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早上醒來賀年感受到一絲茫然,眼睛發脹腫了一圈,金色的暖光刺的人睜不開眼。
他看了眼時間,不過才六點半。
手機上依舊除了幾條新聞快捷推送,沒有任何消息。
賀年洗漱完簡單吃了早餐,快放暑假了,這段時間生意好,他想多做點新品種的蛋糕和甜點,估計真到了暑假,怕是連維持租房還有水電費都困難。
算算這多半年,因為地段靠近周圍幾所學校,雖然門面不算大,竟也賺了快有十七八萬塊,錢都在銀行卡裏存着,目前的收入足夠維持生活和爸爸的住院費用。
這麽想着,賀年深呼了口氣,這點存款帶給了他最後的安心感,等再賺一年的錢,他想重新讀書,考個好大學,讀大學是他一直以來最向往最羨慕的生活。
店裏忙了一早上,賀年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剛要歇口氣就看見林風翟的車停在了門口,男生臉上滿是疲憊,眉頭也不自覺微微皺着。
一聲輕響,禮盒被放在木制的長桌上。
“給,生日禮物。”
賀年默默看了眼禮盒上邊的logo和圖标,張了張嘴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每天跟面粉奶油打交道,哪裏能帶手鏈,但是賀年心裏還是喜滋滋的。
“風翟,你餓不餓,我現在去做飯吧。”
溫聲細語的調子,換句話說,唯唯諾諾娘吧唧唧的,林風翟聽得莫名有些煩躁。
他無所謂地嗯了聲,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留下,從賀年身邊擠過去上了二樓。
正中午,賀年關門挂上了“暫停營業九十分鐘”的牌子。
廚房裏的油煙氣讓林風翟直皺眉,天氣本來就熱,這麽個小破房子裏格外的悶,還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惡心味道,只聽見“咚咚”兩聲,還伴随着一聲低罵。
“怎麽了?”
賀年從廚房跑出來,見林風翟臭着臉彎腰撿東西,結果轉身又踢倒了垃圾桶,林風翟來了火氣,直接将垃圾桶一腳踹翻在地。
塑料桶硬從中間生生裂開一條縫,顯然不能用了,裏邊只有幾個紙團,上邊寫着函數方程。
賀年被他吓了一跳,早知道就不把隔壁的房子退掉了,風光的富家少爺根本就不适合待在這種擁擠逼仄的地方。
剛租房子那會兒,林風翟把隔壁一整層都租了,足足有一百五十平米,裝修很是豪華,但又鮮少過來住,賀年心疼錢,續錢的時候跟老板娘商量着退了,簽的一年合同,老板娘自然不願意,但賀年性子溫和,房子打掃得幹淨不說,還時常送一些面包點心,最後便同意了,還把小閣樓租給了他。
“遙控器呢!天熱不知道開空調?我真是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林風翟拔高音量,臉上十分不爽。
“我來吧,就放在旁邊架子上。”
賀年趕緊取下遙控器開了空調,林風翟躺在沙發上,額前的碎發汗濕耷拉了下來,他看了賀年一眼,忍不住出言譏諷。
“還不去把窗子關上,有沒有電生活常識啊你。”
關上窗戶,賀年從冰箱裏拿了做好的冰鎮湯圓,林風翟這才消停下來,嘴上還是沒忍住挖苦道:
“我說你一天能不能不要那麽摳門,丢不丢人啊,F市這天兒都已經38℃了,開空調這點電費能值幾個錢?”
賀年幹站着,木讷的點頭應聲:“……好,下次你來我提前開。”
林風翟低頭吃湯圓沒再說什麽,小圓子軟軟糯糯,裏邊有紅豆紅棗和桂花蜜,一口吃下去冰冰涼涼的,舒适不少。
賀年早就習慣了,其實開着窗子能通風也不算太熱。
初中畢業考學那會兒,賀年成績優秀,愣是從貧困偏遠的小縣城考上了F市的私立學校,這才有機會認識林風翟,私立高中收費貴,光學費資料就要一大筆錢,但賀父賀母還是咬牙堅持讓賀年去上學。
F市一線城市,可謂寸土寸金,物價也不知道比小縣城翻了多少倍,每月就算只吃飯也是筆不小的開銷,很多時候幾本資料書都要花光他所有的生活費,平時去食堂吃飯,連帶油帶肉的菜都不敢點。
後來賀年就周末去飲品店裏打工,老板還管飯,拿到微薄的工資後,自己租了一間小單房,這樣每天晚上也可以去上幾個小時的班,能多掙幾十塊錢呢。
賀年分的清主次,學習很刻苦,後來從入學一開始随機分的普通班,考到了學校最好的火箭班,随着教育資源的提高,學費又漲了近乎一半,夏天悶熱,逼仄的小房間裏其實是裝了空調的,但舊空調很耗電,賀年沒敢開一次。
等做好飯,林風翟已經睡着了,賀年洗手換下沾了油漬的衣服,走過去伸手在林風翟額頭是貼了下,一片冰涼,他伸手拿過遙控器把溫度調高了些。
“風翟,你真的喜歡我嗎?”
賀年聲音很輕很低,幾乎聽不見,他俯身湊過去,林風翟五官優越,半邊臉隐匿在陰影下,沒有了平時生活中不可跨越的距離感。
不知道是在問睡着的人,還是問自己 ,或者只是單純的陳述。
賀年聲音悶悶的:“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句喜歡,我知道,你是因為愧疚才和我在一起的吧,可我還是舍不得你。”
對他來說,曾經林風翟如同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暗淡的世界。
此刻沙發上的人顯然沒有任何意識,賀年眼眶微紅,他俯身呼吸越來越近,想要偷偷貼上對方的唇,卻眼尖的看見林風翟領口裏的暧昧紅痕。
賀年單薄的身影就那麽突兀的停滞在半空中,大腦一片空白。
他丢盔棄甲驟然退開,卻被人攥着手腕用力拉了回去,林風翟睜眼直起身把人壓在身下,動作粗暴,掐着賀年的腰要親下去。
“不要……”
賀年曲着腿極力抗拒,他還沒有下賤到知道男朋友剛跟別人上完床,又馬上接受和自己親熱。
“不要?”
林風翟垂眸,視線落在賀年紅潤飽滿的唇上帶着幾分戲谑,嗤笑一聲,捏住他的下巴擡了擡。
“跟我耍什麽脾氣?”
不顧反抗,林風翟再次俯身,他只覺得賀年的腰又細又軟,摸着比白落俞更要有感覺,壓着賀年的腿,将人緊箍住。
身上的人像是一堵牆,賀年推不開,心中凄涼。
林風翟卻只當他是臉皮薄太緊張了,賀年在這方面一向頑固保守,兩人到現在也沒有真的做到底。
這種事情講究你情我願才有意思,見他跟個木頭一樣沒有絲毫的回應,林風翟很快便沒了旖旎心思,他側過頭微微喘氣。
手指在人耳廓來回安撫,察覺到賀年渾身在顫抖,林風翟憐惜的低頭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擡頭時從發絲間似乎聞到了膩膩的油煙氣。
林風翟頓時一陣犯惡心。
所有的興致結束。
“沒意思。”
他把人放開,翻身起來去桌上吃飯。
賀年沉默了會兒,濕了眼角,他閉眼心想,算了。
林風翟吃完飯沒多留,又趕回學校上下午的課程,賀年看着空蕩蕩的房間,桌上的碗筷還擺放着,沙發亂作一團,遙控器不知什麽時候摔到了地上,電池滾落在垃圾桶旁邊。
臉色有些蒼白,眼裏的光慢慢淡下去,就好像他無論怎麽努力,都沒辦法走進林風翟的世界,他們是截然相反的人,感情也沒辦法對等。
書架上還放着最新版本的高考模拟試題,紅藍皮。
F大是曾經的夢想,如果沒有出那件事,他就可以和林風翟上同一所大學,該多好啊。
那樣的話,他們之間的話題是不是就會多一點呢,而不是像現在,只會繞着一日三餐財米油鹽這種生活瑣碎,就連他自己也覺得無趣。
賀年拿起沙發上的禮盒,包裝很有質感,裏邊安靜的放着一條細長的手鏈,尾處有三顆瑩潤的珍珠,很漂亮。
包裝上還寫着感情寄語,無盡的愛,此時看着那幾個字卻格外刺眼。
他低頭為自己戴上手鏈,笨拙的弄了很久才扣好,這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收到來自林風翟的生日禮物,珍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碎亮的光。
他十六歲那年遇見林風翟,轉眼已經二十歲了,算起來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半年。
準确來說,連個告白都沒有,就這麽稀裏糊塗的。
但應該算是在一起了吧。
以前賀年一心追逐着林風翟的腳步,雖然兩人有着天差地別的生活,但賀年沒有自卑過,就算兩人的感情永遠不會對等,他也心甘情願去付出。
曾經的小小鴻溝已經變成了不可跨越的銀河,成了現實,被生活無限放大,自己也被徹底擊垮,從學校裏的第一名變得平庸,變得灰頭土臉,成了沒上過大學的社會人。
賀年仰起頭深呼一口氣,他想再努力一點,開這家蛋糕店時借了林風翟二十萬,如果把錢還了,他會不會在這份感情裏得到解脫。
周然下午來店裏幫忙,這讓賀年輕松了不少,他在網上學習了新的教程,嘗試做新品種的蛋糕和冷飲。
“你好,點單。”
“來了!”
周然停下手中打包的動作,熱情的笑着問:
“三位看看要點什麽?”
白落俞本來就是路過,天氣太熱了,旁邊好友拉着他買冷飲,說這家店一絕,尤其是提拉米蘇比那些專賣店口感還要好。
“就那個楊枝甘露和紅絲絨蛋糕吧,要三份。”
“好嘞!你們先坐。”
周然邊調喝的邊偷往那邊瞅,可真帥啊,他們南大就沒見有什麽大帥哥。
店裏空調溫度打的低,沒一會兒白落俞的暑氣兒就散了,旁邊好友問:“落俞,怎麽樣,是不是味道很好?感覺老板加了很多料。”
白落俞嗯了聲,味道的确很好,口感算是很純正了。
付錢的時候掃碼屏幕上跳出一個賀字,第二個字隐藏了,白落俞覺得莫名有點熟悉,這個姓氏也不算太常見,但他為什麽會覺得熟悉呢?
“慢走,下次再來!”
幾人出門時看着豔陽天直嘆氣,身後還能聽見店裏聊天的聲音。
“老板,我去送單啦,你看着點啊……”
“南大新校區的單嗎?”
“對,還挺遠的。”
“太陽這麽大,你注意防曬……”
在普通不過的對話,白落俞下意識回頭,只看見一截修長白皙的手臂,那人手上好像拿着切蛋糕用的刀叉,腕間的那條鏈子格外吸引人,只是臉被一盆綠植擋住了。
“走了,看什麽呢?”
白落俞回過頭,眉頭微皺,他頓時想起來了,那條手鏈他好像在林風翟口袋裏見過,但不可能那麽巧合吧……
剛剛那個掃碼付錢收款方好像也姓賀,後邊是個單字。
白落俞強行把心裏的疑慮壓下去。
學期馬上結束,F大學院裏組織了籃球聯誼賽,林風翟學的經濟,也是籃球社的,大一入的社團,現在是隊長。
對于林風翟來說,打這種聯誼賽不需要太多準備,輕輕松松拿第一,比賽當天籃球館坐滿了人,雖然不是露天場所,但還是很熱。
“林風翟!!”
“他好帥啊,經濟學院肯定第一!”
“我靠!三分球!”
女生們十分激動又嬌羞,在場的可都是型男啊,全校一米八以上的男生都在這兒了,妥妥的養眼。
白落俞坐在看臺最好的位置,凸起的喉結,漂亮的跳躍,還有揮灑的汗水,是林風翟。
他一向不喜歡這種臭烘烘的活動,但是因為有林風翟,他來了。
眼看快中場休息了,白落俞視線在屏幕上掃過,他早上在上次那家蛋糕店下單了三十杯楊枝甘露,指定時間下午兩點半送到F大學,東校區體育館。
那天回了學校後,他特意查了,那條手鏈雖然不算貴,但品牌方這款在F市只出售了一條,事情不可能那麽巧合。
白落俞眼眸細細眯起,以前他能容忍林風翟身邊的小貓小狗,但現在……
就算是玩玩,也不可以,他的眼睛裏容不得沙子。
“老板,你确定你也要跟着跑一趟嗎?別中暑了。”
周然用手扇着風,感覺他要原地蒸發了,甚至能看見油柏路上飄着的熱浪,可想而知是有多熱。
“沒事。”賀年把飲品擺放好,這會兒學生沒下課也沒生意,周然騎的那輛踏板車加上箱子最多也只能放下十五杯。
大熱天的,要是兩個人,跑一趟就送完了。
周然不好意思的撓癢頭:“小賀老師,你人也太好了。”
賀年低頭笑笑:“走吧。”
南門是最繞的一個入口,北門距離蛋糕店十來分鐘的路程南門硬是要二十分鐘,結果兩人到校門口被攔住了。
“哎!外賣不能進啊!”
周然喘着氣:“大爺,你看看這麽多喝的,體育館離這遠着呢!”
警衛大爺死活不放人。
“社會人員哪能随便進校園,出點事情怎麽辦,你喊點外賣的人來接。”
“怎麽跟你說不通呢?!”周然停下電動車掏出自己的學生證來。
“南大的行不行啊,大爺我就做個兼職,這大熱天的,別耽擱時間了……”
頭頂的太陽火辣辣的,額頭上汗珠滾落,眼看就要到送單最晚時間了,賀年拿出手機給買家發消息,問能不能出來取。
體育場裏,白落俞挑眉看了眼手機,他勾起嘴角,随即又熄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