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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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業趕到約定的餐館時,距離他們的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
他道歉:“開錯路,太難找了,久等。”
時既望十分理解,山城地勢複雜,導航的可信度待商榷,他來此不久,對自己的認路技術沒什麽信心,是坐地鐵來的。
“沒關系,我也剛到,今天人多,老板娘要求點菜,我選了這幾樣,你看看,要不要再加幾個?”
蘇業咕咚咕咚喝茶:“都行,你點菜還有什麽不放心?這茶不錯。”
時既望:“可以買,有禮盒裝的。”
館子是時既望事先跟土著助理打聽的,味道相當驚豔,吃完後蘇業有些意猶未盡,說:“這個魚和這個口水雞,打包一份。”
時既望詫異:“吃得下嗎?”
“我帶回去給……”蘇業猛一下剎車,喝了口茶,說,“秘書在酒店工作,帶回去犒勞他。”
飯點客流很多,後加的打包菜需要等上好一會,兩人空出座位,去外面等待。
餐館在幾個老小區的後面,附近的店大多都有些年頭,這個時間,許多操着本地口音的人穿行來回,混合着不同餐館中飄出的飯菜香,有種獨特的熱鬧。
這種感覺很不錯,兩人站着,好一會,蘇業問:“在這待着還習慣嗎?”
時既望:“開車出門偶爾會走錯路。”
蘇業笑了,他對這個是深有感觸:“在這裏待多久?”
時既望:“看這邊公司的情況,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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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業:“上個月跟王軻吃飯,他還問起你。”
見他皺眉,蘇業解釋道,“他對你弟弟……大概是想透過你打聽一點什麽,我只說你在這邊工作,他也沒多問。”
時既望來這邊之前提醒岳然,平時留意宋岩,如今岳然什麽都沒說,跟宋岩聯系的時候也沒察覺異樣,應該是沒什麽問題。
又等了片刻,老板娘提來打包好的魚和口水雞,時既望送蘇業上車。
“什麽時候回宣寧,找我喝酒。”蘇業扣着安全帶,“下午約了人談事,不然非得再宰你一頓。”
時既望:“路上小心。”
蘇業探頭出來:“既望……”
時既望:“怎麽?”
蘇業:“沒什麽,我先走了。”
他把車子開上馬路,在後視鏡看見眼朝他揮手道別的人影,默默嘆氣。
回到酒店,唐燼對着電腦,垃圾桶和桌上都是空空如也,蘇業說:“來吃飯。”
唐燼:“哥,我不餓。”
蘇業:“我跟既望中午吃的,很好吃,你不試試?”
唐燼轉過腦袋,盯着紅彤彤的打包袋看了一會,伸手拿了過去。
他不太能吃辣,魚和口水雞只是微辣,他就着果汁果汁,吃了精光。
蘇業問:“下午有什麽安排嗎?”
唐燼說:“沒有吧,不想動。”
蘇業:“我下午約了人。”
唐燼:“你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沒安排就呆在酒店,外面人很多。”蘇業換了件西裝,拿上手機準備出門,“等我回來,一起吃晚飯。”
唐燼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蘇業無奈,是小孩倒好了:“別亂跑。”
唐燼:“好。”
談得挺好,答應得也爽快,結果蘇業傍晚回酒店就找不到唐燼人了。
立馬打過去電話,唐燼倒是很快接了。
蘇業直接問道:“人呢?去哪了?”
唐燼:“無聊,來外面走走。”
蘇業:“在哪裏?”
唐燼:“我随便找的路,不熟,哥你自己吃飯,不用等我。”
蘇業皺眉,語氣依然平和:“那你當心一點,不認識路就打車回來。”
唐燼:“好的哥。”
挂掉電話,唐燼繼續朝四下張望。
蘇業告訴他,時既望住在這附近,他過來後看了看,有個新的小區,很大,住宅樓林立,但無論從哪個門進出,都必須經過這個路口。
他不知道時既望具體住在哪,也不确定坐在這能不能等到人,但總覺得,在這裏坐着能離時既望近一點,他不想走。
天色昏暗,燈影漸漸密集,形成山城獨特的景觀。
唐燼到附近便利店買水,出來時再一次掃視周遭,驀然怔住。
他看到時既望離開小區,走到路邊車位的一輛轎車旁,四下一掃,拿出手機來打電話,不知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他扶着車門笑起來,而後拉開車門,上車走了。
正好一輛出租車駛來,車頂上的“空車”在黑暗中發着幽幽藍光,唐燼鬼使神差地伸手攔下。
上車後,司機師傅問:“去哪?”
唐燼根本回答不出來。
師傅:“先生,你……”
“跟着那輛車。”唐燼忽然道,“黑色別克。”
師傅:“??”
唐燼:“那是我朋友,我們吵架了。”
師傅:“……”
唐燼:“麻煩跟上,不要太近,別讓他發現。”
師傅覺得自己在拍電影,發動車子時還有些隐秘的激動。
司機見多識廣,對這種追蹤戲碼見怪不怪,但這畢竟是現實生活,用的還是他的車,激動過後也不敢太掉以輕心,一路不斷從後視鏡觀察着乘客。
好在除了叮囑他別跟太近,客人就只是安靜注視前方,并沒有多餘的行為。
車水馬龍的城市,兩輛車子前後腳路過同一處地方,絲毫不會引起注意。
穿過大橋、穿過隧道,終于,黑色別克打着右轉車燈,停在一家酒店門口。
師傅問:“您這朋友開錯路了,多繞了個圈——您想在哪下車?”
唐燼:“麻煩稍等片刻。”
他卻不下車,依然坐在後座,雙眼依然緊緊盯住那輛車。
師傅滿頭問號,不懂這些年輕人在搞什麽,便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法定假期,山城游客很多,酒店門前人來車往,目标車輛停下片刻,駕駛座門開,一個男人下來,但沒離開,而是隔着車體朝酒店大門張望,應該是在等人。
沒一會兒,他舉起胳膊大力揮了兩下,繞過車屁股,同大門裏步出的另一個男人碰了頭。
兩人看上去都很開心,先是碰了碰拳,而後同時笑起來,分別從兩側上車。
一個來重慶玩,另一個負責接待吧。
師傅經驗豐富,下了這個定論,見車子要離開,他扭頭朝向後座,問:“那車子走了,您看您是在這裏下車還是……您沒事吧?”
客人低着頭,聲音也很輕:“去四季酒店吧。”
師傅覺得這客人有點古怪,一路上不放心地看了又看。
但并沒有發生什麽,臨下車時,客人還多付了錢作為對讓他在酒店門口等待的補償。
因着這個,客人推門下車時,師傅忍不住提醒:“我看您臉色不太好,酒店後面有醫院,您要是不舒服,還是去看看。”
客人頓了一下:“謝謝。”
回房間,站到門口掏口袋才發現離開的時候沒帶房卡,幾步之外的牆上有挂機,可以直接聯系客房服務,但唐燼絲毫不想動,整個人非常疲憊,勉強站着,不堪重負地靠到門上。
休息,休息一會再去打電話。
下一刻,門卻猝不及防地開了,唐燼差點直接栽進去。
蘇業眼疾手快,拿手撐了他一下:“你沒帶房卡。”
“忘了。”唐燼慢吞吞地走進去,“什麽時候回來的?”
蘇業:“沒多久,吃飯了嗎?”
唐燼:“沒有,我困,想睡覺。”
蘇業打量他一遍:“去吧,等你醒了我們去吃宵夜。”
唐燼笑眯眯:“謝謝哥。”
他們定的是套房,兩個卧室并一個客廳,唐燼走進自己房間,直接往沙發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動彈。
眼前總是浮現酒店時既望和那個陌生男人一起上車的畫面——他沒那麽愚蠢認為時既望跟那人有什麽超出朋友之外的關系,他想的是,當初時既望看着葉風上他的車,也是這種感覺嗎?
明明想問清楚,可尴尬的身份,讓他們沒有上前的勇氣,生怕對方露出“你沒有資格問”的意味,索性假裝不知。
可是親眼目睹的事,沒法真正假裝沒看到。
在知道時既望的“日記”上所寫東西的含義後,唐燼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很清楚他們之間的問題,但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有真正的“設身處地”。
還有餘下的299個“-1”,每一個都是一道溝,也是他要再度走向時既望沒法忽視、必須跨過的高山。
這會很難,也一度想過放棄,但今天下午,他坐在石凳上,看着時既望破光而來走出大門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辦不到。
夜漸漸深了,山城夜生活豐富,尤其節假日內,游人如織絡繹不絕。
車子開開停停,許久才停到樓下,時既望向代駕道謝,原地站了一會,轉身到外面,打包了一碗豌豆面,拎着袋子晃晃悠悠上樓。
大學同學來重慶旅游,晚上兩人喝酒,灌下不少,一路被車子搖晃,此刻酒意上頭,腦袋有些暈乎,開門時不小心把門卡掉在地上,只好彎腰去撿。
身後傳來防盜門的開啓聲響,時既望正好站穩,下意識看過去。
随即他愣住,眼神也冷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