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他們抵達另一個大廳,裏面已經坐了好些人了,座位最前面的舞臺上站着一個拿話筒的婀娜女子,她戴着一個狐貍面具,正風情十足地為即将開幕的拍賣做着滿含懸念的講演。
啧,這地下拍賣會搞得跟□□似的,方遙納悶了句,随後跟着魏聞坐在靠前排的位子。奇怪的是,一直到拍賣開始,其餘排位都坐了好些人,只有他們這一橫排,自始至終只有兩人。
“你這還壟斷座位了?”方遙說了句,漂亮的眼珠子在四周好奇地打量着。
魏聞肩寬腿長,一手懶懶地搭在身側空座位的背椅上,一手玩着從腕上取下來的檀木佛珠,漫不經心道:“不喜歡有人靠我太近。”
方遙耳朵動了動,那簡直太棒了。于是,他短暫地瞄了眼輪廓分明的男人,捂着嘴輕咳了兩聲,接着不做聲響地朝另一邊的位子挪去,隔了一個不太夠,他再次起身,準備挪到靠走廊的座位上。
結果還沒站起來,又被一只胳膊摁住肩膀,低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例外。”
方遙:“……”那我可差點感動哭了,才怪。
一番鬧劇結束,拍賣會正式開始。
“各位女士們先生們,這是本場活動的第一個拍賣作品,是來自A先生奔波各國收集的一件絕美珍藏品……”
方遙目光落在臺上,看着主持人一一為身後的作品耐心簡介,從一個花瓶、一個手串……到一口鍋、一把金筷子……他的注意力也從一開始的好奇與激動逐漸變得無聊與枯燥。
“你們有錢人可真會玩。”聽着耳邊不斷響起的喊價與打板,方遙懶在柔軟的座位裏,漫不經心吐槽了句,又掀起眼皮看了眼身邊英俊的男人,“你怎麽一次價也不喊,這都快過去一個小時了。”
魏聞低笑了聲,“你都看不上,我又怎麽喊價。”
方遙:“……?”
疑惑的目光落在身上,魏聞不緊不慢地說:“耐心點,還沒到,待會兒給你個驚喜。”
方遙“哦”了聲,接着又百無聊賴地開始玩小手,白皙的指尖被戳得泛紅,在朦胧的燈光下帶着惑人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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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本場活動的最後一件拍賣品,是來自Eros先生親自執筆的畫作《小行星1943》。”
随着主持人的揭幕,畫板上顯露出一幅絕美的人像畫——背景是遼闊無邊的蔚藍海域,海水活了般仍在湧動,鮮明的藍色似乎下一秒就能跳出畫框。一些藍色的水撲在□□雙腳浸泡在海裏的少年身上,将那張柔軟精致的側臉染得朦胧絕美,鮮潤的腰肢也在陽光的勾勒下極盡情态,簡直像是古希臘美少年的雕塑活了過來,将身上最美的部分都一一展露在在場所有人的眼球裏,連最開始散漫的魏聞也坐直了身體。
方遙卻和在場大多數人表現截然不同,他有些納悶,關注點似乎不在那幅畫上,“為什麽是叫《小行星1943》啊?我怎麽感覺叫藍色的憂郁少年更加符合呢?”
這番話讓魏聞有些發笑,緩慢的将視線從臺上收回,碾了下手裏的珠子後輕啓薄唇,耐心解釋道:“小行星1943是以安忒洛斯——一位希臘神話中的神的名字命名的,而安忒洛斯是愛的象征,是愛神厄洛斯的弟弟。”
厄洛斯?
方遙看了眼作畫者的筆名,恰好是厄洛斯的英譯,随口說了句,“看來這畫背後還有故事啊。”
“當然。”魏聞慢條斯理道,“你知道嗎?這對兄弟之神恰好分別代表‘賦予愛’與‘回報愛’之意,據說是這位神秘的畫作者獻出了自己的愛,但對方卻遲遲不給表示,所以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繪畫,試圖暗示或打動對方。”
“這不就是丘比特厄洛斯和他弟安忒洛斯的故事嗎?”方遙說,“一直長不大的丘比特只有在弟弟的陪伴下才會長大成人,而一旦離開弟弟,丘比特又會變成小孩子。”【1】
“嗯?”魏聞微微意外了下,“原來你知道啊。”
方遙“哼”了一聲,“楚潮安小時候跟我說過,不過你們怎麽都這麽喜歡神話故事啊,不像我,活得就現實,每天只想着談……咳,只想着學習和一日三餐。”
“是嗎?”魏聞神情愉悅,挑起尾調。
方遙不以為意,只看了他一眼,“看樣子你也很喜歡這畫啊,競拍開始了,你還不動嗎?”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小行星1943》已經被加到了兩百萬的價格,聽着這觸目驚心的數字,方遙都不可察覺地擰了下眉。
魏聞卻紋絲不動,反問:“你難道不喜歡嗎?”
“啧,這東西又不能吃。”說着,方遙都覺得自己又有點餓了,剛剛就應該多吃點,反正也不是他付錢,算了,結束後再找楚潮安一起吃個晚飯吧。
“難道——”魏聞拖長調子,“你就不覺得這幅畫很熟悉嗎?”
聞言,方遙又挪了下目光落在畫上,畫中少年精致的側顏缥缈得像是一道費了好大功夫才成功捕捉的剪影,乍一看,似乎還真有點熟悉。
不過比起這人,這背後的海更為眼熟些,怎麽這麽像他小時候落水的那個海。
但落水是在晚上,那個時候距離母親離世也有好長一些時間了,即将初中畢業的他第一次參加了家族宴,雖然是打着給他慶祝結業的噱頭,實際上只是那一家三口的歡樂度假罷了。
方遙之所以來,只是想來看看這片海,這片母親總抱着還在襁褓之中的他待過的海邊。記得那些時間,母親總是懷念着望着蔚藍的海域,又帶着懷念的話語給不懂人話的他講着故事。
不過後來,根據記憶,方遙大致拼好了母親的故事,是她和父親少年時相愛的情景,起源就是在這海邊——從相識、相愛、到海邊婚禮。
而那天家族宴,深沉的夜色籠罩着帳篷裏的歡笑,小方遙一個人孤獨地走在海邊,落寞地感受着母親當時的心情,頓時覺得既難過又好笑。
至于後面他為什麽落海,這得問方子清了。明明該恨的是他,可施以報複的卻是後者。
在極盡狂歡又格外安靜的夜,他墜入深海,冰冷的水灌入口鼻,連神經也變得僵硬,還好他沒有可以惦記于世的人了,或許沒有了,那麽就此離開吧,雖然還是會有點遺憾,他在海裏想,可究竟又遺憾着什麽呢。
好像他不在了的話,這個世界上又會多出一個孤獨的小孩了吧。
在眼皮即将毫無察覺地閉合時,一抹人影從月光下墜落,又滑進了海裏,像一條靈活的游魚,将落入深海的人打落上岸。
十幾分鐘後,他們仰躺在沙灘上,呼吸急促,沒在不遠處不斷翻滾的海浪聲裏。
“楚潮安,你怎麽、來了?”
身邊人氣喘不勻,不是因為撲進海裏,而是即将失去某個重要之人的後怕。
“我、我碰巧路過。”
實際上,楚潮安跟了他一整天,看着他在家族間格格不入,看着他孤獨地游行在海邊,看着他一個人安靜地望海。
楚潮安就這麽遠遠的看着,他很想過去,跟海邊落寞的小孩搭話或者擁抱一下,但他找不到理由,他沒有能出現在這裏的借口,也沒有能擁抱的理由,畢竟他并不僅想一直作為對方的普通朋友——
可能在那個時候,或者更早,他就有點早熟了吧。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魏聞打斷了方遙的回憶,少年回神後,從情緒中走出來,又擺出一副鹹魚模樣,敷衍應答:“确實這海挺熟悉的,我經常大半夜睡不着跳下去游泳。”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一陣低笑,“這樣啊……剛好我也喜歡游泳,下次有機會一起吧。”
一起個毛線團子。
方遙偏過頭,表情微虞。
魏聞這才停止逗弄,看着他的側臉說道:“你不覺得畫裏的人和你很像嗎?”
方遙冒出疑惑的語氣詞,“你不會想說其實這個厄洛斯就是你吧?”
魏聞挑眉,“我可不敢當啊,我還以為你會認識背後的畫作者。”
“不過,等我把這幅畫買下來,就知道是誰了。”魏聞拿起身側的價位牌,靜靜地打算選擇一個好時機。
方遙看見他的舉動,“所以你的目的是這畫家?”見他沒有否認,又接着說,“哦——,魏老板原來是看上這畫作者了啊。”
“不過也對,這一筆一畫确實驚豔,想必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方遙難得在魏聞面前說出了句誇贊話語,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既然畫裏的是個少年,那麽畫畫的人應該是個女性吧?
诶也不對,既然都取名厄洛斯了,難道也是個男性。
那這……可真是感天動地的愛情啊。
方遙抵着下颌,有些漫不經心地想,漂亮的眼珠子盯着四周舉起又落下的喊價牌,直到主持人開口三聲敲定下最後的價格,最終的買家是身邊的魏聞。
“你也是花得了這大價錢啊。”方遙感慨了一句,銀白面具後的男人只是低笑了幾聲,“為美人花錢,當然是值得的。”
“嗯?”
魏聞盯着小貓咪,忽然伸手揉了一把對方的柔軟的腦袋,“我是說你啊,我請這位大畫家給你畫個正面像,你覺得怎麽樣?”
方遙打掉男人的手,漂亮臉蛋上挂着冷漠的表情,“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說得對。”魏聞不惱,反而扯住一個笑,“盜的就是你。”
方遙想說,但凡不是上輩子你用鐵鏈把我鎖在房子裏,說不定還能真的好好談個戀愛,他也不會暴雨天還逃離在外面,然後又被雷劈死。
“魏老板這是看上我哪裏了?跟我說一下,我好改。”方遙誠懇地說,目光卻透露着一絲不馴。
“嗯……那我真得想想了。”魏聞故作深思,随後把視線落在少年那張昳麗的臉蛋上,“我很喜歡你的臉。”
方遙輕輕挑起眉梢,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魏老板喜歡這種啊,難道陶滔不合你胃口嗎?”頓了頓,又道,“也不對啊,你不是說方子清喜歡你嗎?我看他長得就不錯,你倆湊一對算了。”
一個老謀深算,一個做作白蓮,就挺合适的。
“我喜歡單純一點的。”魏聞語氣淡淡,爾後挑開這個話題,“走了,去後臺見見那位厄洛斯先生吧,這之前可是沒人見過他本尊,今天他難得到場,我還是很好奇的。”短暫思索了一下,又補充了句,“畢竟我對有才的人還是很賞識的。”
方遙:“……”虧把借花獻佛說得一派冠冕堂皇。
不過,他确實對那幅畫的作者很好奇。
因為魏聞說得沒錯,那幅畫裏的少年雖然只有側顏,但和方遙相似度很高,很難說這只是個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