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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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銘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
“我就是看葉風喜歡他,越看他越不順眼,被姓唐的堂哥慫恿了才跟他合作的,什麽都沒撈着,被我哥揍了一頓。”
“我也沒怪他啊,他不喜歡我,我再努力就是了。”
“他為什麽要利用我啊?把我們兩個關在一起又是想幹什麽?”
“這要是讓我哥知道,又要挨揍了。”
“唐燼也是,都不喜歡他,為什麽要給他出頭啊?”
“我氣死了!等出去了之後一定跟他絕交,絕交!”
他滔滔不絕,說了半天發現自己在唱獨角戲,不滿地看着時既望,問:“你幹嘛不說話啊?”
時既望:“說什麽?”
王銘哽住,氣哼哼地扭過頭,不理他。
時既望覺得他像個小孩,無奈道:“喝點水吧。”
王銘:“不喝。”
時既望:“說這麽多話不渴嗎?”
王銘:“不渴。”
時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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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片刻,王銘又轉頭,看了他一會,別別扭扭地說:“那個,上回那事,對不住啊。”
時既望:“嗯?”
王銘:“我是對付唐燼,沒想到會牽連你。”
時既望明白過來,搖頭,示意沒關系。
“我哥說的對,我自己事,不能牽連別人。”王銘垂頭喪氣,“其實就算我搞定唐燼,葉風也不會喜歡我,是我傻。”
有些道理并不是不懂,但在一切走向末路之前,總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一條道路走到黑,不見棺材不落淚,這是人的劣根性,卻又何嘗一種難得的品質?
時既望拿過一瓶水,擰開瓶蓋,隔着桌面遞過去。
王銘看了看,接過去,淺淺喝了一口:“謝……謝謝。”
他們的關系,道謝顯得奇怪,但時既望立即回道:“不客氣。”
王銘喝着水,繼續絮叨他的“暗戀”生涯,從學生時代到現在,從各種相處的細節到這一次的失望,他思緒混亂,說得亂七八糟。
時既望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一言不發地聽着。
喝完水,王銘也說完了,他觑一眼時既望,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手機,想看一看時間。
随即震驚:“有信號了!”
話音還沒落地,手機就響了起來,王銘趕緊接了:“喂喂喂!”
聽了幾句,他臉色變得很難看,“找你。”
時既望以為是王軻,接過來。
那邊卻是葉風,說:“你現在出門,坐電梯來12樓,我把你手機還你。”
時既望:“不必了。”
葉風:“手機也不要了嗎?”
時既望:“你的人品,不值得我信任,手機你想要留着,不想要扔了。”
時既望把手機還給王銘。
王銘看看他,又看看手機,最終還是把手機湊到耳邊,說:“葉風,你這次……太過分了。”
時既望走到門口,一試,門鎖果然開了。
“時既望。”王銘依然維持着接電話姿勢,嘴巴和眼睛一起張得很大,“唐燼在12樓。”
時既望平靜:“跟我沒關系。”
王銘:“他說,唐燼出事了,你如果不去,就再也看不到他。”
時既望并沒有去12樓。
他下樓買了個手機,失蹤半天,許多人急瘋了,登錄微信,合夥人、蘇業、岳然、宋岩果然發了許多消息,他撥去語音,一一報平安。
最後打給蘇業,蘇業問道:“你去哪了?”
時既望:“一言難盡。”
蘇業:“沒事就好,那個,你見到唐燼了嗎?”
時既望:“沒有。”
蘇業:“他去找你……沒事,我聯系他,你好好休息。”
時既望:“嗯。”
挂了電話,覺得有些餓,他對這裏太過熟悉,一邊走,一邊思忖該吃點什麽。
不知不覺到了商場,去從前常去的面館,點了碗麻辣牛肉面。
商場總是不缺人流,不是飯點,店內也坐滿顧客,時既望坐在最偏僻的位置,将手機放在面前。
新買的機子,主題背景壁紙還保持出廠設置,是一張藍色漸變圖,日期時間的數字疊在其上,有種藝術性的美感。
時既望想到曾經買過的一組抱枕,一共三個,藍色組,淡藍、藍、深藍,每個抱枕上繡着一個數字,沒有什麽規律,随機分配。
很不巧的——或者說很巧的,他拿到的四個數字分別是0 2 5 ,他沒在意,清洗消毒後随手扔在沙發上。
晚上那人回去,看到那三個新鮮的抱枕,無比震驚:“不用這樣損我吧?”
他上前,看到一排“250”,沒忍不住,當場爆笑。
那天夜裏,抱枕被墊在他的腰下,第二天又重新拿去清洗消毒。
一直到很久以後,那組抱枕都以“250”的方式在沙發上排列,誰都沒刻意去整理。
“先生,您的牛肉面,請慢用。”
時既望遲鈍地擡頭,輕聲道謝後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
面條是手擀細面,沉在湯汁裏,上面放着青菜并幾大塊牛肉,麻辣氣息濃郁,令人食指大動。
他吃東西動靜很小,速度很快,這種連鎖品牌的面條量并不多,以往總是幾下就能吃光。
但今天,他覺得面條多了許多,分明一直在吃,面條還是很多,他就已經飽了。
手機自帶的鈴聲響起,拿筷子的手劇烈一抖,挑起的湯汁飛濺,灑在屏幕上,暈開一片油漬。
他小心擦了擦,拿起來接通。
蘇業問:“唐燼去找過你嗎?”
時既望:“沒有。”
蘇業:“有沒有聯系過你?電話、微信?”
時既望:“沒有。”微信早就拉黑,電話更是久未打過。
蘇業:“我先去忙,你要是有消息就告訴我,就這樣。”
時既望低下頭。
他其實知道蘇業的想法,以為是因為兩人起了争執,唐燼鬧脾氣才躲起來。
知道和時既望無關後,大約也希望時既望能說點什麽,幫忙也好意見也好,但時既望沒這個意思,他也并不強求。
作為唐燼的大哥和時既望的朋友,蘇業夾在其中也并不太好過。
時既望覺得自己不該想太多,可——
“唐燼出事了,你如果不去,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這句話通過王銘轉述的話,如同繞梁的餘音,全方位立體環繞地響在耳邊。
理智告訴他,葉風不至于如此瘋狂,可假如呢,假如葉風真的能狠下心……
時既望驟然起身,拿上手機,快步朝外走去。
起初是走,離開商場後,他開始跑,從小跑到快跑,時既望拿出畢生最多的力氣,一溜煙趕回西安路,那個他住了近六年的房子。
屋門緊閉着,任憑時既望按門鈴、敲門,毫無反應。
盜門的鎖是指紋鎖,也可以用密碼,他搬走這麽久,信息應該早已清除。
時既望擡手扶住額頭,換了幾次呼吸,視線低垂,慢慢将右手食指按了上去。
嘀嘀嘀,門開了。
他怔忪了一下,一把推開門。
幾個月前,離開這裏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走進這扇門。
他沖進去,喊:“唐燼!”
沒人應聲,廚房洗手間客房都大門敞開,只有主卧房門緊閉。
時既望朝前幾步,想了想,順手操起一把椅子,來到主卧外,輕輕握住把手,停頓幾秒,忽然用力擰動,一腳踹過去,門遭受重擊,呼呼作響着撞上牆壁。
卧室窗簾大開,光線很好,時既望看到床上躺着的人,雖然是側卧,但的确是唐燼。
只有他,別無旁人。
時既望大口喘了好幾下,勉強把氣息平複下來,心口憋的發疼,他脫力地扶住門框。
床上的人聽見動靜,慢慢轉頭,朝這邊看過來。
只是無意識的舉動,看清門口站着的人時,微微頓了一下。
時既望以為他會說什麽或者幹脆起身過來,但唐燼歪在枕頭上看了他片刻,重新側身,将腦袋深深埋進被子。
床頭櫃有隐約的震動,大約是手機來電,但唐燼仿佛聽不見,任由動靜一直持續。
好一會,震動終于停止,緊跟着,時既望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是蘇業,退出房間關好門,接起來:“蘇業。”
“既望,你在哪裏?”蘇業問,聲音透出些許慌亂,“唐燼不見了,我們不知道……”
時既望:“我在他這裏。”
蘇業一愣:“什麽?”
時既望:“西安路的房子,他在睡覺。”
蘇業沉默了一下,重重舒了口氣:“這臭小子,消息不回電話不接,吓死我了。”
時既望:“他沒事。”
“沒事就好。”蘇業說,“我一會兒再找他,謝謝了既望。”
結束通話,門縫裏再次溢出手機的震動,唐燼置之不理,任由它停一陣響一陣。
确認他人沒事,其他的跟你無關,時既望這樣對自己說着,轉過身,朝外面走。
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陌生號碼,時既望沒什麽想法地接通,問:“你好。”
“時既望。”聲音帶着笑意,和門縫裏飄出的話音重合到一起,“我剛剛做了個夢,你知道是什麽嗎?”
不等時既望開口,他自己給出了答案,“我夢到你來看我,你還跟以前一樣,喜歡偷看我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