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時既望是真的餓了,洗完澡,立即接待打包袋,蓋子一掀,被火辣的香氣撲了一臉。
湯料很香,但面條泡久已經坨了,時既望不想浪費,幾大口吞了,打開冰箱,下意識去拿啤酒,想一想,改拿純淨水。
昨天蘇業聯系他的時候、今天一起吃飯的時候,幾次欲言又止,一副有話又不好開口的樣子,時既望知道是因為什麽,包括打包的魚和口水雞,他幾乎能确認唐燼就在重慶。
蘇業到底沒說出口,他也假裝不知。
本也沒什麽,唐燼有去往任何地方的自由和權利,包括跟他住到同一小區和樓層。
只要不來找他,他就能坦然處之,讓一切保持在和平狀态。
對,就是如此。
碳水下肚,昏昏欲睡的神思越發渾噩,時既望收拾好垃圾,進房睡覺。
一夜無話。
還在假期中,時既望想着外面熙攘的場景,沒有出門。
刷劇、看漫畫看文件、畫圖、看書,餓了有外賣,困了就睡覺。
感受到久違的放松,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些無法言喻的情緒。
家庭幸福,關系最為密切的父母給他良好健全的生活,親戚、朋友都很好,可以說從小到大,他在絕大多數的人際關系中所得到的的情緒價值都是良性。
時既望深感幸運,但現在,他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在宣寧時這種感覺并不明顯,有岳然、有宋岩,還有其他不少朋友,想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總能找到伴兒。
Advertisement
在這裏,工作之外,連個稱得上朋友的人也沒有,一旦脫離工作,就像黑夜裏航行的小船,或許擁有最高自由,可四下寂靜,便連燈塔都顯得暗淡。
其實也沒有什麽,看書看手機喝酒,都能自得其樂,從前也并非沒有如此過。
可不知為何,這次,做完這些事,心中的孤寂感并未有分毫減弱,随着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越來越晚,反而愈演愈烈。
這樣的感覺,讓他想到過去六年裏,每次唐燼悄無聲息地消失時,那難以克制的慌亂。
他想,等這次唐燼回來,他們就該分道揚镳了吧。
起初,唐燼回來後,他會追問,但得不到答案,還會引起争執,所以到後來,他連問都不再問。
也漸漸知道,無論唐燼去了哪裏、去做什麽,哪怕連續一個月不見蹤跡,回來之後,他們如常擁抱、親吻、上床,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那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掩飾,只要不提,問題就不存在。
到最後幾個月,他幾乎醉生夢死,得過且過地過一天是一天,循環、往複,再循環、再往複,裂痕漸深,直到徹底崩裂。
脫離那段關系後,他最初其實難以接受,心裏仿佛埋着炸彈,每次面對唐燼說“我們還是朋友”,炸彈的引線就會呲呲作響,他擡腳用力踩下,一切又都歸于平靜。
反複引燃,湮滅,引線越來越短,終于,在北京的酒店裏,他徹底失去自控能力。
炸彈引爆,一切都化為齑粉。
有句話說“萬念皆空”,這次的爆炸之後,他的心前所未有的開闊起來,什麽愛恨、什麽因果,統統付諸在那一次的燃爆中。
從那時起,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在足夠的理智之下,那時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加之意外的忙碌,他沒時間、也沒想過停下來去思考什麽,就這樣一路走着。
直到此時,獨自坐在屋裏,那種前所未有的開闊忽而露出猙獰面目,催生出他心底深處蟄伏已久的孤獨。
時既望用力屏住呼吸,望向陽臺。
天朗氣清,棉花糖般的雲朵浮在空中,一個毋庸置疑的大好春日。
他忽然意識到,來重慶這麽些日子,天氣總是陰晴不定,這是他來此後見到的第一個真正的大晴天。
膝蓋傳來冰涼的麻木,他低下頭,看到易拉罐上的水汽滴落,在灰色家居褲上泅開深深的水漬。
他拉開罐口,仰頭,咕哝咕哝一飲而盡。
樓下便利店不賣他常喝的牌子,收銀員小姑娘告訴他,這是新上的牌子,銷量挺好,時既望抱着試一試的心情,買了一提回來。
今天第一次喝,起初覺得味道有點奇怪,但喝了幾口,習慣獨特的口感,也覺得很好。
沒什麽不能習慣,也沒什麽不能改變。
屏住呼吸太久,心口開始酸疼,時既望深呼吸,緩過那陣疼後,他站起身,準備外出,走一走看一看,也散散腦海中胡思亂想的污濁氣。
外面非常熱鬧,時既望夾在濟濟的人群中,公園看花、路邊買檸檬茶、面館吃牛肉面,最後去超市買了一堆日用品。
感受過人氣,心情飛速自愈,回到住處的時候,那些傷春悲秋早已被抛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走出電梯的時候,看見對面大門大開,裏面響起腳步聲,維持了一路的笑緩緩退去。
他沒走,而是盯着那道門,等對方出來。
腳步聲到了門口,時既望微微眯眼,銳利的視線落在出來的人臉上,随即微怔。
對方看到他也是一愣。
兩人眼中都有愕然,互相對望。
還是對方先反應過來,主動開口,說:“你好,我是新搬來的住戶,我姓姚。”
“……你好。”時既望将購物袋放在門邊,跟上前的新鄰居握手,“我姓時,‘時間’的‘時’,剛才不好意思。”
新鄰居很年輕,像還沒畢業的大學生,聞言有些害羞:“沒有啦,其實我搬來兩三天了,見過你好幾次,一直不好意思去打招呼,嘿嘿。”
兩人客氣地寒暄了幾句。
新鄰居很客氣,說他跟另一個朋友合租,但是朋友比較宅,平時很少出門,要是時既望聽見家裏有人走動,請不要覺得奇怪,他們會盡量安靜。
末了,還拿出一罐油潑辣子,說是家裏熬的,請時既望嘗一嘗。
時既望收下,從剛買的東西裏拿了一只烤雞當作回禮,新鄰居也不推脫,道謝後表示還有功課要做,先行回屋去了。
看着男孩蹦蹦跳跳的背影,時既望莫名覺得好笑。
昨天喝了酒,半醉半醒間的随意一瞥,竟然會因為一道相似的身形就以為那是唐燼。
退一萬步說,即便唐燼為他而來,也會直接上門來,躲躲藏藏不是其風格。
是他想多了。
“想什麽呢?”新鄰居走到客廳,“喏,要吃麽?”
唐燼收回眺望的視線:“他給的?”
見對方點頭,他接過袋子,仔仔細細打量的樣子,仿佛看的不是烤雞,而是某種價值連城的寶貝。
新鄰居坐在一邊,好奇道:“你跑這邊來連夜租房,又不出去跟人見面。”圖啥呢?
唐燼擡眼,淡淡瞥過來,他立馬擺手,“不問了不問了,拿錢辦事,我閉嘴。”
說着還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往沙發上一躺開始打游戲。
他其實真的挺好奇,但唐燼這個人……着實不怎麽好相處,所以還是算了,作為一個一年只能開一次工的小演員,拿錢就完事了。
接下來的兩天,時既望幾次上下樓,果然發現對門有兩個人住,有兩次他路過,還聽見裏面低低的交談聲。
除了跟他打交道的那位來敲門送過幾次吃的,其他時候,兩個年輕人相當安靜,時既望非但沒覺得被打擾,還很高興有了鄰居。
倒是假期結束後,他常常能聽見對門傳來的動靜,大概是玩游戲通關時興奮的喊叫,有次碰到對方一起下樓,他随口問了一句,對方說他同學這學期準備考研,跟幾個同學租了學習房,學習睡覺都在那,周末和節假日才會回來。
工作總是很多,時既望每天早出晚歸,回家倒頭就睡。
如此一來時間反而很快,轉眼到了四月底。
5月2號是時既望父親的生日,過年時就商定好今年生日父母去宣寧看望老戰友順便過生日,恰逢假期,時既望定了1號的機票回宣寧。
給父親過完生日,二老參加戰友聚會,時既望跟岳然宋岩吃了頓飯,打算利用剩下的兩天假期好好休息。
晚上回到家不久,有電話打進來,是個陌生號碼,他接起,問:“哪位?”
對方說:“時先生,我是葉風。”
時既望:“葉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嗎?”
葉風道:“想跟你見個面,時先生有時間嗎?”
時既望:“我們不太熟吧,有什麽事可以現在說。”
葉風:“有些事,我還是想見了面再說。”
時既望略一思索:“在哪見?”
葉風給的地址是一家西北菜餐廳,離得倒是不算遠,但時既望平時很少去那一片,過去後找了好一會,才看到那家被夾在兩條巷子中間的餐廳。
進門看到葉風,他單刀直入地問:“有什麽事就說吧。”
葉風給他倒了杯水:“你跟他還挺像的。”
時既望:“什麽?”
葉風:“唐燼和你,你們很像。”
時既望:“??”
“這地方東西好吃,但環境一般。”葉風環視,“你不問問我為什麽會選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