道壁國有一位獨苗的皇子,自小被送往凜北邊界而已。
就連曾經的沈清榕也沒和明瑜多說過。
今日之事蹊跷,她将才在凝寒堂側殿看見的那幾個和雲琅一同暈倒在草叢邊的黑衣人裏,他們的身上好像有些她見過的圖案。
當時覺得有些眼熟,卻不記得究竟在哪裏見過。
那些人黑衣的下擺有淡淡暗浮的錦紋……
在她和雲琅于屋內療傷時,慎平蹙眉負手站在小院屋檐下,視線盯着伸出的一枝茅草若有所思。
耳中驟然闖入一陣風動,視線随之望去,側房屋頂的暗處好像有人。
那人一頭烏發披散在腦後,中游挂着一根暗色發帶,身上一襲黑衣,腰間墜着一塊濃墨色錦佩,錦佩的暗色似乎比身上的黑色長袍還要深上幾分。
通體漆黑的袍子上密密麻麻織着錦紋,整個人坐在屋頂上,左腿收住,被衣帶緊緊束住的左臂擱在左膝上。
這人臉隐藏在月色形成的暗處,唯嘴角浮起的斜笑依稀可辨。
慎平不确定他是否瞧見自己,雖看不清那人的臉,但在看見他腰間那塊錦佩的一瞬,慎平臉色驟變。
好不容易安撫雲琅睡下的明瑜悄聲阖上房門,轉頭卻看見慎平默不作聲立在牆根底下,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師父?你怎麽站在……”
‘砰——’她身邊不足半身遠的水缸突然破裂,清脆的爆發聲把她的話打斷。
師徒二人雙雙望去,水缸整個裂開,源源不斷往外冒的水流裏橫着一把被浸潤了的長劍。
明瑜心有餘悸,因為長劍底下壓着一支鋒利的小短箭。
是這把長劍把小箭打偏了。
所以……如果沒有長劍,破碎的就不是水缸,而是她。
風緩緩吹動,屋頂上出現另一個身影。
新出現的人極為明豔,一襲松垮潇灑紫袍長發高束張揚在夜空,腰間佩一長劍,可此時只剩下劍鞘。不知從哪而來,倏地立在錦佩男人身旁,還帶有着急趕來尚未平息的喘氣聲。
察覺到來人,坐着的人回眸:“你也有來晚的時候啊,祁少主。”
祁懷晏定定地看着那人的眼睛,衣角被風吹起,半晌才道:“想暗殺的人沒殺成,自己的人折進去大半,計劃了這麽久落得這個結局,錦佩暗衛不過如此。”
黑衣人緩緩起身,順勢拍了拍腿上的土,直視祁懷晏。
而後勾起一個笑,借此才看清他的摸樣,通體墨衣,連下颌也被黑巾子包裹着,面容倒是看起來清白無害,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深眸草草略去只有清澈,只有細看才能發現隐匿的深不見底的殺意。
“是嗎?可我怎麽聽說少主大人收到皇帝殿下的密信,裏邊應該是責罰吧?”他臉上揚起一分傲氣,毫不客氣地對祁懷晏道。
屋檐下的慎平聽到這句話,眉頭一緊,低頭思襯着,直到祁懷晏再度開口。
“責罰獎賞與否,與你無關。”
“也是,堂堂玄寂司自诩同朝廷毫無勾結,祁少主和皇帝這都是私情。”
“陸星離,殿下何時允你放肆?還是說……你升上暗衛首席便要來試圖招惹玄寂司?”祁懷晏挑眉,眯了眯眼,在氣勢上毫不遜色于對面的黑衣男人。
被喚作陸星離的男子默默後退一步,右手悄然撫上腰際,嘴上卻不動聲色地淡笑:“少主說笑,我聽命于誰你我心知肚明。不說我,我身後的一衆暗衛又有誰敢招惹玄寂司。”
話音未落,他別起的手不知從何出掏出一柄鋒利精小的短刃,夾在指尖向祁懷晏刺去,速度之快不過一眨眼不到。
祁懷晏早就料到如此,輕松後退一步便躲過了甩來的刃,随後将腰間的白玉佩戴牢,仔細束起,這是他每每出手前的必要動作。
“你不敢,你們還沒這個資格。”
祁懷晏眼眸一凜,快速的一閃身,右腿彈起将陸星離重重擊倒,他身子在落地的瞬間被雙臂撐起,一個跟鬥跪立在紫袍對面。
“我不在乎你願意當誰的棋子,但你今天惹到不該惹的人了。”祁懷晏眸色一寒,補充道。
陸星離倏地扯出一個挑釁的笑:“怎麽?你是指小太子還是……那丫頭?”說着,他的下巴沖院子裏的明瑜揚了揚。
“呵,既如此那便好辦多了。”陸星離見他不作聲,心下有數,身子一躍消失在屋頂。
院裏一臉凝重的明瑜雙眸微眯,打量着突然闖入的兩個不速之客,缸裏的水流盡了,其中一個人也驟然消失了。
“正好可以把兩個人一塊兒解決了。”
明瑜身後幽幽傳來一個聲音,她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身後有一陣猛烈的風動。下意識的一側身,原先待過的地方多了一柄短刃。
陸星離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往她身上劈去的短刃被一襲紫衣緊緊捏住,僵持在半空。
有鮮血從空中一滴一滴墜在地上,和水缸裏最後淌着的幾滴水相映。
她瞳孔驟然放大,震驚的往後退了一步,這才借着月芒看清兩人的臉。
祁懷晏無視手心的傷,面無波瀾地把視線挪回陸星離身上,“我不覺得立場對立有什麽相談的必要。回去禀報你主子,有些人不是你們想動就能動的。”
陸星離也變幻了神色,“我自會向主子如實禀報,壁國數十載以來,從來沒有錦佩暗衛完不成的任務。祁少主,後會有期。”
“你大可一試。”
臨了,黑衣人轉頭直直看向明瑜,話裏話外透露着危險的氣息,一下躍進夜幕裏。
夜色裏,背着月光的陸星離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道:
“我們還會再見的。”
虞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