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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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對門多了監控、多了垃圾桶,門也換成另一種。
于是時既望能确定,他确實要有鄰居了。
不過對方似乎很少出門,他也早出晚歸很忙,一次也沒碰上。
又一次從重慶出差回來,他接到律師的電話,告訴他之前委托的房屋分割事宜進展。
律師說的是:“對方的律師聯系了我,說就按照時先生所說辦理,我已經拟好合同,稍後發給時先生,沒有問題就能簽字了。”
房租、物業等一系列費用早已轉到唐燼賬戶,現在唐燼同意賣掉從前兩人合買的房子,等簽好合同,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時既望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天已經黑了,時既望換了身衣服下樓覓食。
剛到小區外,就看到熟悉的人,在門口的梧桐樹下,朝大門位置張望。
見了他,唐燼笑了,問:“去吃飯嗎?”
時既望直言不諱道:“你在這幹什麽?”
唐燼:“來找你吃飯,本想給你打電話,你就下來了。”
時既望拒絕道:“不用麻煩了。”
唐燼:“等你吃飯怎麽叫麻煩?我很高興。”
這人胡說八道的本事爐火純青,時既望懶得跟他多說,朝最近的購物廣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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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燼在原地站了一會,朝同一個方向前進,他沒追過去強行跟時既望同行,就是默默地走着,仿佛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
時既望挑了家米粉店,進門落座,掃碼點完單一擡頭,看到唐燼就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低頭看手機,察覺到他的視線,擡眼看過來,面露微笑。
時既望視若無睹,端起茶壺倒水。
唐燼沒有過來找他,也沒有別的動作,吃飯是別人的權利自由,時既望自然不會去理會。
吃完飯準備散散步再回去,時既望選了公園附近的路,沒走出幾米,唐燼追了上來。
他說:“過完十五了,還沒跟你拜年。”
時既望:“你去我家拜過年了。”
唐燼笑着:“那是除夕,按照我們國家傳統禮儀,正月才正式拜年,新年快樂。”
時既望:“謝謝。”
唐燼:“你不要跟我客氣。”
時既望不說話。
唐燼:“哥昨天去北京了,說回來後一起吃飯。”
時既望沉默。
唐燼:“你家鄉很美,就是這回太匆忙,沒怎麽看仔細,以後有機會再去。”
時既望不急不慢地走着,沒有搭話的意思。
“過年之前我生病了,沒有告訴爸媽,前幾天他們從醫生那裏知道,回來把我罵了一頓。”唐燼語氣委屈,“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要挨罵。”
時既望依然不言不語。
唐燼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掙紮着又扯了幾句話題,時既望都安靜聽着,不趕他,但也不回應,如同對待一團空氣。
終于,在時既望公寓大門口,唐燼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要進去的時既望:“等等。”
時既望看他。
唐燼:“你沒話想跟我說嗎?”
時既望:“說什麽?”
唐燼眉頭一跳:“我跟你說這麽多話,你就沒有一句想對我說的嗎?”
時既望:“沒有。”
唐燼強硬地擠出一絲笑:“這麽無情啊。”
時既望面無表情地揮開他的手,扭頭要走,又被唐燼攔住。
平和了一路,終于到現在憋不住了。
時既望毫不意外,繞開他又要走。
唐燼:“都到這裏了,不請我上去喝杯茶?”
時既望:“不太方便。”
唐燼:“你一個人住,沒有不方便。”
時既望:“……”
唐燼見時既望表情松動,補充道:“我不會打擾你太久。”
時既望:“你……”
唐燼微笑着:“嗯?”
這時,旁邊走過一個人,看到時既望,隔的好幾步就大嗓門喊:“老時啊!”
時既望立即閃到一邊,離唐燼遠遠的。
那人走到近前,熱情地拍着時既望肩膀:“過年放假,家裏有點事請了幾天假,昨天才回來,也沒見着你。”
時既望笑道:“出差了,下午剛回來,家裏還好嗎?”
對方:“好着呢,還讓我請你去那邊玩玩,你什麽時候過去啊?”
時既望:“等忙過這段,替我謝謝嫂子和小小宋。”
對方:“行啊,什麽時候有時間就說,咱們随時都能去——哎,這位是?”
時既望:“是大學同學,剛剛遇到。”
對方還挺熱情:“哦哦,你好,我住老時後面那棟樓,姓宋。”
唐燼:“你好。”
時既望跟他聊起別的。
唐燼站在後面看着,他不是時既望那樣周到的性格,也不想跟陌生人說話,時既望顧着跟朋友說話,也沒有想讓他參與的意思。
其實都沒什麽。
但兩人越聊越多,沒有結束的意思,朋友兩三次朝這邊投來友好的視線,時既望都無動于衷。
唐燼忽然福至心靈。
他能猜到兩人的對話。
“那是誰?”
“大學同學。”
“那關系應該挺好吧,叫過來一起吧?”
“不用,只是普通朋友。”
大約是畢業兩年後的一天,朋友請他喝酒,在酒吧,他遇見了獨自一人在酒吧喝酒的時既望。
兩人打了聲招呼,而後各喝各的,朋友提及,他就是那樣回複的。
他跟朋友聊天、喝酒,沒有在意時既望喝了多少,也不關心時既望為什麽一個人來酒吧,甚至後面離開,都沒有問一下時既望要不要一起走,即便他們要回的是同一個房子。
“唐燼。”
唐燼半怔愣着回神,愣愣地看着時既望英俊的眉眼。
時既望:“回去吧,別讓叔叔阿姨擔心。”
唐燼仍然沒能完全從回憶裏抽身,就那樣略微呆滞地看着他。
時既望轉身,跟朋友一道進了小區。
燈火葳蕤,時既望踩着光影,一步步變小、消失。
他是走了,但至少離開前,對自己有過一點交待。
瞧瞧,無論任何時候,自己都是最自私的那個,唐燼自嘲地想着,轉身走了。
時既望以為這是唐燼心血來潮的一次沖動,他不理會,唐燼也不是能受委屈的性格,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所以兩天後的傍晚,在公司樓下看到唐燼時,他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但那人走上前來,準确無誤地對上他。
才兩天不見,他好像瘦了一點,但還是笑眯眯地,問他:“約了我媽媽吃飯嗎?”
時既望皺眉。
唐燼:“我在附近談事情,司機有事我讓他先回去了,載我一程?別誤會,我擔心我媽喝酒,去當一下司機,不打擾你們。”
袁之餘打來電話的時候,的确說是只有他們兩個。
時既望便沒有多說,看在阿姨的面子帶上了唐燼。
一路上也沒什麽話說。
唐燼倒是幾次想扯起來話題,但時既望不聲不響只專注開車,唐燼便也沒再繼續說。
到約好的餐廳,唐燼從袁之餘手裏拿了車鑰匙,說先去別的地方,等他媽快吃完了再過來接她。
他走後。
“今天回娘家,自己開車出來,沒帶司機。”袁之餘跟時既望解釋,“唐燼知道我約了你吃飯,要喝酒,主動說過來接我。”
時既望:“阿姨快進去吧。”
時既望其實有些為難,見面吃飯,如果袁之餘提及唐燼,他不知該如何應付。
他和唐燼之間關系冷淡,是有目共睹的事,他能果斷地拒絕唐燼,但不能對長輩冷漠以對。
但直到這頓飯結束,袁之餘都在跟他分享生活裏的趣事,并沒有詢問他和唐燼的事,末了分開時,還從車裏拿了一瓶紅酒送給他。
時既望:“謝謝阿姨。”
袁之餘跟他擁抱了一下,輕聲說:“你是個好孩子,以後常來家裏玩好嗎?”
唐燼坐在駕駛座,視線越過副駕駛的窗,緩緩上移,落到時既望身上。
時既望微微彎腰,跟上車的袁之餘話別,并沒有留意到。
大約考慮到媽媽在場,唐燼沒有跟時既望說多餘的話,随即就駕車離開。
但他并未就此放棄,反而越發頻繁地出現在時既望生活裏。
早晨、中午、晚上,工作日、周末、節假日,幾乎每一天,不是唐燼出現,就是他的信息、電話過來。
電話可以拉黑、消息可以無視,可一個大活人走到身前,時既望沒辦法讓他原地消失。
而唐燼臉皮不知道是什麽長的,無論時既望怎樣冷酷、漠視,他都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偶爾有幾次,時既望注意到他臉色不怎麽好看,一副似乎受到重大打擊的模樣,看他的眼神就變得瑟縮,而後匆匆離開,便以為他不會再來。
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他依然會再度出現。
只是出現某個地方,并沒有強迫時既望做任何事,這不觸犯法律。
日子一久,時既望到底是忍不了了,他決定想辦法,讓唐燼徹底退出他的生活。
這天晚上,他加班加的遲了點,回到家的時候照例收到唐燼短信——雖然是陌生號碼,但一看語氣就是唐燼,他随手删掉信息并拉黑號碼,到門口按指紋。
滴滴,門鎖彈開,卻并不是他眼前這道門。
時既望回過頭,看到對門的房子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