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闌珊宴(十四)
闌珊宴(十四)
茶水漂漂晃晃,是蠟燭綽約的像。月牙清清淺淺,是與樹交輝相映的影。
虞小枝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老舊木屋那方沉色的頂。側耳是爐火燃燒時火焰一刻不停往上蹿的“呲呲”聲,這一切熟悉的景像讓她難得的松了一口氣。
她迷迷糊糊地轉了轉脖子,木屋內空無一人。
喉間留有草藥混合後的餘味。馥郁的草藥氣息讓她心神寧靜,也不去想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麽。
也沒什麽好想的。
畢竟......事實就擺在那裏,做都做了,自然沒有後悔的道理。
只是.......她一聲不響地打量着周遭的環境,輕緩地試着挪動胳膊,只是沒想到慎平那藥那麽管用。
當她放開膽子試着踹腳的時候,木門一下被打開。
來人緊緊裹着袍子,臉被凍得通紅,席卷而來的風雪氣一股腦湧進屋子裏。
外面在下雪。
“幹什麽幹什麽?以為厲害了就把腿伸出來亂動?”慎平剛一進來便見她下意識把腿從被子外縮回去的瞬間。
虞小枝悻悻地幹笑道:“師父,你藥真好使。”
慎平則是無語地不願多看那個小混蛋一眼。要知道她這疫病可比普通人重的多,虧得底子好,加上他用藥恰到好處這才恢複得這麽快。
“你甭跟我這膩歪,那時候讓你判斷的草藥可斷定出來了沒有?”他斜斜瞥了她一眼,本就是為堵住她那些有的沒的的話,随口說說罷了,便也自顧自的做起自己的事來。
沉默片刻,她竟開口了。
Advertisement
“螢芝草、柴胡、木芍藥。加上......味道奇怪的水,應該是雪?”
她虛晃的聲音幽幽從床上傳來,慎平猛然一回頭。便見那姑娘篤定地閉眼喃喃着。
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或許應該說是天賦嗎?
“沒了?”
虞小枝頓了頓,雙唇抿成一條線。
“水是用那口岩爐熬的。”
這般,慎平才滿意的點頭,手頭上配制着小姑娘今日的湯藥。
“師父,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輕哼一聲,算是默許了。
“那時候,我聽父.......虞大人喚您沈嵘。我記着這個名字,我在我那些書上曾經看到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兩個字。”她猶豫着,還是斷斷續續問着。
“名冠京華,撰寫的手稿被人人争搶,宮裏第一個位同重臣的.......”
或許是頭銜太多,她念的嗓子發幹,卻執意想說那一件事:“創造出沉息香的那個.......沈嵘?”
立于桌前的老人并未發話,手裏不斷逸出瓶罐碰撞出的清脆聲,猝不及防,摔碎了一個。
好在它的壁足夠厚,只在木屋短暫的回響了一聲。
虞小枝悄然坐起來,靜靜的瞧着慎平背對着他的那一身傲骨。暗自喟嘆他的鎮定自若。
他嘆息着彎下腰,不緊不慢道:“叫什麽,有何妨?”
“無論是慎平還是沈嵘,你只需記好一點,除了師父,現在沒有別的身份。”
他捏着瓶身,鎮定的看着好似無礙的虞小枝說道。
見他這樣說,虞小枝也無需再多問。只是她覺得不光是他那日在尚書府的态度十分奇怪,拜師時他對朝廷的态度也耐人尋味。
不過她懶得去管那邊子的事,從生死劫上渡了一遭,在他們把她強壓在心底的質疑統統搬到明面上時,不見光的東西在她面前一覽無餘時,她終于承認了,朝廷并非她想象中那樣.......
以至于那位皇帝,她也覺得令人發寒。
而她垂眸思襯,才發現她好像遺漏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
“師父,你是怎麽知道我染上疫病還被丢在院子裏沒人管的?”
聞聲的老人緩緩挪了挪視線,最終落在手中的瓶身上。
只有當腳真正踩在雪上,感受到腳下“咯吱咯吱”的雪聲時,虞小枝才切實感受到自己活下來了。
持續了良久的那陣快要死掉的感覺到現在仍然難以言說。
可适才慎平那番話才真正令她找回一絲,證明自己活着的鮮明火花。雖說火花短暫,卻實在好看。
不久前,慎平捏着瓶罐是這樣說的。
“是那個臭小子。”
“他跪了一夜,”他頓了頓,啧聲道:“其實他大可不必,任是我再如何無情,也不會放任自己徒弟不管,你說呢?”
“料想……是他太過害怕的緣故。”
小枝攏了攏肩上厚厚的披風,指尖觸及綿軟時才猛然發現——
這竟是他曾經從山寨匆匆跑出來時給她拿的。
依舊是被捂的發燙的臉,這是她第一次想見一個人的時候飽含了期待和歡喜的。
她卻想去見見他。
邁至崖邊,深不見底的幽谷令她不自覺心下發怵,卻好像有什麽更道不明的情緒左右着她。為躲避深谷時往旁邊不經意的一瞥卻讓她驟然心驚。
方才對面的叢林陰影好像掠過了一個人。
黑衣黑罩,連腕間也蒙的嚴嚴實實,在林中飛速走過。不知終點在何方。這樣的打扮她好像曾經見到過。記憶不甚清晰,當下只覺得是個意外,也就沒再多想。
雪花還在簌簌地往下落,晚墨山難得的銀白一片,壓垂了身子的草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純白。空地上只有虞小枝一人前行的腳印。
據京城天星司在今晨來聞,今日将是昭玄十年最冷的一天。
因而也能理解晚墨山上山下為何皆空蕩蕩的一片。
可這般說辭倒也有幾分替霖州瘟疫的事件開脫的意味。
一棵參天大樹猶然挺立在視線末端。
虞小枝腳步一頓,微微擡眸看着那棵樹,也就想起了那株桃花樹。不由得擡腳往那個方向邁去。
越靠近,斑駁的樹影在她眼中愈發清晰。而樹影下方好似有人。
視線越過桃花樹,看見一個人的背影,被月光襯得泛着光暈的紫袍男人,祁懷晏。
心下一喜,她正想加快腳步,卻在此時看見他對面,側對着她的那個人。
是剛才一閃而過的黑衣人。
興許那棵大樹恰好擋住她的身影,兩人并沒有發現她。
虞小枝覺得奇怪,便頓住腳在樹後,沒有打斷他們。
“打聽到了,徹底斷了。”黑衣人恭敬地對祁懷晏說。
他沉默半晌,“她有沒有……”
祁懷晏說到一半話音落下,不知為什麽他沒接着往後說下去。
那個黑衣人倒是發話了:“老大,你後悔了嗎?”
站在樹後的虞小枝忽然一楞。
一樹之隔的祁懷晏在原地怔住良久,心裏其實對剛才沒說出口的那個問題的答案心知肚明。他原是想問,她可有受傷,現在又是否安好。
話至嘴邊卻只有無言。
他知道她不好,知道她一定受了極大委屈,一定……以為自己差點就要死了。
這是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
“老大,其實我覺得……”
祁懷晏打斷了他,“有用嗎?”他眼神失神片刻。
黑衣人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無論如何,我們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老大?從你讓我把她引到廢宅,讓她偶然聽到那幫人的談話開始,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他語氣中揚起一分喜色,接着說:“事實就是後面的一切發展都如我們所料,當然你最初所希望的也實現了不是嗎?她現在一定對朝廷避而不及恨之入骨了啊。”
虞小枝好像聽到什麽炸開的聲音。
她腦海裏的一根弦……轟的一聲斷了。
這回和那人口中廢宅區的談話不一樣。她那次完全沒聽清楚那群傩面人在說什麽,可現在卻是實實在在聽了個确切。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而恰時,月光把黑衣人的面容照亮了大半。
正是那天火災前,偷了她荷包,讓她迷失在廢宅區的黑衣人。他是不是管祁懷晏叫……老大來着?
她好像……在寒山寨裏見到過這張臉。
适才的火花滅的丁點不剩,徹骨的寒冷透過松垮的披風灌進她衣服裏。後來他們說了什麽她都沒聽見了。
當她再回過神時,那個黑衣人已經不見了。
空蕩蕩的大樹旁只有祁懷晏一個人靜靜伫立在那,不知帶着什麽表情凝望着那棵桃花樹。
腳下冰的發麻,一不小心便往旁邊一個踉跄,踩到雪下埋着的枯葉,發出幹脆的動靜。
被這聲音牽來思緒的祁懷晏一驚,往她的方向望來。
她沒有漏掉祁懷晏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間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這恰好印證了他将才的談話,虞小枝最後一點喜悅也磨滅了,卻還是想聽他親口說。
“小魚兒?你感覺如何,冷不冷?怎麽就穿這麽點就跑出……”
“祁懷晏。”
她面無波瀾地打斷他的一系列問題,眉心微蹙,嘴角卻揚起一個溫和的笑,一點點,一點點的正視了那人漂亮的眼眸。
用最輕松的語氣說:“剛才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看着祁懷晏聽完這句話後轉瞬即逝的複雜和心虛,她心更涼了幾分。依舊用那個溫柔輕快的聲音锲而不舍地自言自語:“那個人說,什麽目的……什麽……把她引到廢宅區,偶然聽見那幫人的談話……那個‘她’是誰啊?”
祁懷晏看着她強撐着的表情,眼眸微晃,瞳孔彌漫着令人看不透的霧氣。
沒想到她還是聽到了……
他本欲開口說些什麽,可啓唇時卻發現自己始終無力辯解。
“是什麽?讓我想想看。最早的是春市嗎?那天我被小偷竊走了荷包,因而才追到了那個廢宅區,聽見那幾個人的密談。其實那地方已經足夠隐蔽,不管是誰出現在那都沒有理由能解釋清楚。所以……無論我聽沒聽到內容,對那幾個人來說都不重要了。對嗎?”
說這話的虞小枝依然是一片柔和,音調也輕輕的。
卻一字一句打在祁懷晏身上。
他琥珀色的瞳仁靜靜注視着她,那裏好似沉澱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深邃和……悲哀。
他竟無法對她的話有半分開解的可能。
“那個人叫你老大,你們是一夥的?啊不,或許應該說……是你讓他去這樣做的。在你我還未相識的那一年春市?”
“……嗯。”
沉寂良久的祁懷晏終于從幹澀的喉間吐出一個字。
她轉而嗤笑一聲,“我說呢,明明那麽偏僻的廢宅區,怎麽會有人那麽及時又恰到好處的沖進去救我。”
“所以……這也是你計劃好的吧,故意讓我被錦佩暗衛發現,故意讓我被他們以為我聽到所謂的秘密計劃,為的就是讓他們注意到我,再……加快對我動手的步伐。”
虞小枝像是開玩笑一樣輕描淡寫的說着這些話,眼眶卻不自覺地滑下一滴淚來。
眼底帶着模糊地霧氣,她對上那個人的雙眼,将他的複雜全然收進眼底,在這一刻也終于承認了那個既定的事實。
看着那個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男人,轉而道:“後面的每一步都在你的所謂計劃之中吧,那麽……也就是說我經歷的所有,所有偶遇、所有意外,也都是你預料之中的?那麽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我認識到朝廷的真面目?”
少年眼底晦暗的眸色飄滿了大雪。
“嗯。”
“那……這場差點讓我再活不成的瘟疫,也在你計劃之中,是嗎?”
她眼底帶着最後一絲希望,試探的望向那人眼底,試圖從中找到什麽痕跡,證明這場差點要了她命的病真的是意外。
可她什麽也沒有找到。
雪還在下,越下越大,瑩白的雪花大片大片落在樹梢上、地上……和他們的心頭。
最後的一簇火光也滅了。雪落在那人肩頭,已然落了薄薄的一層潔白。
祁懷晏眼眸黯淡下來,一直平淡如水的眸光出現裂痕,一言不發地站在那,眸色深邃的望向她,這一刻他的面容淡淡的,像要快融在雪裏一樣。
肩上的披風一不小心歪斜下來,順着她肩膀滑落,恰好勾上那樹上其中一根桃花枝。上面懸着的某物随着枝子的彎曲也滑落掉在地上。
“啪嗒”
琉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十分刺耳。是那枚風鈴,此時已然掉在地上碎成無數枚碎片。
祁懷晏看見它破碎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想要彎腰拾起那些碎片,卻被虞小枝的話震在原地竟是一動也動不了。
她看見那個屬于他的披風,不覺心下更涼,回望過去竟不知道他說的哪句話可信,又有那些事是他精心預謀好的。
“沒想到我小心翼翼藏在心裏珍視的一切,竟然是這樣堆砌起來的。”她說着說着笑出了聲,一聲一聲狠狠地打在那人泛着漣漪的心上。
腕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冰冰涼涼的一晃一晃輕觸着她。低頭望去,是一枚用紅繩綁着的玉魚挂墜。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竟覺得連呼吸都那麽艱難,甚至還夾雜着大雪裏卷起的冷氣。
虞小枝看着那抹紅色從沒覺得這麽刺眼過。她喉間上下一滾,右手攀上左腕試圖解下那枚手繩,可像量身定做一樣的繩子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好摘下來。
祁懷晏手裏攏着一兩塊風鈴碎片,看見她那個動作時嘴唇張了張,那裏已經凍得發白。
“祁懷晏,你當真好謀略。”
她指尖一緊,在他的注視下,随着那枚手繩被用力一扯,紅繩和上面的玉魚應聲而斷,她吐出這樣一句話。
虞小枝拿着玉魚的左手腕被方才的拉扯勒出一條紅印。徹骨的悲傷終于蔓延到全身,眼眸裏水霧彌漫。
她艱難地看着那個紫衣服的少年,哽咽着,一字一句的說:“如你所願,我現在渾身上下的全部遭遇都完美踩在你所有的計劃裏。”
祁懷晏漂亮的眼睛裏盛滿經久不散的大霧,手心被碎片劃破,流下幾滴殷紅的血珠,一滴一滴墜在滿地潔白裏,那裏好像有一塊小小的什麽,被厚重的積雪覆蓋了邊角。
他終于開口:“對不起。”
她可笑的看着手上那根懸着玉魚的紅繩,眼裏終于不剩一絲溫度,把它向前狠狠地扔過去,決絕地說:“這個,還給你!”
然後頭也不回的往身後跑去。
她的世界頃刻崩塌,一點一點,離他越來越遠。
往前數去的那一年之久,于她而言……好像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山林有雀,年年枕霜臨雪,凜冬寒風掠過,吹去一身浮雪,才驚覺原本就無枝可依。
安我之鄉,她再無故鄉。
祁懷晏看着适才砸在他胸前的那枚紅色的手繩,眼中大雨滂沱卻在這時看清了那個掩藏在厚重積雪下的小物,它的邊緣已經被雪水浸濕,破敗的掩在深處。
那是風鈴上懸着的紙條。
他顫抖的拾起那個驀然落在地上的紅繩,右手不經意觸到那張紙條,上面赫然被雪水漸漸融化的:“對不起”三個醒目的黑字格外刺眼。好像有什麽一滴一滴的東西墜在上面把它徹底暈開。
他心裏早已大雨滂沱。
可一切還沒有完全結束。
沾染了一身雪氣的祁懷晏拖着舊傷未愈的身子失神的回到寒山寨時,眼前的景象把他的思緒瞬間拉回。
星眸一凜,在小小的寨子漫天火光裏依稀交錯着林林總總的身影,刀影、劍影、扇影……那些熟悉的面孔和龐大的暗服衛兵在寨子燃燒的烈焰中打得難分。
被擊中和刺殺導致的尖叫聲連綿起伏,祁懷晏還沒來得及多想,抄起地上的一把不知被誰丢棄的劍就加入他們之中。
愈來愈大的火像是要蔓延至天際,連厚重的烏雲也沾染上一分炙熱的焰色。祁懷晏胳膊上的舊傷在和數名暗衛的打鬥中被無限放大成弱點。
而那些熟悉的身影也有撐不住倒下的,刀光劍影之中身側閃過的司喻身上有多處被擦破的傷痕,見歸來的祁懷晏,他氣喘籲籲的手中一邊揮動扇刃一邊艱難的問道:“你終于……回來了?”
“大家怎麽樣?”祁懷晏握刀橫掃,順勢解決三名糾纏不休的衛兵,接着道:“朝廷竟然趁現在下死手。”
“一刻鐘前,突然出現浩浩蕩蕩的軍隊。”司喻的體力漸進疲憊,也快要招架不住了。而身後還有許多人在砸、在殺、在一刻不停的完成任務。
——剿滅寒山。
“有幾個人已經撐不住了。”司喻堪堪放出三支扇箭,他腰間的箭羽也寥寥無幾了。“連竹和黑胡子他們想必……”
話音未落,司喻背後被人重重一刀劃過,手中藏着利刃的扇子應聲落地。
祁懷晏眼底冷色一閃而過,左手也抄起一把劍,卻終究被肩上未愈合的傷影響,被人一拳狠狠打倒在地。
寒山寨所有人悉數倒下,不知生存幾何。那群暗衛見再無人頭攢動,紛紛收了刃回去複命。
雪仍舊在下,連綿滿天像是大霧彌漫。唯有寨子仍在火光裏綽約着漆黑的影。
不知過去了多久,火不知是自己熄的還是被雪融的,知曉的只是……它終于停了。
祁懷晏浸透了鮮血的衣服已察覺不出原本的顏色,他身上落了一層薄雪,試圖掩蓋掉身上的血跡。
他癱倒在雪地上,昔日總燃着篝火的山寨再也沒有一絲生息,或許這才是結束。
他的衣袖裏,有一塊冰冰涼涼的東西,是一只用紅繩系着的,精雕細琢的玉制小魚。那是他跑遍了周遭三個州,用覓來的難得美玉一刀一刀雕刻而成的。
滿腦子想着她才刻成的。
而這一刻,祁懷晏眼前終于再也看不見那人的身影,他再也撐不住受傷的身體,傷口處的血液幹涸,可有的地方分明還在流血,身旁的積雪想必也被染成鮮紅。
阖上雙眸前,世界只剩下飄零的大雪,和那個懊悔的自己。
他沒想到。
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會對她動手,沒想到他們會下死手,沒想到會用那種近乎殘忍的方式,讓她險些失去性命。
他高估了那兩個人對她的愛,也低估了自己對她的愛。
所以好像……他落得現在這個下場也是自己應得的。
他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所以那日燈會,在滿目煙火下,面對着虞小枝期待卻又小心翼翼的眸色時,他才沒有說出那句話。
他沒有資格……說喜歡她。
今日紛飛的大雪裏揭露了許多謊言,唯獨天星司沒有撒謊。
今日果然是昭玄十年最冷的一天。
祁懷晏本以為他這一生也就這樣了,起碼……讓她逃離了那個虎穴,雖然用了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
“喂,你小子還活着呢吧?”
可現下,他分明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有力的在他身側回響,在空靈的山中突兀的響起。
來人用一腔低沉的中年男聲徐徐道:“不強大,你是無法保護任何人的。”
“祁、懷、晏。”
天際遙遙有一道驚雷劃過。
斷崖邊,衣着單薄的少女席地而坐,明明是漫天飛雪,她竟不覺得寒冷。
心裏翻起的狂風驟雨也已然平息,她卻流不出半滴淚水。
倏然間,她心裏毫無預兆的一沉,好像有一塊突然缺失了。
這是怎麽了?
她發白的指撫上心口,卻又無力的縮了縮,沒來由的一驟也令她沒有過多漣漪。曾經聽說有重要的人在遠方遭遇劫難時,心裏便會一緊。
可她如今……除了師父,終于還是再無別人了。
虞小枝沒有回慎平的木屋,而是靜靜的在崖邊望着一抹殘月。
“身子會愈合,沒有什麽是好不了的。”
慎平的聲音驟然響起,她沒有說話。那人往她懷裏丢了一個烤的溫熱的橘子,站在她後面平靜地說:“北邊在半年前的雨後新生出許多稀罕草藥,收拾收拾,過幾日就動身。”
虞小枝捏着皺巴巴的橘子皮,斂了斂眸色,決意再也不看那輪明月。
世界風起雲湧,這場大雪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壁國的命運……
也不知終将走到何方。
上卷至此全部結束,撒花撒花!!!
下章開始就是桃花的下卷了(_)
期待小明瑜登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