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VIP] 第48章 堵嘴
第48章 [VIP] 第48章 堵嘴
聞人藺這個混蛋, 竟騙她!
趙嫣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先問了一句柳白微:“你沒事吧?可有何處受傷?”
聞人藺本專注地凝視趙嫣眼尾的那抹濕意,聞言, 輕冷笑了聲。
柳白微面對趙嫣焦急關切的臉,低着頭, 自覺放輕了聲音:“無甚大礙, 就是傷了兩根手指。”
趙嫣視線往下,果見柳白微右手指骨上有幾處青紫破皮, 看上去還挺嚴重。
被用刑了嗎?
趙嫣忍不住又以餘光瞥了眼身側,聞人藺坐在紫檀木宮椅中,臂搭扶手,冷眼屈指輕叩。
柳白微擅書畫丹青,若這右手因此落下什麽病根,趙嫣難辭其咎。
她雖滿肚子情緒,卻也只得先處理完眼前的情況,問道:“怎麽傷的。”
“被人陰了一把。”柳白微磨牙恨恨。
那日在玉泉宮, 他得知聞人藺對小殿下做的那些破事,着實難以接受,悶悶擲了一晚上的棋子。
萬幸自己眼下還頂着“柳姬”這個寵妾身份,以後在殿下寝殿外間打個地鋪日夜值守,縱螳臂當車,未必不能從肅王虎口下護殿下周全。
想到這, 柳白微心中方好受些,正要出門去找趙嫣,就被人從身後一個手刀劈暈。
醒來時, 他已經到了一間陌生的地牢中。
有個自稱“張滄”的糙臉漢子丢給他一身男子的儒服,告訴他“柳姬”已墜崖身亡, 讓他以柳姬兄長的身份前去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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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微這才知道,自己昏迷的這幾個時辰內竟被抹殺了“柳姬”的身份,強行恢複了男兒身!從此別說是日夜貼身保護殿下,就是想入宮見她一面都難于登天……
陰險,真陰險吶!
柳白微一氣之下掄拳捶向石門,門沒事,他手險些廢了,氣紅的臉唰地疼成煞白。
聽到柳白微的手是這般傷的,趙嫣總算徹底放下心來,向前道:“你先回去上藥,萬不可沖動冒進。”
柳白微驟然擡頭,似乎不可置信。
他看了眼椅中搭臂而坐的始作俑者,随即明白什麽似的,沉下臉色道:“請殿下和我一起走。”
趙嫣詫異,不用回頭也知聞人藺是何神情。
“別怕,柳某雖一介書生,卻也懂主辱臣死的理。”
柳白微向前一步,凜然道,“無非伏屍二人,流血五步①。”
再不走,真得流血五步了。
“柳白微!”
趙嫣凝重神色,“明德館的燈,你得給孤亮着。”
她聲音輕而焦急,柳白微神情複雜,握拳半晌,終是低聲道:“殿下保護好自己,我會再想法子的。”
柳白微被帶了下去,趙嫣知曉,他這條小命暫時保住了。
蔡田沉默着關上了書閣大門,偌大的廳堂內,只聽得見燭芯燃燒發出的哔剝細響。
趙嫣慢慢轉過身,紫檀木的宮椅中已不見聞人藺的身形,那道高大冷峻的長影轉過長長的山水屏風,消失在內間珠簾後。
聞人藺這樣身份的人,真動起怒來也不會是狂風暴雨般可怖,反而是溫柔的,挂着優雅的笑意,彈指間灰飛煙滅。
他越是平靜,趙嫣心中的情緒越是無限放大,空蕩蕩撞出回響。
想了想,她抿唇跟了上去。
今日之事,必須要說清才行。
撩開珠簾,裏頭是休憩用的寬敞茶室,放着各色珍稀古玩的博古架延伸至裏邊,靠牆的位置擺放着長榻桌椅,聞人藺便坐在椅中,去取小爐上溫着的冰玉酒壺。
自始至終,未曾擡頭看她一眼。
內間沒有多餘的椅子,趙嫣便自個兒坐在了長榻上,清了清嗓子道:“盛夏炎熱,肅王怎還喝熱酒?”
聞人藺沒搭話,耳畔只聽聞潺潺的細微斟酒聲。
“也給我一杯酒吧。”
趙嫣眼尾殘留着濕紅,壓了壓唇線道,“吓出了一身汗,冷得很。”
說着,尾音竟真有些發抖。
趙嫣雖知曉聞人藺一向老謀深算,被他吓到也非一次兩次了,但這次怔忪之餘,隐隐添了幾分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
很奇怪,她自小要強,并非嬌氣之人。可近來在聞人藺面前委屈的次數卻越來越多,似乎他總有能耐擊潰自己所有的僞裝,露出脆弱的內裏。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聞人藺總算稍稍擡眼,不知是否燈火的原因,趙嫣總覺得他的眼睛與平常不同,好像多了幾分……熟悉的妖冶。
他單手執着冰玉酒盞,并未依言給她,視線順着趙嫣微紅的眼尾往下,落在她袖中交握的指尖上。
“本王好奇,殿下袖中那柄短刀要何時才會出鞘。”他道。
趙嫣聽出了他的淡淡嘲意,不由一怔,下意識道:“太傅身手卓然,我敗過一次,斷不會再以卵擊石。”
聞人藺了然,緩聲道:“不是行刺本王,那便是想架在殿下自己頸上,逼本王放人?”
趙嫣那雙漂亮眼睛中一閃而過的訝異,并未逃過聞人藺的眼睛。
他這樣的人,早已練就了看人心事的本事,明知如此,可胸中仍是漫上一股陌生的沉郁,血氣翻湧。
連他都不舍得下重手的驕矜少女,竟然想以性命做賭,換另一個人生路?
姓柳的也配?
“殿下千金之軀,肯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聞人藺給氣笑了,将半滴未飲的酒盞輕輕置于桌上,“平日殿下見着本王,跟兔子見着蒼狼似的,連誠心笑一笑都不願,與旁人倒肯交心。”
他說着,語氣越發輕柔:“天下皆至純至善,唯本王大奸大惡,與本王這樣的人茍合,是殿下一生都難以直視的污點。殿下是否後悔,若簪花宴那日遇見的不是本王這等‘無恥之輩’,而是周挽瀾那般含霜履雪的正人君子,或是姓柳的那等雌雄皆可的獨特少年,興許會快樂……”
聞人藺低沉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凝目,望着那顆毫無征兆滾落的晶瑩淚珠,打濕了趙嫣緊攥的袖邊。
趙嫣也不想哭。
她記事以來,只在得知趙衍死亡真相的那晚抵在聞人藺懷中哭過那麽一次。方才得知柳姬“死訊”,她急紅了眼也未落淚,被聞人藺說上兩句反而受不了了。
她覺得很丢臉,視線模糊,看不清聞人藺此刻的神情。
他很久沒有說話。
“若肅王肯與我商量此事,不以柳白微的死來騙人,我又何至于蒙在鼓中,出此下策!”
趙嫣下颌輕抖,卻仍固執地睜着水光潋滟眼眸,挺直單薄的背脊道,“明明是肅王先恫吓人,不安撫解釋也就罷了,還要這般盛氣淩人……”
許久,模糊的視野中隐隐見聞人藺起身。
繼而面前陰影籠罩,聞人藺擡指輕輕撫去她眼睫上的濕意。
趙嫣略一側首,很有骨氣地躲開了他的觸碰。
“肅王為何不肯與我商議?是害怕我知曉你的計劃後,會舍不得柳白微嗎?”
趙嫣趁着那股氣,将心中所想一股腦倒出,“我于長慶門下見肅王的第二面,肅王便在殺人。而今自作主張處理柳姬,又不好好與我說明內情,怎能不讓人心慌害怕。”
話一出口,她與聞人藺皆是一頓。
确然,比起費盡心思讓柳白微恢複男兒身,殺了他不是更簡潔幹脆嗎?
“殿下說得對,殺了姓柳的才是本王的行事風格。”
聞人藺輕輕扳過趙嫣怔然的臉,微微颔首道,“何須大費周折,現在殺也不晚……”
他起身欲走,趙嫣抿唇,下意識攀住他的雙肩用力一壓,只将他高大的身形壓得俯身垂首。
而後效仿在觀雲殿寝房的那晚,阖目迎面,以唇封緘。
世界悄然安靜。
珠簾晃蕩,璀璨的光落在他們相貼的面容上,忽明忽暗。
然而只要趙嫣喘息着稍稍離開,聞人藺便垂下眼簾,笑得很是低啞輕淡:“同樣的招式用兩次,殿下也太高估自己了。”
趙嫣沒說話,忍着氣又堵了上去。
這次可不是同樣的招式。
聞人藺只是任她挂在身上,垂眼欣賞她近在咫尺的容顏由淺轉深,綻出芙蕖般嬌豔的霞色來。直到小殿下手臂快挂不住了,他才伸手扶了把那抹纖細的腰肢。
“想要本王做裙下之臣,真不知殿下是人傻,還是膽大。”
聞人藺唇間摩挲落下的低語,慵懶而又缱绻,“哪天本王死了,是會拉着殿下一起陪葬的。”
他怎麽還有功夫說這些氣人話?
趙嫣眉頭一擰,索性在他唇間一咬,憤憤含混道:“禍害遺千年,太傅可沒那麽容易死。”
聞人藺的笑悶在喉中,消散于唇齒間。
小殿下不知道他本就是死屍中爬出的修羅,遲早有一天會回去煉獄之中,那日并不久遠。
而她,什麽也不知道。
他該是生氣的,應該将不聽話的小公主縛在身邊,鎖起來。然而怒意湧到嘴邊,化作輾轉厮磨,擡起的手掌,也只是輕輕壓住了她的雙腕。
聞人藺專注地阖上眼眸,在洩憤夠了的小殿下準備撤退前,單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張唇更用力地吻了回去。
趙嫣舌尖一痛,只覺呼吸發窒,靈魂都被攫取走。
聞人藺以微涼的薄唇,教給她一個真正的吻。兩人都帶着滿腔情緒,恨不能分個彼此高低,趙嫣臉頰很快熱出了汗意,她試圖反擊,将局勢扭回簪花宴上那般……
然而未果,恍惚間看見聞人藺濃密的眼睫輕輕垂着,眼底瑰麗的暗色若隐若現。
“你的眼睛……”
趙嫣從呼吸的縫隙中艱難擠出幾個字眼兒,随即被吞進一聲嗚咽中。
嚴格來說,今夜并不是一個好時機。聞人藺顯然并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蒼白詭谲的模樣,扳着她的肩輕輕一轉,趙嫣便面朝下跌在了榻上。
一聲裂帛之音,杏白的綢帶倏地散落,趙嫣下意識撐肘起身,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後腰下壓。
“此為‘虎步’,殿下要好好悟。”
質感極佳的陌生衣料自身後貼上,聞人藺沉而醇厚的聲音就在耳邊。
光是“第一選擇”怎麽夠呢,他要的是唯一,也只能是唯一。
……
隔壁淨室傳來了倒水聲,繼而聞人藺的腳步聲靠近。
趙嫣臉頰通紅,氣息未勻,轉過身面朝裏邊閉目,不想見他——
雖然經過這麽一鬧騰,她已經忘了自己在和聞人藺置氣什麽了,滿腔情緒就像是掏空了似的,有着一種莫名其妙的平和。
聞人藺看着那團纖細窈窕的背影,毫不介意,彎身将她連人帶薄被一同抱起,走向隔壁淨室,剝離幹淨置于浴桶中。
水汽氤氲,蒸得趙嫣原本紅霞未褪的臉頰又紅了幾分,連纖細漂亮的脖頸也泛出淡淡的緋。
聞人藺不由多看了兩眼,解了外袍搭在檀木衣架上,只穿着單薄的雪色裏衣,邊挽起袖子邊朝她而來,坐在一旁,舀水一點點濯濕她秀美的長發。
趙嫣看着他衣冠齊整的模樣,眼中不甘又多了幾分。
聞人藺坦然接受她愠惱的眼神,指節輕輕刮去她耳朵上沾染的水珠,似笑非笑道:“本王已經給殿下肉袒面縛、跪地請罪過了,殿下還氣什麽。”
縛不是那個縛法,跪也不是那個跪法!
論無恥程度,趙嫣自然甘拜下風。
她索性背對着聞人藺換了個跪坐的姿勢,皺眉攀着浴桶邊緣,帶起一陣嘩啦的水聲。
聞人藺望着墨發濕淋淋貼服的纖薄背脊,低沉道:“怎麽還跪着?”
浴桶裏倒是貼心地置放了供人坐着沐浴的小凳,但這時候……
“坐着不太舒服。”趙嫣扭頭小聲道,聲音還啞着。
聞人藺淋水的動作微頓,很快明白過來,颔首道:“殿下太小了。”
小嗎?
趙嫣恍惚,她十六了,尋常公主到了這個年紀,已要交由皇後擇驸馬出降。
“本王并非說年紀。”聞人藺伸臂替她揉揉,補上一句。
他神色如常,趙嫣卻是扭頭瞪了過來,拍開了他的手。
聞人藺微微側首,避開濺起的水花,眼睫打開,眼底笑意暈染。
他似乎也氣消了,漆色的瞳仁又恢複了往日的常态。趙嫣扭回身子,累得壓根不想搭理他。
沐浴完,聞人藺又将她抱回長榻上,擦幹長發,臨時翻出一身沒穿過的幹淨裏衣為她裹上。
衣裳有些大,袖口長長墜着,襯得趙嫣越發纖細。
忙了一通,聞人藺自己的衣裳倒是濕了個透,将中衣一松,越過屏風去裏間沐浴。
趙嫣抱膝聽着隔壁的水聲,臉頰微熱,思緒變得空蕩茫然。
這次和簪花宴上不一樣,沒有藥性的渾噩,一切都如此清晰,沒有很難受,相反……
她阻止自己想下去,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殘毒未消,否則那會兒怎會陌生得不像自己?
趙嫣不确定這步走對了沒有,可不得不承認,聞人藺是除親衛外唯一一個出手保護過她的人。
他沒有殺柳白微,反而證明是為她再一次退了底線。
趙嫣想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膝蓋上的不适。她悄悄掀起過長的衣服下擺一看,膝蓋果然紅了。
回到東宮,恐流螢發現異樣,她尋思着下去找點藥抹抹。
床頭有個沒上鎖的矮櫃,她順手拉開看了眼,裏頭果然有幾瓶藥,還有個巴掌大的紅漆小木盒。
那木盒做得精巧,像是宮裏的款式,搖起來有丹丸滾動的聲響,也不知裏頭裝了顆什麽藥。
趙嫣心下好奇,拿起藥盒前後看了眼。
剛打開,身後一只帶着濕氣的大手伸來,吧嗒按下了藥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