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窗外的風聲漸漸消卻,急促的雨聲漸漸從轟鳴似的急切轉為了靜谧的輕柔,山岳朦胧在雨霧之間,暈開一片山水畫一般的墨色。
黑白綠之間,惟有這片世界是溫暖的。
沈之衍蹙着眉臉色蒼白,太陽穴在突突直跳,曲起的指節摁了摁眉心,修長的人影就靠在沙發上。
一副視她為無物的模樣。
明栀抱着胸站在餐桌邊看了他一眼,腦中回憶了一下他這樣該吃什麽藥。
餐桌上有三個袋子。
一個是剛才沈之衍從門口取進來的外賣,綠白色的藥房外賣袋,她的目光移到邊上那個包裝精致的帆布袋。
袋子被打開過,口子是敞開的,裏面也是感冒發熱的常用藥。
有人在她來之前已經來過了。
明栀淡淡的垂下眼,轉過身扯過自己帶來的那個藥店透明的袋子,打開藥盒取出幾片藥也往沙發上去。
沈之衍閉着眼仰靠在沙發上,曲起的手臂擋住了大半張臉,燒得昏沉,對周遭的環境的敏銳度也下降了大半。
昏昏沉沉之中,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了許久。
直到他費力的掀開眼皮,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站在沙發邊上的明栀。
粉色的裙子勾勒出美好的曲線,微微俯下身将手裏的東西放在他手邊的茶幾之下,滿頭柔軟的卷發垂下,像是蓬松柔軟的海藻。
擡起眼的那一瞬間,他又聞到了那股幻覺一般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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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潛意識告訴他,自己感冒了不該聞到味道。
那這是他的幻覺嗎?
他又怎麽會幻想出這一幕。
思緒發散間,沈之衍的愣神在明栀的眼中更像是他無聲的沉默,他冷澈的眉眼感情很淡,眉頭蹙氣似是不耐煩。
于是她的語氣也變的有些不好,“你是因為我感冒的,我就是來給你送點藥,雖然你也不缺的樣子。”
她索性低下頭不再去看他的臉,自顧自的把灌了熱水的玻璃杯放下,雪白的手指點了點放在紙巾上的那一片白色的圓形小藥片,“這個是退燒藥,你發燒了嗎?”
沈之衍被這玻璃杯磕在茶幾的刺耳聲音震得眉頭皺了皺,因為病氣整個人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暈眩的霧,讓他的反應都慢了半拍。
“……應該吧。”
明栀擡起頭無語道,“發燒怎麽還有什麽應該不應該,你怎麽連你自己發沒發燒都不知道。”
沈之衍撐起身,垂下的毛衣寬松的領口随着他的動作被扯開,露出山谷般低陷的鎖骨,嶙峋的兩彎,宛如懸崖邊料峭的山峰。
山峰之下,是一望無垠的平原。
只是視線被遮掩,探索的目光被迫中止。
他此時腦仁都在随着某一根突突直跳的筋,對明栀停留的目光一無所知。
也沒看到她此刻帶着興味的眼。
直到有一片柔軟冰涼的雲霧停留在了他的額前——
他再次擡起眼,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女孩粉白的臉頰。
冰涼柔軟的觸感落在他滾燙的額。
屋外的雨又重新淋在了他身上。
像是那天一樣。
将他的理智和自持沖刷而下。
開了暖氣的室內溫暖的熱意再次節節攀升,溫暖過度成了灼熱,将人從深秋拉回了春日。
圍繞在他身邊的暗色是灼熱跳動的燥火,壓着他的神經醞釀出陣陣悶疼,他本能的去尋找慰藉他的那一方冰涼的冷意。
雪水化在她的掌心。
明栀纖細的腰肢在顫。
大了兩圈的拖鞋随意的扔在沙發邊。
垂在沙發邊緣的纖細腳掌也在微微的顫抖,就連圓潤的腳趾都蜷曲着讓人想入非非的粉。
仿佛是鬼迷了心竅。
也或許是沈之衍此時如冰雪化解般近在咫尺的臉,竟給了她一種任人宰割的錯覺,他垂着眼,眼睫細密呼吸聲輕淺,臉頰眼角都滲着不正常的粉。
脆弱得和往日冷漠的、強大的、從容的沈之衍是兩個極端。
讓她生出了幾分想要肆意妄為的惡劣。
呼吸聲逐漸急促,沙發上的兩道身影幾乎重疊,明栀幾乎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熱意滲透接觸的肌膚一點點在二人之間游移。
沈之衍垂着眼呼吸也有些急促,卻無動于衷似的只是靠在沙發,不知道是因為沒力氣抑或是在等待着什麽。
她的裙子太緊,只是幅度很小的動作,輕薄的裙子就順着她細膩的大腿向上堆積,露出大片白嫩的大腿,堪堪只能遮蓋住腿根。
平靜的湖面上,紅色的魚尾再次浮現。
而這次,她抓到了。
明栀玫瑰般明豔潤澤的唇瓣緩緩靠近,撐在他脖頸一側的手掌卻在微微的顫栗,她惡劣的勾了勾唇角,溫熱的呼吸撲在他的耳垂。
她耐心地看着,看着他的耳尖從淡淡的紅染上她口紅般濃郁的顏色。
只是他的臉,依然平靜淡然得看不出一點漏洞。
一個人的身上,像是有兩個割裂的開關。
明栀壓了壓急促的呼吸,慢慢俯身,直到脖頸感受到了他鼻息間湧出的灼燙呼吸。
她的聲音近得近乎纏綿的耳語,她說,“沈之衍,你也對我動心了不是嗎?”
柔軟的唇瓣貼近,咫尺距離。
呼吸在交錯中彙聚成一種濃稠熾熱的甜意,拉近的距離鼻尖相對,兩個人的睫毛都幾乎交錯。
他沒有動。
春生化雨,滴水禾生,蔓長的暧昧在肆意生長。
轟隆!
懸在天邊的雷雨驟然傾盆而下。
窗外閃過的銀光是游走的銀蛇,巨大的聲響将糾纏在一起的混亂思緒扯開一瞬。
沈之衍失焦的瞳孔清明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牆角的那一幅畫——
簡陋的蠟筆粗淺的勾勒出一家三口的形狀,長頭發戴珍珠耳釘的是媽媽,黑西裝打領帶的是爸爸,被父母擁抱在中間的是笑容燦爛的兒子。
驟然亮起的蒼白亮光将這副溫馨美好的畫折射出了一種恐怖蕭瑟的白光。
那三雙潦草勾畫的眼在冷光中注視着他。
宛如一種示警。
胸腔裏漫出一股真實的痛意,沈之衍劇烈的躬身咳嗽,被抽走的力氣和冷靜重新回到他身上。
明栀猝不及防的被推開,大半個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靠枕裏。
一瞬間怔愣的迷茫,呆了呆才轉過頭去看沈之衍,在關鍵時刻毫不猶豫将她推開的人此刻正弓着身背着她咳得昏天黑地。
分明的蝴蝶骨在背後撐開一道冷厲的線條。
窗外在不知什麽時候雨勢又急切了起來,捉摸不透,而他,是比天氣更加讓人難以讀懂的存在。
劃過側臉時細膩光滑的觸感還盤亘在她唇上揮之不去,胸腔裏跳動的心火被窗外忽然吹來的一陣急雨澆了透徹。
明栀煩躁的抓了把頭發,費力的從陷進去的抱枕堆裏出來。
到底是為什麽?
她分明能感受的到,他心口跳動的心跳不是假的,耳垂的紅暈也不是假的,難道這也不算是心動嗎。
明栀想不明白,所以她問,“是我說錯了嗎?”她的冷笑裏帶着幾分怒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你到底在顧忌什麽?”
從開始注意到他起,明栀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種克制。
這種克制不是那些小女生們形容的禁欲感又或者是自己給予的自律,而是一種與他身上的松弛感截然相反的緊繃——
這種矛盾又無厘頭的無力讓人煩躁。
誠然,他們不是正常的暧昧對象,比起心靈上的逐漸靠近她更想要身體上的靠近,但是他們都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吸引力。
但明栀認為,既然他可以和別的女生有這樣的暧昧關系,那她為什麽不可以呢?
欲擒故縱嗎,還是反悔了?
明栀定定地看着他,周遭的旖旎氣氛消散的無影無蹤,空氣沉滞得只剩下沈之衍悶悶的咳嗽和窗外嘩啦啦潑下來的雨聲。
電視裏爛俗的偶像劇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社會新聞——
“據警方了解此次案件為感情糾紛,受害者與兇手為暧昧對象,女子苦苦追求不成付出金錢和精力後反被抛棄,一怒之下當街砍受害者三刀……”
沈之衍的目光在那副猙獰畫像上最後停留了一秒,擡手壓了壓滾燙的眼眶将喉頭的血絲吞進去,他啞着嗓子道,“……我感冒了。”
他說這個敷衍的理由時甚至連頭都每回。
沈之衍看不到明栀在做什麽,但能聽到身後窸窸窣窣她找拖鞋的聲音,然後是踢踢踏踏的拖鞋落在實木地板上的聲響。
她往廚房去了。
沈之衍扯了扯嘴角,整個人松垮了下來,宛如一堆孱弱的松雪。
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的耳朵裏只剩下電視機裏傳來的嚴肅男生,他甚至有點無厘頭的想——
明栀她好像有點生氣。
進廚房不會去拿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