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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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隔桌而坐,一個神色平平,另一個則因為對方的平靜如水,原本澎湃的心潮急速翻滾幾下,遽然冷卻。
時既望根本不相信。
唐燼再次重複道:“我真的愛你——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時既望:“為什麽?”
唐燼:“什麽?”
時既望:“為什麽愛我?”
唐燼搖頭:“我不知道。”他也不想思考這麽多,愛,就是愛。
時既望不意外,也不再問,拿過切好的蛋糕,慢慢吃了起來。
蛋糕不大,唐燼只切了一小部分,沒幾口就吃完了,他放下勺子,換成筷子,又去吃辣子雞,配着冰涼的啤酒。
唐燼定定地看他片刻,也拿起筷子。
沒有吹蠟燭、沒有許願,就這樣沉默無比地吃完了這頓生日餐。
時既望喝完第二罐啤酒,準備開第三罐,唐燼擡手壓住他的手腕:“甜的辣的冰的,對腸胃不好。”
他說着,似乎想起什麽,眸色晦暗了幾分,“那次,是不是很疼?”
唐燼沒明說,但時既望聽懂了,答道:“還好。”
“我那時候跟你生氣,去找葉風喝酒。”唐燼說,“岳然打電話過來,我以為他有意……才會那樣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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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解釋,連唐燼自己都覺得荒謬,姑且不論岳然會不會用時既望生病的事來诓他,他聽到那樣的話,竟然說“我不是醫生”。
這不是簡單一句“鬧脾氣”就能過去的,何況還牽扯到葉風。
唐燼再次解釋道:“葉風……我們是中學同學,高一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出去玩,我摔了腿掉河裏,是他拉我上去,後來我們成了朋友。”
時既望:“這些是你自己的事,不必告訴我。”
唐燼:“可是我……”
客廳傳來熟悉的鈴聲,是唐燼的手機來電。
他看一眼時既望,起身走到客廳接電話。
幾句說完後,他回到餐廳,說:“媽媽路過,帶了吃的,我一會兒出去一下。”
中斷的情緒很難續上,唐燼沒有繼續解釋以前的“矛盾”,嘗試跟時既望聊些輕松的,可時既望只是坐在那喝酒,沒有回應。
氣氛令人窒息。
唐燼深深吸了口氣,拿起手機看時間:“媽快到了,我先下樓,不會耽擱太久。”
話音未落,門鈴聲傳來。
唐燼臉色一變,下意識看向對面。
時既望神色如常,但易拉罐上手指上用力凸起的關節還是洩露了他的想法。
有人來了,而且極可能是袁之餘。
假如真的是她,開門的那一瞬間,唐燼把時既望關在這裏的瘋狂行為就會暴露。
而唐燼,他可以對付所有人,此時此刻來的是岳然宋岩也好,姓虞的也罷,他都能游刃有餘地将人支走,可如果是袁之餘,他什麽也做不了。
門鈴越發急促地響着,唐燼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沉着臉挂掉來電,說:“我很快回來。”
邊往門口走,還一邊回頭注視,生怕時既望忽然做出點什麽,讓他媽發現端倪。
可時既望坐在那一動沒動,也沒有朝他看一眼,根本看不出心裏的想法。
唐燼快速沖到門邊,一把将門拉開,果然看見他媽站在外面。
母子兩個對上視線的剎那,他笑着說:“媽,我在看電影,沒聽到。”
袁之餘:“進去再說。”
唐燼:“這邊要重新裝修,屋裏有點亂,我們下去聊嘛。”
“讓開。”袁之餘卻沒像往常一樣和顏悅色,“讓我進去。”
這不同尋常的舉動似乎預示着什麽,唐燼一步跨出去,就要關門。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巨大力道襲來,拖拽着他握住門把手的上的胳膊和整個身體狠狠朝後趔趄。
不好了。
唐燼再要回頭,已經來不及。
時既望站在鞋架邊,大口喘着氣,他也看到了袁之餘:“阿姨。”
袁之餘點頭,上上下下端詳他,而後又盯着自己兒子看:“進屋去。”
三人來到客廳,袁之餘拉住時既望的胳膊,仔細打量:“你還好嗎?”
時既望:“阿姨,我沒事。”
袁之餘不放心地看了又看,确認他身上沒有傷,也沒有哪裏不舒服,才輕輕松了口氣,轉身面向自己兒子。
唐燼:“媽。”
袁之餘:“跪下。”
時既望:“……”他轉身去了卧室。
唐燼沒有分毫猶豫,屈膝,先是右膝着地,而後左膝,他身量高,表情冷淡,筆直地跪在地上也毫無委頓之感。
袁之餘問:“你把既望帶來這裏,想做什麽?”
唐燼:“今天是他生日,我想給他過生日。”
袁之餘:“你問過他意見嗎?”
唐燼:“他不會答應。”
袁之餘:“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唐燼:“我知道。”
袁之餘:“你做這種事,你的爹娘沒臉去跟既望解釋什麽,你知道嗎?”
唐燼:“我知道。”
袁之餘:“你現在二十八歲,不是八歲。”
唐燼:“我知道。”
袁之餘:“如果既望報警,你打算怎麽辦?”
唐燼:“我不知道。”
袁之餘:“這些年,我有沒有勸你,要好好跟既望相處,我說過嗎?你爸說過嗎?”
唐燼:“說過。”
袁之餘:“你聽進去了嗎?”
唐燼:“沒有。”
袁之餘:“既望的脾氣為人,你比我更清楚,這件事後,他會怎麽看你,你想過嗎?”
唐燼終于不說話了。
袁之餘走到卧室外,擡手敲了敲門。
時既望已經換上自己的衣服,一手拿着手機,過來開門:“阿姨。”
袁之餘:“他做這種事,我作為他媽媽,也有責任,對不起啊既望。”
時既望:“阿姨,跟您沒關系。”
袁之餘:“如果不是你的朋友聯系我……”不知道這事會演變到多嚴重的程度。
時既望已經從自己手機上知道了事情原委,聞言,他擡手跟袁之餘輕輕擁抱了一下:“阿姨,謝謝您來找我。”
袁之餘:“不用謝我,是他對不起你。”
說這話時,袁之餘是難過的。
她是真的欣賞時既望,抛開兒子跟他的聯系,她也非常喜歡這個孩子。
可是孩子們有自己的想法,她作為長輩,同時也是局外人,除了偶爾點一點兒子,并不會說太多,所以盡管後來知道兩個孩子産生了巨大問題,她也沒有想過直接摻和什麽。
但她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的孩子會做出這種事。
接到自稱時既望朋友岳姓朋友電話的時候,她一度以為自己幻聽。
不顧對方意願,強行參與甚至企圖掌控別人的生活,最後竟然發展到“囚禁”。
如此,不僅唐燼,連她和唐天明都沒臉再跟時既望有什麽聯系。
“你的朋友在等你,早些回去,還來得及過生日。”袁之餘說,“生日快樂。”
時既望道過謝,到客廳去拿自己的外套。
唐燼還跪在那,聽見動靜,立馬擡頭看過去。
時既望再次向袁之餘道別,他繞過唐燼,離開了這個曾經生活五年多的房子。
從頭到尾沒給唐燼半個眼神。
他離開後,袁之餘走到兒子面前,說:“回家。”
唐燼:“媽,我不想。”
袁之餘:“那你想做什麽?”
唐燼抿了下嘴唇。
袁之餘:“想既望更讨厭你,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你就繼續。”
唐燼:“媽……”
袁之餘:“跟我回去。”
時既望打車回到家,岳然和宋岩都等在那,一見面都沖過來看他。
岳然:“姓唐的對你幹啥了?”
宋岩:“哥你還好嗎?”
時既望答道:“我沒事。”
岳然狐疑地看着他:“真沒事啊?”
時既望任由他們打量。
終于确定一切安好,宋岩去廚房煮面,時既望把事情原委簡單說了一遍。
岳然了然道:“怪不得。”電話不接微信不回,只肯通過手機短信說上幾個短句,根本不是時既望的作風。
宋岩先提出懷疑,兩人又跑去時既望的公司,看到時既望的車,聯系上公司合夥人後拿到監控,發現時既望昨天晚上進了停車場後就沒出來,反而有一輛藍色英菲尼迪離開。
岳然:“本來應該報警來着,有個人打電話找我,說你在姓唐的手裏,讓我找姓唐的母親解決,我不太相信,又打電話給姓唐的,他接了之後奇奇怪怪,我覺得不對勁,根據那人給我的地址找到那裏,物業不給進,我們想來想去,還是給姓唐的媽媽打了電話,想着試一試,不行再說。”
宋岩端着一個大面碗過來,說:“岳大哥擔心唐先生狗急……那啥,所以暫時沒報警。”
岳然:“幸好你沒事——你回來了,正好可以報警。”
時既望在路上已經考慮好:“我不打算報警。”
岳然看他,倒也沒覺得驚訝:“你确定嗎?”
時既望點頭。
他到底沒受傷,更為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唐燼的父母難過,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長輩們對他從來都是無可指摘。
但他真的厭煩了這種無休止的糾纏,只想一次性解決。
他拿起筷子,挑了一把長壽面:“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