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晚娘眸色微漾,快得宛如幻覺,唇角勾起一個溫婉的弧度,卻不經意有些不自然,當然,這種不自然是不被任何人看見的。
她說不出任何話來,偶爾從喉嚨裏發出來低微聲音也根本分不清是什麽意思。
可她只要在那裏,就足夠俘獲面前人所有的心神。
這些天都是姜皇親自照顧她,當然這也正中她下懷,因而沒有推拒。
夜裏,原本緊閉的雙眸在黑暗中亮起,給這隐秘的暮色裏添了一道刀光!
翌日,姜皇生病的消息就悄悄傳了出去。
姜源找到姜泱,問他,“她已經開始了,看樣子是連半個月也不想等了,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姜泱想着昨晚想的事,回道:“暫時不急,你多跑跑宮裏,我就不見他了。”
或許是快要夢想成真了,姜源一時輕松下來,竟有空開起了玩笑:“你就不怕他真親口傳位給我,而我又接受了?”
姜泱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就該做好求死不能的準備了。”
姜源渾身一個冷顫,無語道:“不就是個玩笑,用得着用這種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話嗎……”
“太不讨人喜歡了。”他總結道。
姜泱語氣平靜:“我不需要讨人喜歡。”
姜源:“你心上人也不用?”
此話一出,姜泱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柔和了下來,甚至還帶出些許笑意,“他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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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源:“……”
姜源只比姜泱小一兩歲,兩人雖是兄弟,可二人之間究竟有多少“兄弟之情”他們心知肚明。
立場不同,他小時候也曾将這位大哥當做不屑一顧的對手,全心全意地進行着他的奪嫡大業。
長大後才明白,對自己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因此而反水。
他們兩個,一個想要那個位置,一個想要擺脫控制,互惠互利,竟也能讓雙方化敵為友,成了現在合作的關系。
而這些,跟他們身上那一半相同的血液其實并沒有什麽關系。
“今早我剛收到從楚國傳來的消息,你看過後沒有什麽想法嗎?”姜源問。
姜泱接了過來,不出所料,是楚皇被逼退位,楚慎登基,還有藏在暗處的樓家夫婦已經蓄勢待發!
“你要幫忙嗎?要是樓家成了,樓亭少說也是個皇子親王,有他相助,于我們豈不是更有利?”姜源勸說。
姜泱卻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将那封信伸進了燈罩裏燃燼,“不需要。”
他胸有成竹的模樣也讓姜源更加放心了些,人一放心,就忍不住輕松下來,“難不成你是擔心樓亭要争至尊之位而不要你?所以才不願意出手相助?”
姜泱淡淡瞥他一眼:“你好像很閑?”
姜源:“……”
絕壁是心虛了!
在姜源走後,姜泱才沉思了片刻,嘴角揚起一抹略深沉的弧度。
姜源的擔心實在是多餘了,憑他對樓亭的了解,再加上在楚國的經歷,他大概能猜到樓亭的後續反應。
這麽多年的相識不是說笑的。
提筆想寫幾個字,卻又不知如何下筆。
最終只能無奈擱下筆,心中輕笑,猜到是一回事,擔心又是另一回事,無論什麽,在沒有确定之前,都存在變數。
虞信回府後并沒有去虞父那裏,雖說今日宮中傳來姜皇染上風寒的消息,但在他們看來,風寒并非什麽急切要人命的大病,姜皇畢竟年事已高,生病本就是正常的,因而也沒有在意。
他回來後,就徑直去了公主的院子裏。
“還請驸馬留步,公主殿下正在沐浴。”婢女攔住了他進去的腳步。
虞信不知為何腳下一頓,擡頭問道:“我不能進去嗎?”
婢女面無表情,态度卻很堅決,“這是公主吩咐的,還請驸馬不要為難奴婢們。”
虞信也不硬闖,只解釋道:“我只是擔心她在裏面滑倒,并沒有別的意思,如今不比從前,公主腹中可是有我的子嗣。”
說着說着,他心中竟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勁來了,他分明是擔心公主出事才想進去幫忙,怎麽說出來卻好似是因為擔心她腹中的孩子?
他不笨,但不會對自己親近的人設防,也不會将心思用在與親近之人的鬥智鬥勇上,因而這種想法也僅僅是閃過片刻,便消失無蹤了。
吹燈之後,虞信只見一抹窈窕的身影從床邊躺下。
因為姜靜姝有孕,這些日子即便虞信來這裏過夜,兩人也是分兩張被子睡的,索性床足夠大,這樣睡也一點也不擠。
“今晚都吃了什麽?這會兒餓嗎?”虞信問。
沒了燈火,也沒有月光,黑夜裏的姜靜姝讓人看不清表情,虞信這會兒也不知道對方情緒如何,伸出手,習慣性地要穿過被子摟住對方的腰。
姜靜姝沒有拒絕,卻也沒有配合,只是任由他這麽抱着。
“它還這麽小,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虞信的手掌在姜靜姝腹部逡巡流連,忍不住感嘆道。
姜靜姝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異常,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驸馬着急了?”
“那倒不是。”虞信笑着道,“它多在你肚子裏多待一天,你就多一天不舒服,那當然是早點讓它出生更好了。”
“原來是為了我……”姜靜姝喃喃了一句。
虞信自然道:“不然還能為了誰!”
姜靜姝笑着道:“我還以為驸馬是求子心切,畢竟……我嫁進府中也不短了,卻一直未有音信。”
虞信側身,将姜靜姝的身體轉了過來,面對自己,認真地說:“靜姝,你要記得,在我心裏,你才是最重要的,且不說它還未被生下來,就算它已然出生,也抵不過你在我心裏的地位。”
夜色讓人看不清姜靜姝眼中波動的情緒,她靜靜看着虞信的面孔,實際上并未看清五官,似想說什麽,卻又什麽也沒有說。
良久,也只回了一句:“我記着了。”
說完,便順着對方的力道,順勢鑽進了虞信的懷裏,二人靜靜依靠着對方,感受着對方身體傳過來的溫度和交纏着的呼吸。
虞信滿意了,拍着姜靜姝的後背,“等表哥事了了,我就放手什麽也不管了,整日都陪着你,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這些年來,你連都城都未仔細逛過,日後便再沒有人能約束你了,我們可以走遍大江南北。”
姜靜姝面上并無半分笑意,聽着對方美好的暢想,心中也僅僅是漾起了一絲輕微的波瀾。
她的心向來是硬的。
愧疚是有的,心疼也有的。
可那些就宛如附着在心上的一層飛灰,輕輕一吹,便悄無聲息地被抹去,對她的心并沒有半點影響。
笑話,即便是同胞親弟,她也照對付不誤,何況一個愚蠢徹底的小傻子呢。
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也一直是這麽做的,沒有任何事物能阻礙她的腳步,就算有,也會被她處理掉。
虞信是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意外。
可或許是事情将近,她并沒有多少時間了,此時對于這個小傻子,不知為何,她竟也生出些惆悵來。
“你後悔嗎?”她問。
“嗯?”虞信不明所以。
“若非娶了我,你也不至于空有虛職卻無實權,今後即便是姜泱繼位登基,只要你的妻子是公主,你依舊改變不了這個命運,而改變這一切,只需要一個簡簡單單的,休了我。”姜靜姝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虞信卻皺起了眉,“都說孕婦多思,看來太醫說的不錯,你如今才幾月,便也開始胡思亂想了,之後那麽久的時間,你該怎麽辦?”
虞信:“哪有什麽後不後悔的,我當年答應皇後姑姑時便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我既做了決定,便不存在後悔什麽的。”
你怎麽可能是負擔呢,你我既做了夫妻,那便是要過一輩子的人。
姜靜姝輕笑了聲,也對,左右事已至此,多思無益,她今日怕是腦子糊塗了,竟說了這麽多無用的話。
随後也不再多想,靜靜睡去。
虞信卻看着身邊的人,眼中頗有些憂慮。
所有人都以為姜皇這次也不過是小病,過短時間也就好了,畢竟前段時間确實發生了一些事,讓姜皇的身體累着了。
然而過了兩天,當太醫發現姜皇吃了藥後不僅沒有好,反而更嚴重,到如今更是卧床不起,長時間昏睡的現象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啊!
當所有太醫都對姜皇的病情一籌莫展之時,衆人心中頓時一個咯噔,完了!
姜皇外表看起來像是風寒加重,可細看卻又像是吃了什麽不對勁的東西,又不是毒藥,他們查不出病情,心中忍不住陰謀論了。
所有人目光不約而同地放在了兩位風頭正盛的皇子身上。
這段時間姜源來皇宮的次數很頻繁,頻繁到偶爾姜皇醒來,都對這個兒子更加滿意,于是所有人都以為姜源要有大動作了,就連繼後都是如此想的。
幾次三番詢問姜源,卻都只得出一些模棱兩可的答案,繼後只當他不願意落人話柄,便也配合着沒再多問。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連寝宮都出不去了!
“你們是什麽人?!”繼後厲聲呵斥守在寝宮門外的侍衛們,“誰允許你們進後宮的?!”。
“二皇子有令,命屬下守衛後宮安全,保護好皇後娘娘!”
可有誰保護人是将人困在屋裏的!
繼後根本不信,她心裏認為這些人只怕都是晚妃或者是姜泱派來的,她的兒子怎麽可能囚禁她!
“我要見皇兒。”她說。
“母後。”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了這道聲音,卻見姜源便站在不遠處,負手而立,靜靜看着她。
不知為何,面對那平靜的表情,繼後竟忍不住後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