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我給你準備一份最好的禮物
chapter 26 我給你準備一份最好的禮物
隔着一面玻璃,鐘渺坐在一側,阮銀礫和秦昱并肩坐在另外一側。鐘渺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想來也是,順風順水過了這麽些年,到頭來栽到了最瞧不起的秦昱和從來沒放在心上過的阮銀礫身上,這讓鐘渺盯着眼前兩個人的目光都多了一絲憤恨不平。
“鐘老師。”阮銀礫率先開口,話音剛落就看到鐘渺瞪過來的眼神,阮銀礫也不怵,接着道,“這次來是想問您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我跟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鐘渺往前傾了傾,一字一頓地說,“之前有人讓我針對你的時候,我還真沒想到你有這個能耐。”他笑起來,笑容有些扭曲,“是我小看你了。”
确實是他自亂陣腳,頭昏腦漲之下想出了去教訓阮銀礫和雇人去Skip找麻煩砸場子的昏招,結果不僅沒能對阮銀礫和秦昱造成影響,反而把自己坑了進來。不過被拘留後,鐘渺倒是靜下心來想了許多,最終認定自己是因為受人指使誣陷阮銀礫才落的如今這個境地,是他沒有料想到阮銀礫背後竟然還有靠山,考慮不周才流落至此。
想通了這一點後,鐘渺反而坦然了起來。他只是被短暫拘留,拘留期滿便能出去;停職也沒關系,出去之後他還有的是辦法找到得利多的工作。只要他還有命在,他總能找到翻身再來的機會,也總能找到出人頭地的捷徑。
鐘渺坐在玻璃後,毫不在意地看着阮銀礫和秦昱,娴熟地把惡意收了回去,說:“不過沒關系,之前打你,我這該拘留也拘留了,該賠償也可以賠償。”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二人,道,“我們兩清,我以後不找你們麻煩,你們也別來多管閑事。”
他向來能屈能伸,既能夠為了七千塊錢在秦昱面前裝可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能為了自己的生活保障反咬秦昱一口。現在也是如此,既能發狠差點對阮銀礫下死手,也能笑眯眯大咧咧地跟阮銀礫他們說我們兩清。
秦昱看着鐘渺的笑容只覺得惡心刺眼,他偏過了頭,不再去看鐘渺,開口道:“保送名額的事情,指使你的人已經都說了,你消息不靈通不知道很正常,不過過段時間免職公告應該就會出來了,到時候阮銀礫沒有作弊、被你和他人聯手污蔑的事情,所有人都會知道。”
阮銀礫震驚地轉頭看向秦昱,被男人安撫地在手背上拍了兩下。他最近一門心思撲在秦昱和陸行舟的事情上,完全沒有意識到秦昱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竟悄無聲息地處理好了所有事情。
“回去再說。”秦昱附到他耳畔輕聲道,轉過頭來對着鐘渺拿出了那份陸行舟的遺囑,“這個東西,你應該見過吧?”
鐘渺在看到那封泛黃的信時瞳孔就抑制不住地震顫,他往前撲了一下,幾乎要貼到玻璃上,語氣裏滿是不敢相信:“你是從哪裏弄來的?這不可能!這是假的,這個一定是假的!”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怎麽會呢,我不是把它……”
“你不是把它交給了一個人,讓他幫你處理掉,然後離開這裏,對嗎?”阮銀礫貼心地補全了他的話,“你為了讓自己盡可能少地做這些會引人注目或遭人懷疑的事情,将所有的東西交給你的朋友去做,音頻剪輯,遺囑銷毀——”
“但你忘記了一件事情,你十五歲的時候心狠手辣、心态穩定,能夠不擇手段還不用擔心噩夢纏身,但別人十五歲的時候卻做不到這樣,”阮銀礫說,滿意地看着鐘渺眼底的不可思議越來越濃烈,“他幫你做的越多,心裏就越不安定,當你把七千塊錢和遺囑交給他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害怕了。”
“所以他不敢徹底銷毀這份遺囑,他只是把它藏了起來,然後離開。”秦昱接過阮銀礫的話頭,語調沒有一絲起伏,“鐘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無情無義狼心狗肺,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玩弄人心無所畏懼。”
鐘渺擡起眼,他的眼底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像只餓狠了的猛獸瞪着眼前的二人,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然大笑起來:“你以為,你以為這能代表什麽嗎?是,我是藏起了陸行舟給你的信,我也重新剪輯了音頻讓你給我四十萬,但秦昱,我逼你了嗎?你當時明明可以質疑我,明明可以拒不承認、不接受這份假遺囑,你也可以去查,但你都沒有。你自己答應的四十萬,你自己跟我簽的合同,沒人逼你!你現在來質問我,你是想知道些什麽、推翻些什麽呢?”
“你是覺得自己誤會了陸行舟?還是覺得陸行舟其實沒有那麽忽略你?”鐘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嘲諷地看向秦昱,“你知道我為什麽讨厭你嗎——自作多情自以為是,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得成熟穩重懂事,明明心裏想要陸行舟的關注,還非要裝作大度地讓給我——讓給我?我需要你讓嗎?我不比你強嗎?不比你會讨人歡心嗎?我只需要撒撒嬌,什麽東西都能到我面前來,你難道從來都沒有羨慕過嗎?”
鐘渺狠狠地喘了口氣,眼睛裏是毫不遮掩的厭惡與憎恨:“結果到頭來,陸行舟還是什麽都想着你。你記得沒去成的那次游樂園吧?是陸行舟說你要升高三了,抓緊時間帶你去一次,高三就沒有時間了。你看了遺囑,那你也該知道陸行舟有一張銀行卡,裏面是存給你的大學學費,你知道裏面有多少錢嗎?”鐘渺伸出四根手指,咬牙切齒,“四十萬。”
“很公平,秦昱。”鐘渺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嗤笑道,“陸行舟給你存了四十萬,那你給我四十萬作為大學學費,很公平。”
鐘渺一生争搶,是為了同秦昱争個高低強弱來,是為了讓陸行舟滿心滿眼只有自己,是為了讓自己不落下風、想要的都能得到、得不到的就全部毀掉。但他沒有想到,棋差一着盡是因為他的過于謹慎,他自己将自己的把柄送給了十一年後的秦昱。
“鐘渺。”秦昱平靜地開口,他将那份遺囑放回了文件袋裏,雙手交握,神情自若,“我不跟你介意不跟你争不跟你搶,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大的讓着小的,這話很俗,但它很對。你年紀小,我何必跟你斤斤計較。我不是沒有羨慕過你,也不是沒有憎恨過你,但我這個人可能就是這樣的性格,我不會示弱不會撒嬌,所有的事情我都只會自己咬咬牙扛下來,因為我知道,想要的就自己努力,不要在背後使陰招、等着別人同情施舍。”
秦昱看向鐘渺,語氣波瀾不驚:“你自己不覺得分裂嗎,一邊想着搶走我的東西,一邊為我的隐忍和容讓感到被冒犯被忽略。”他輕輕嘆了口氣,說,“我以為你起碼是真的重視陸行舟。”而不是把他也當做我們兩個争鋒的籌碼,而不是把他當做你未來生活的墊腳石。
鐘渺歪着腦袋緊緊地盯着秦昱,半晌嘴角勾出一個笑來:“陸行舟不是我害死的。”他猛地一拍扶手,從椅子上彈起來,直直地指着秦昱惡狠狠地說,“明明該死在那場大火裏的人是你!是你!秦昱!陸行舟是替你死的!”他猖狂地笑起來,房間外的民警沖進來控制住他,示意秦昱和阮銀礫先離開。
……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秦昱回頭看了一眼在陽光底下熠熠發光的警徽,回過身子對阮銀礫輕聲道:“走吧。”
鐘渺的反應遠比他們想象的要更激烈,從他的詞不達意口不擇言中,二人心裏都有了計量,那場火就算不是鐘渺親自放的,也恐怕與他脫不了幹系。
困擾秦昱十一年的陰霧就這樣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被輕飄飄地撥散,秦昱卻絲毫沒有覺得解脫。他和陸行舟,他和鐘渺,陸行舟和鐘渺,三方關系互相糾纏互相掣肘,到最後,一個英年早逝睡在山坡,一個即将身陷囹圄再難翻身,還有一個錯失了十一年的大好時光。
阮銀礫站在秦昱的身邊,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掌心。他擔憂地看着秦昱,心知真相的大白給予他的愛人的不僅是十一年的如釋重負,也是十一年來如履薄冰、自我懷疑一經消除後山崩海嘯般襲來的疲憊感。
“我們回家。”阮銀礫思來想去,半晌只吐出來這一句話,“回家。”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阮銀礫和秦昱來操心,自有霍遠來處理,秦昱幹脆一門心思地撲到了陪考這件事情上。高考倒計時的數字不緊不慢地減着,在理綜與數學齊飛、英語共語文一色的枯燥備考過程中,有關鐘渺的消息斷斷續續地傳來。
霍遠找到了一位目睹到鐘渺縱火的流浪漢,老伯眯着眼睛辨認了許久,末了才篤定地說那天看到在織布廠起火前偷偷摸摸晃蕩的人就是鐘渺;霍遠又提供了陸行舟的遺囑和鐘渺僞造的錄音筆,試圖以“敲詐勒索”的罪名起訴;手段果決的男人還順路查了查鐘渺這些年在京城做過的事,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找到了利益相關者,打算聯合起訴。
秦昱壓低了嗓音同霍遠道了聲謝,說到底霍遠做這些,半是看在和陸行舟的情分上,剩下的一半,則單單是看自己的面子。霍遠本可以不蹚渾水、明哲保身,但他還是回到了這裏,盡心盡力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掰扯開,樁樁件件拉扯清楚了,秦昱除了說聲謝謝,似乎也想不到別的方式來表達感謝。
這邊挂了電話,那邊阮銀礫也正好寫下作文的最後一個字。窗外的蟬鳴逐漸喧嚣起來,夏天一步一步地逼近,日頭也慢慢拉長,一陣微風吹起了書房桌邊的窗簾,擾亂了花瓶裏插着的幾支玫瑰。
阮銀礫将答案翻出來,聽到秦昱問他:“還剩最後幾十天了,打算回學校體驗一把緊張刺激的複習氛圍麽?”
阮銀礫把答案試卷連帶着紅筆扔進秦昱懷裏,反坐過來撐着椅背望着他搖頭:“不去,我自己一個人複習挺好的。”他末了又頓了頓,記起來一件事情,“保送名額那件事,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處理的呢。”
秦昱眯起眼睛,想起前段日子陸暄不知道是故意為之還是巧合而已發來的短信,正正好卡在秦昱打算對阮銀礫全盤托出的前夕。短信裏拜托秦昱不要急着将他在保送名額的處理上幫過忙這事兒告訴阮銀礫,秦昱正蹙着眉思考怎麽回,下一條短信又蹦出來。
陸暄說等阮銀礫高考考完,一切是真真正正地塵埃落地,再也不會有別的意外發生,他還有話要說。
秦昱直覺這件事情很重要,也确實不想在阮銀礫高考前夕再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來,于是就同意了陸暄的請求。阮銀礫這會兒提起來,他只是垂着頭替阮銀礫的選擇題打了個對號,問他:“生日禮物想要什麽?”
秦昱跟阮銀礫的生日隔得不遠,但秦昱沒有過生日的習慣,阮銀礫則是說要高考了沒那個功夫去弄些花裏胡哨的活動,于是兩個人一拍即合,交換個禮物就算完事。
秦昱的生日禮物阮銀礫是早就準備好了、送出去了的,此時金制的小貓正挂在秦昱的脖頸間,随着他低頭的動作從衣領裏掉出來,懸在半空悠悠晃晃。所以阮銀礫聽到他這麽問,小孩子心性就上來了:“秦昱!”他大聲嚷嚷,“有準備生日禮物的問人家要什麽的麽?”
秦昱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讀他的閱讀理解答案。他對着标答動作利落地給阮銀礫的答案打了分,開口道:“我給你的是生日禮物,又不是生日驚喜。”他算完了閱讀理解的總分,把紅筆擱下,誠實道,“說真的,我确實沒想好送什麽。”
十八歲成人禮是極重要的時間點,秦昱不想随随便便應付過去,但他也确實不知道要送自己家的小孩兒、自己家的愛人一份什麽意義深遠的禮物,他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地思考過送禮物這件事,思來想去只覺得什麽都配不上他這麽好的、天真熱切的另一半,所以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現在。
秦昱在阮銀礫控訴的眼神中低着頭認真想了想,道:“這樣吧,你給我點時間準備準備,等你高考結束,成人禮和高考慶祝的禮物,合二為一——”
“我給你準備一份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