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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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既望站在門外,聽見匆匆的腳步,扭頭,看到唐燼大步走向他。
唐燼跟他對上視線就笑了:“久等了,等了會電梯。”
時既望搖頭,示意沒關系。
唐燼無意識地松了口氣,過來後沒看到人,他以為時既望忽然走了:“我帶你看看公司吧?”
時既望:“不用,我找你有事,找個地方。”
唐燼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心下微微不安,說:“附近有個咖啡店。”
咖啡店位于寫字樓後面的小巷,不同于許多咖啡店昏暗的光線氛圍,這家店裝修簡潔顏色明亮,桌子擺放錯落有致,午後陽光斜照進來,歡快的音樂,來回穿梭忙碌的年輕男女孩,櫃臺裏琳琅滿目的蛋糕甜品,架子上缤紛多彩的周邊,加上濃郁的咖啡香,活力盎然的仿佛要溢出來。
時既望很喜歡這裏,落座後來回欣賞了好幾遍,才開口,問:“喝點什麽?”
唐燼:“跟你一樣。”
工作日的下午時段,客人不算很多,沒多時就聽到叫號,坐在外側的唐燼飛快起身:“我去拿。”
時既望點了兩杯拿鐵,去冰微糖,入口冰涼,甜度也有些高,時既望喝了兩口,放下杯子。
唐燼敏感地察覺到了,問:“不喜歡嗎?換一杯吧。”
時既望:“還不錯,不用換。”
唐燼笑道:“我知道有家咖啡店,那邊咖啡非常好,就是有點遠,你什麽時候想去就告訴我。”
“謝謝。”時既望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過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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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燼咬住吸管,太過用力,差點不小心磕到牙齒。
時既望打開随身帶來的文件袋,取出一疊文件,說:“這是那個房子的買賣合同,已經走完流程,款項很快會到賬,你看一下。”
唐燼:“你都處理完了,我沒意見。”
時既望點頭:“話雖如此,為了避免日後出現紛争,還是要跟你說一聲。”
唐燼不說話。
其實并不意外,時既望要跟他劃清界限,這是遲早的。
唐燼接過文件。
但時既望來找他,并不只是為了這件早已塵埃落定的事。
“我們走到今天,不全是你的問題,我也有很多問題,不過都是過去的事,過去了,就算了。”
唐燼看着他。
時既望繼續道:“前幾天的事,我沒打算報警,看在叔叔阿姨的份上,我也不會再提,不過別有下次。”
唐燼笑了一聲:“以你的聰明,我不以為你會再給我得手的機會。”
時既望:“我希望你連這個念頭都別有。”
唐燼:“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這話是半開玩笑的語氣,唐燼當然不會再做這種事,但他對時既望沒有自控力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兩人靠窗而坐,陽光灑下,時既望肌膚上細細的絨毛格外分明,瞳孔反射出清透的質感,宛如最上等的琥珀。
光是這樣看着,唐燼就有些頭暈,再次重複道:“你知道,我意志力薄弱。”
時既望瞧過來,看到他眼中的專注,眉頭微微一攏:“我過來找你,就是為了這個。”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翻開一頁,推到唐燼身前,“這份文件,你應該記得。”
唐燼粗粗掃了一眼:“記得,怎麽了?”
時既望:“這家公司還在。”
唐燼微怔。
“當時跟你商量後是打算關了,後來朋友幫了我一把。”時既望平鋪直敘地說着,“一直在運營,只不過我沒告訴你。”
唐燼:“為什麽?”
時既望:“當初出事的時候,你其實很高興。”
他一擺手示意唐燼閉嘴,“不過我還挺舍不得,解決那個問題後一直維持着,沒讓你知道,法律上來說,公司你也有份。”
唐燼還是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時既望:“我咨詢過,當時的問題其實并沒有完全解決,如果現在能夠提交足夠的文件和證據,違規行為依然成立。”
唐燼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時既望緊跟着說:“東西都在我這裏。”
唐燼愕然不已:“你想幹什麽?”
時既望:“我要是把東西交出去,你會進局子。”
唐燼:“你同樣不能置身事外!”
時既望:“我不在乎。”
“因為不想跟我有所聯系?”唐燼難以置信,“你選擇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就為了避開我?”
時既望:“是,就是你想的這樣。”
唐燼眼前一黑。
他知道時既望對他失望至極,追求之路不會順利,已經做好了打長期戰的準備。
可萬萬沒料到,時既望會如此決絕,為了跟他徹底劃清界限,不惜用自己的前途作為賭注,也不願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他完全無法接受:“你這樣做,想過後果嗎?”
時既望平靜道:“我說過了,我不在乎。”
唐燼:“如果我說,我也不在乎,寧願跟你一起去死,你怎麽辦?”
時既望:“就算要死,我們也不可能一起。”
唐燼抵住舌尖,品嘗到淡淡的鐵鏽味:“時既望,你就……這麽恨我。”
時既望:“我不恨你,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什麽關系。”
窗戶外有人走過,細細長長的影子同時既望的視線一道落上桌面的文件上。
他伸手拿回文件,仔細收回文件袋,而後再次擡頭,看向對面,忽然發現,原來唐燼今天沒有戴眼鏡。
少了鏡片的遮擋,讓那雙利目中的絕望越發清晰。
這一刻,時既望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到此為止吧。”
時既望留下這一句話,拿起還剩大半的拿鐵,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得很快,看起來很急,但繁華忙碌的都市中心,這樣的急迫并不顯眼。
只有時既望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穿過細窄的小巷終于找到自己的車,拉車門之前,時既望忍不住回頭,朝巷子口看過去。
陽光不知何時已經偏移,在青磚上留下最後一抹痕跡,兩個年輕姑娘騎着共享單車緩慢溜過,被巷口的小貓吸引視線,紛紛跳下車,朝小貓蹲下身去。
時既望神思有絲怔愣,拉車門時滑了一下,這才驚覺自己手心裏竟然全是冷汗。
他用力握着咖啡,仰頭,将剩下的大半杯一飲而盡,随即開門上車。
液體滑喉入腹,冰涼的感覺終于讓時既望放松了一些。
盯着副駕駛座位上的文件袋看了片刻,忽然重重嘆了口氣。
好累。
他不是善于撒謊的人,突然間要捏造一個這麽大謊言,還要對着唐燼面不改色,委實不是什麽易事。
整個過程不足十分鐘,他的心始終懸在最高處,說出每個字都要斟酌再斟酌,生怕哪裏不對引起唐燼的懷疑——以唐燼的精明,但凡發現一星半點的端倪,他的計劃就全廢了。
事情是假的,文件是僞造的。
唯一真實的,大概是他複雜的心情。
幾年前兩人準備合辦一家公司,開始籌備階段就出了問題,他們想要合作的項目變成違規,一切暫停。
唐燼礙于對時既望的承諾參與這個合作,但其實他本心就不喜歡這種綁定,更不想摻和時既望的生活,突然有這個機會,唐燼求之不得。
而時既望盡管不願意,也不能頭鐵地當個法制咖。
那時候唐燼非常忙,這件事由他全權處理——說來也挺好笑,唐燼不想跟他有太深的瓜葛,但倒是很信任他。
感謝那次的意外,讓他得以迅速找到鉗制唐燼的方法。
如果事情真的存在,如時既望所言,他們兩個人,誰都逃不開。
唐燼那樣自我的人,也會有軟肋,時既望相信他這次捏準了。
或許唐燼真的有些舍不得他,無論那是出于多年來的習慣、不服氣他的先行離開,還是其他更多的理由,但跟他的未來、前途、公司、家人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等唐燼的這股勁過去,兩人的關系徹底歸于平靜,哪怕會發現真相,也不會再有問題。
時既望預料的很準,咖啡店那次見過之後,唐燼果然再沒出現。
一個電話、消息都沒有。
春光明媚,公司在重慶的分部籌備完畢,時既望作為負責人之一,需要在山城生活一段時間。
房子是提前租好的,公司附近的新樓盤,步行上下班半小時左右,少了在宣寧時每天的長時間通勤,加上山城上空漂浮的香辣氣味,時既望十分滿意。
清明假期前一晚,他接到蘇業的電話,說自己來重慶出差,想跟他吃個飯。
時既望翻了翻文件,笑道:“沒問題。”
蘇業:“你請客嗎?”
時既望:“必須我請,你想吃什麽都行。”
工作還是很多,但朋友過來,他當然不能讓人失望,也借這個機會讓自己休息一下,新公司相當忙碌,時既望幾乎每天早出晚歸,吃飯不定時,更沒時間好好享受一下他熱愛的辣菜。
蘇業說了自己在重慶的安排,而後說:“那明天中午見。”
他挂掉電話,轉頭看向沙發位置,“你确定不跟我一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