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這只狐貍的體型不大,毛發卻非常的順滑锃亮,即便雪白的絨毛上因為淋了雨,而顯得有些濕叉,卻也不影響祂絨毛本身的那種華貴感。
或許用華貴來形容一只狐貍有些誇張,但是這只白狐的外形,看起來确确實實非常貴氣。四肢流暢均勻、身段優椎,最特別的是祂兩只眼睛上方的絨毛顏色,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又透着一種灼灼桃花般的紅。
有一種既熱烈又潋滟的味道。
王安旭皺起眉,有些警惕:“怎麽會有一只狐貍跑進來。”
陳楚慧卻并不怎麽在意:“應該是進來躲雨的。”
朱爾旦說了一句:“或許是一只狐妖也說不定呢。”
寧采臣呀了一聲,“狐妖?”他盯着這只白狐多看了幾眼:“感覺不像呀。”
雖然這蘭若寺裏已經又有人又有鬼的了,但是寧采臣并不想把一只還算常見的白狐也認定成妖怪:“關道長,你認為這只白狐是妖嗎?”寧采臣幹脆問這裏面他最信得過的人。
被問到的茯音,看向這走到火堆旁疏理毛發的白狐。
白狐感覺到茯音的視線,很有靈性的也朝着他看過來。
那雙形狀好看的狐貍眼眨動了一下,像是在好奇,又像是在觀察,毛絨絨的小耳尖微微動了動,一派動物的純然。
茯音嘴唇微抿,從他現在所使用的這個身份的角度來看,這只白狐的身上确實并沒有任何妖氣。應是用了什麽封印壓制了自身的妖氣,不會讓修道者看出來。
不過沒有妖氣,卻不代表就不是妖。
但茯音不打算點出這一點。
有些事,他需要順勢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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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适當的沉默,劇情才能往下發展。他作為觀世音的身份,不适合過多的幹涉。
“相信你自己的判斷就行。”
最後,茯音只回答了這一句。
這在別人看來是模棱兩可的答案,聽在寧采臣的耳朵裏,就被他自動翻譯成了道長認為他說的是對的,白狐只是白狐,不是妖怪。
讀作白狐、實際上卻是狐妖的聶小倩,在自己的毛發被火烘幹之後,就跑到了這一群人中最讓他覺得順眼的黑衣男子身邊。
聽方才那白衣書生對這個男子的稱呼,對方還是一位降妖除魔的道長。
聶小倩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識破。
黑山老妖在他身上下了禁咒,将他的妖力用禁術封印住了,他現在甚至都無法恢複人形。
即便是道行再深的道士,看到他也只不過會覺得是只稍有靈性的狐貍。
聶小倩憎惡黑山老妖,但是卻又不得不受他牽制,聽命黑山老妖行事。
但願他将這些人引到壁畫裏之後,能得到自由,徹底擺脫黑山那個老妖怪。
想到這,聶小倩開始觀察起這些人,思考着該從哪一個入手。
他的視線轉了一圈,最終停在了那個看起來十分純善的書生身上。
就在聶小倩準備按照計劃将這個書生引到壁畫那邊時,一只手突然覆蓋在了他的頭上。
聶小倩一驚,兩只狐貍耳瞬間就警惕的立了起來。
他下意識擡起腦袋,正好就對上了一雙清冷又深邃的眼睛。
茯音看着小白狐瞪大的眼睛,放在他頭上的手輕輕拍了拍,帶着某種安撫之意。
聶小倩的情緒頓時變得有些微妙,對方的這只手并不是很溫暖,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涼,然而奇怪的是,他卻在對方這輕拍的動作裏,感覺到了一種溫柔的包容感。
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對方的觸碰他非但一點也不排斥,還想要這只手能更親近的撫摸他。
一絲震驚從他的心底泛起。
自從他能化出人形開始,就一直在試着融入凡人的生活,身為獸類的那部分習性早已經被掩蓋了七八。結果眼下這個黑衣道長不過只是拍了拍他的頭,那種想要被撫摸毛發的感覺就被激了出來。
不對勁!
很不對勁!
聶小倩的內心情緒不斷翻湧着,然而盡管他的心裏很抗拒,下一秒,卻自己主動将腦袋湊到了這人的掌心中,還用耳朵蹭了蹭這個男子的手腕。
看着白狐這源于動物本能一般的親昵,茯音唇角微微勾了勾,微涼的指尖捏了捏他的耳朵。
南海紫竹林內雖然住着不少的奇珍異獸,但無論是金毛犼,還是應龍祁淵,變成獸形的個頭都極大,鮮少有像這白狐這般小巧的體型。
想到這,茯音的動作又輕柔了些許。
而在茯音另一側的寧采臣,看着他對白狐的輕撫這一畫面,恍然之間,他竟又從這個姓關的道長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很奇異的溫暖。
明明對方都不怎麽說話,眉宇之間也盡是一種清清冷冷的疏離,卻給了他一種很沉靜的心安感。
甚至他還産生了一種奇異的錯覺,就好像只要待在這個道長的身邊,所有的邪魔妖祟都不再可怕。
只要有這個人在,他就不會有任何事。
想到這,寧采臣自己都被自己這想法給逗樂了。這個時候,他心底的那份怯意竟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
而除了寧采臣之外,還有一人的目光也久久落在茯音的身上。
坐在茯音對面的陳楚慧輕輕拉了拉王安旭的衣袖,見自己的相公一直盯着對面這位黑衣道長看,不禁有些疑惑的問道:“相公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王安旭收回視線,對陳楚慧輕輕笑了笑,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真的沒什麽?”陳楚慧有些不太信。
“你還不相信相公我嗎?”王安旭壓低聲音反問了一句,随即又親昵的用手彈了彈陳楚慧的眉心,陳楚慧便微微紅着臉不出聲了。
見陳楚慧不再追問,王安旭也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他之所以一直盯着對面這位黑衣道長看,不過是因為對方撫摸那白狐時的眉眼,有一種很适合入畫的沉然和清寂。
在被黑風卷來這裏之前,史妃娘娘曾讓他畫一副觀音像。
唯一的要求便是畫出來的觀音像必定要與衆不同,不能與世間廣為流傳的觀音像太相似。
觀音大士以萬千法身游走在人間,關于觀音大士的本相也是衆說紛纭。
一開始王安旭是想畫一幅坐在水中蓮花臺之上的水月觀音。
然而在梅林下筆之後,畫廢的宣紙用掉了一張又一張,無論怎樣他都不甚滿意,總覺的還差了一點什麽。這麽一來二去的,時間都已經過了大半,他的觀音像卻沒能畫出來。
作畫講究靈氣和靈性,他在腦海裏無數次描摹過觀音大士的模樣,但是最後畫出來的觀音像無一例外的,要麽是眼神不對,要麽就是面容不夠貼切,通通都是有形韻卻無神韻。
王安旭很少會有這樣的挫敗感,他向來對自己的畫技極有信心。
因為無法畫出令自己滿意的觀音像,他甚至一度想用其他畫來代替。
王安旭是萬萬沒有想到,被黑風卷到這個世界之後,竟然陰差陽錯的讓他在一個陌生道長的身上受到了作畫的啓發。
等回去之後,他必然能畫出一副獨一無二的觀音像。
只要讓史妃娘娘滿意了,高官俸祿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想到這,王安旭的臉上不禁揚起一抹笑容。
他的皮相十分不錯,這一笑,陳楚慧誤以為是在笑她,這樣的夫妻情趣讓她的眼裏也浮現出一抹嬌羞。
梅三娘将這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只覺一陣諷刺。
她當初還真是瞎了眼,竟會被王安旭這樣的人騙了三次。
想到這,梅三娘的表情頓時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惡心,看王安旭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了。等回去之後,她不僅要把這個王安旭的心髒挖出來,還要把他的身體拿去喂狗。
王安旭被梅三娘的眼神吓得顫栗了一瞬,不過很快他就穩住了心神,畢竟越是在這種緊要關頭就越是需要冷靜。
坐在另一方的朱爾旦注意到王安旭眼神中那一瞬間的驚恐,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
這時,一直在神像後查看邪祟之氣的陸元君終于走了回來。
朱爾旦一看到他,便放下手中的書,迎上前問道:“如何?可有什麽發現?”
陸元君神色凝重:“你後面有一幅壁畫。”
王安旭緊跟着問:“畫的是什麽?”
陸元君瞥了他一眼,說出了壁畫內容:“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說完,他微微頓了一下,才又說道:“那幅壁畫或許是我們回去的契機。”
朱爾旦聞言,沉吟了片刻,下了決定:“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王安旭牽起陳楚慧的手:“慧娘,我們也過去看看。”
陳楚慧微微一笑:“我聽你的。”
梅三娘冷笑一聲,率先朝着壁畫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現在只想盡快回去,然後弄死王安旭,當然,如果陳楚慧執意要阻攔,就莫要怪她殘忍狠戾。
見其他人走在往壁畫的方向走,寧采臣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茯音:“你也要去看嗎?”
茯音點了點頭。
寧采臣見狀,抿了抿唇,有些猶豫。
不過很快,他還是做出了決定:“那我也跟你一起。”比起一個人待在這裏,他覺得還是跟上去比較安全。
至于還睡在棺材裏的另一位道長,這會兒已經完全被寧采臣忽略了。
對于眼下這樣的發展,最樂見其成的莫過于本就是有任務在身的聶小倩,他原本還想着如何将這些人引去壁畫那裏,現在倒是不需要他出手了。
等所有人都在往壁畫的方向靠近之後,火堆這邊也就變得安靜下來。
不過安靜是安靜了,但是局勢卻已經不容躺在棺材裏的燕赤霞繼續睡下去。
他将棺材蓋推開,坐起身,有些煩躁的揉了揉自己那一頭睡得有些淩亂的頭發,帶着幾分抱怨的說了句:“……真是麻煩....明明只是想好好睡一覺來着....”
說着他一個利落的翻身,跳出棺材之後一把背起旁邊的長劍,慢吞吞的跟上了衆人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