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次心跳的時間（上冊）

第10章 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

雖然是被趙老師用“重在參與”騙進比賽的，但大家心中想的都是“力争上游”。

尤其李豫則的性格是這樣，任何事情都不會輕易答應，但是答應了就當作自己的事，就會全力以赴。

晚自習課間叫上隊友，來到操場，李豫則看到三班班長周彥也站在跑道上。

周彥叉着腰苦笑道：“沒辦法啊，關鍵時刻這幫孫子一個也指望不上，還得爺爺自己來。”

看來在北中，是班長就得跑步，這優良傳統怎麽從前沒聽說過？從這一屆開始的？從小到大，好像以“從這一屆開始”開頭的句子都不是好話。

“不知道這算不算陣亡者偏差。”李豫則頭痛地想。

接力賽的第一棒要爆發力最好的，第二棒要穩中求生，保證不落後，第三棒要彎道超越，第四棒要沖刺。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重難點，每個隊員都有自己的任務。

“我們要做的就是求最大值。”李豫則對其他三個人說。

“運動會在這個月的17、18號，就剩兩周不到啦！”鄒雲做着體轉運動，悠閑地踢着腿。

馬廉安說，先跑跑看。

李孝寅來了之後就一直在邊上聽着，臉上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但又好像很享受這場談話似的。

李豫則因為那天在樓梯間的事，一看到李孝寅就有點尴尬。他這時候裝作無事發生地看向他：“那開始跑吧。”

“好的，班長大人。”對方也很輕松随意，但卻很自然，不是裝的。

因為要排序，測的是相對速度而不是絕對速度，所以四人進行一次百米賽跑即可。

結果是，馬廉安明顯領先，李豫則明顯落後，鄒雲和李孝寅差不多。

現在他們對每個人的絕對速度産生了好奇。

行，再分別測一次。

于是，鄒雲站在起點，劈手作為信號，李豫則站在終點按計時器。

馬廉安像離弦之箭一樣射了出去。

“多少？”李孝寅湊上來看，臉離李豫則很近，事發突然，讓他慌了慌神。

“11.5秒。”他把頭微微偏過去一點，辨認出上面的數字。

“牛啊！”李孝寅贊道，他問馬廉安，“平時有訓練嗎？”

“沒有。”

“那你可以去省隊了！”

最後測試結果，鄒雲12.7秒，李孝寅12.8秒，李豫則13.9秒。

鄒雲笑着對馬廉安說：“可以啊你小子，平時不聲不響的，在這憋着大招兒呢？那什麽，韬光養晦、厚積薄發？”

馬廉安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去年北京奧運會，博爾特跑9秒69，我跟他差遠了。”

鄒雲愣了一下，随即笑彎了腰：“那是世界紀錄，你想啥呢！”

李豫則看了一眼馬廉安的腳，那是一雙很舊的基本款回力。他再瞄一眼其他兩個人，李孝寅穿的是白色的帆布球鞋。鄒雲穿的是再普通不過的運動鞋。

李豫則看着自己特意為訓練買的某著名體育品牌的田徑專用鞋，陷入了沉思。還低調夜空黑呢，今天的夜空确實挺黑的。李豫則深刻懷疑，自己如果換上跟他們一樣的鞋，還真不一定能跑到13.9秒。

原來，這個隊最需要努力的是自己啊！

馬廉安不用說了，他天賦異禀，鄒雲個子高步子大，基礎條件優越，而李孝寅呢？他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人身材比例最好，身短腿長，起跑反應敏銳，彈跳力出色，跑起來不吃力，輕盈松快，像一個精靈。

自己只有平時打沙袋練來的手臂力量。趙老師是因為火眼金睛看出來了，才說自己身體素質不錯的嗎？

四個人的順序定下來了，第一棒鄒雲，第二棒李豫則，第三棒李孝寅，第四棒馬廉安。

“提臀，順跨。”鄒雲幫助李豫則矯正跑步姿勢。他在初中是參加過比賽的，有些經驗。

這兩個專業名詞并不難理解，但李孝寅卻在一旁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屁股翹起來，大腿帶動小腿。”他倚靠在足球門框上，擰着礦泉水瓶蓋，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我還要練長跑，不跟你們玩兒了。”李孝寅說完，留給他們一個背影，往起點走去。

他說過，跑1500米之前先跑100米，就當熱個身。

“你不會要挑戰大智哥那個怪物吧？”鄒雲問。

李孝寅只是說：“為什麽不行？比賽就是要争個高低。”

他們所說的“大智哥”，是一班的班長，進校成績第一也一直保持年級第一的林毅智，北望中學的傳奇人物。高一開學不久，林毅智就因為想調走當體育生，和班主任杜老師起了争執。那天，所有經過一樓辦公室的人都聽到杜老師氣得拍桌子，連說“胡鬧”、“莫名其妙”、“亂七八糟”，鼻梁上的眼鏡被震得搖搖欲墜。此事後來不了了之，但成了北中同學的談資。

聽說在自己初中學校的田徑運動會上，林毅智在男子組一千五百米、三級跳遠、跳高幾個項目上連奪三魁，當時同學們就把秋季運動會戲稱為“大智游樂場”。據說，林毅智最擅長的運動項目其實是籃球和游泳，都不在田徑賽事之列。

他的存在讓大家相信高中真的會出現全能怪物。

上課鈴響，鄒雲和馬廉安回教室上自習了，李豫則略一躊躇，決定留在原地再訓練幾分鐘。

他認真地按照“提臀”和“順胯”規範和監控自己的跑姿。

李孝寅從他旁邊經過一次，他就目送一次對方的背影。

李豫則手中拿着計時器，順便幫他計時。

夜色裏，遠處的教學樓像一個巨大的方盒子，邊上寫着“勤學篤思，正直友愛”的八字校訓，走廊排列着一扇扇白亮的窗戶，教室裏有人在争分奪秒地學習，教室外的他們在争分奪秒地訓練，時間在這裏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等到李孝寅跑完3.75圈，李豫則看了下時間，眉毛一挑：“4分50秒，夠快了。”

“一般般。”李孝寅看着前方蜿蜒的鐵鏽紅跑道，汗水沾濕了他額前的碎劉海，臉色因為剛跑完而白裏透紅，李豫則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會兒，碰上對方的眼神便立刻移開視線。

李孝寅卻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在他面前停住：“喂，你，13.9秒其實很不錯了，練到13秒，勝利就是我們的。”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只要有一點微笑，臉頰就會露出淺淺的酒窩。

李豫則覺得有點好笑，李孝寅跑進五分鐘說沒什麽，還反過來鼓勵別人，真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叫他情何以堪。

他只能點點頭，“嗯”了一聲，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說什麽，每次他和李孝寅單獨在一起，都像做了什麽對不起對方的虧心事一樣不自在。

他決心要表現得越自然越好。

一旁高大的雙頭LED燈投射下昏白的光，兩人處于半明半暗之中，影子斜斜地躺在草地上。

一刻鐘前，正當裴蕾聽着英語聽力題，利用大課間哼哧哼哧地慢跑在夜晚的操場時，旁邊嗖嗖嗖蹿過去好幾個身影，要不是她身上還有點減不掉的體重，就會被這陣風卷得直接坐在地上。

她摘下耳機，站在風中淩亂。

她沒想到李豫則居然也在這，但那人分明就是他，還有其他幾個男生，跑完了，站在一起商量着什麽。

裴蕾越跑越慢，偏離軌道，坐在田徑場旁邊的長椅上，捧着臉，遠遠看着李豫則。裴蕾向來在班裏是積極分子，也曾有過參加運動會的想法，可惜沒有身手可施展，她測過了，自己八百米要跑286秒，所以最後還是決定不在大庭廣衆之下丢人現眼，把機會讓給那些至少中考體育及格的女同學。

上課鈴響，裴蕾得回去上自習了，李豫則和另外一個男生還沒有走，他們看起來是很好的朋友。

鄒雲看見有個女生跟他們同時回教學樓，随口問道，這誰啊？馬廉安看了一眼裴蕾，說不知道是哪個班的，但好像經常來咱們班找許敏孜。

鄒雲說，哦。挺可愛的。馬廉安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