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時既望慢慢偏過頭,視線自唐燼臉上逡巡而過。
他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觀察着這個相識八年的人。
唐燼的心輕輕吊了起來。
昨天到今天,不到24小時的時間,他經歷了“不開心——又夢到時既望——這次竟然是結婚——他怎麽可以跟別人結婚——他結了婚就不會再理我了吧——我不接受——我去找他說清楚——王軻受傷,時既望馬上回宣寧——就這麽緊張他嗎——以前我不舒服,他似乎也這麽緊張——不行,他不能這樣——一想到我們以後都沒有關系,我就想殺人——我離不開他——我很想他——重新開始,我會好好對他”。
這個過程中,他的心猶如半懸空的秋千,始終七上八下,難以安寧。
跟時既望說話時,秋千越發劇烈地搖晃,不安演變成心慌。
他有種感覺——
時既望不會答應。
“唐燼。”時既望慢吞吞開口。
唐燼專注凝視,眼中充滿期待。
時既望:“下車。”
唐燼:“……”
時既望:“現在就下車。”
唐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時既望:“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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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燼:“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時既望又看他,嘴角揚起,發出輕笑:“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唐燼微怔。
時既望:“之前斷絕關系,是你自己同意的,無緣無故,沒必要重新開始,我有別的朋友,你也是。”
唐燼臉色不太好看:“我指的不是那種關系。”
“其他關系更無從提起。”時既望淡淡地說道,“從未開始,談什麽‘重新’?”
唐燼啞口無言,扣住方向盤的手不知不覺松開。
時既望再次說:“下車。”
唐燼心裏一團混亂,不知該如何面對如此冷漠的時既望,遲鈍地去推車門。
下車後忽然又想到什麽,彎下腰看進車裏:“我會再去找你。”
時既望探身将門關好,發動車子。
到轉彎位置,他下意識看後視鏡,見唐燼還站在原地,沒有挪動位置。
記憶裏,從前每次分開,唐燼都是先走的那個,像這樣目送他離開的事情從未發生。
只是因為斷絕關系,就多了另一重性格?
那未免太過可笑。
時既望輕輕勾了勾嘴角,打着方向盤拐彎駛向出庫彎道,後視鏡場景變換,很快将所有東西抛在身後。
他回到公司,同合夥人談工作,又開了兩個簡單會議,結束後已經快十一點半。
手機裏有宋岩發來的微信,時既望立即撥過去電話。
宋岩問:“哥你晚上什麽時候回來?”
時既望:“今天不忙,正常時間,怎麽了?”
宋岩:“你想吃什麽?我去買菜,做給你吃。”
時既望笑着:“好啊,辛苦你,叫岳然一起吧?”
宋岩:“好的哥。”
時既望:“你多休息,不用老幫我打掃屋子,你住了兩天,房子比什麽都幹淨。”
宋岩:“我閑着……也是閑着。”
時既望在心裏嘆了口氣,宋岩不是在宣寧長大,也沒在這裏讀過書,沒什麽認識的人,幾個關系好的同事這個時間點都在上班,按宋岩的性格也不會想要打擾人家。
但他心情郁結,需要找點事來分散注意力。
“我中午約了客戶。”時既望問,“可能要喝酒,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
宋岩立即答應。
時既望确實約了人,是岳然的一個朋友,看過時既望的設計,很喜歡他的風格,專門等候近一年,請時既望設計,這次見面先談一下基本情況。
開車接上宋岩,到餐廳時朋友也剛到,三人互相介紹寒暄,點完菜,時既望和朋友聊房子情況,宋岩挺感興趣,在一旁認真地聽。
飯後,送走朋友,時既望準備回公司,他想了想,對宋岩說:“你下午沒有其他安排的話,跟我去公司?”
宋岩:“這樣方便嗎?會不會打擾你。”
時既望:“不會,我辦公室很大,裏面有雜志和漫畫,你還可以玩手機,我喝了酒,今天都不能開車,你當我的司機了。”
宋岩在外呆了幾個小時,情緒松弛許多:“好的哥。”
下午時既望果然很忙,宋岩在他辦公室待着,看書看手機,偶爾還能幫忙打個下手。
臨近下班,岳然打來電話,告訴他晚上有個酒會,讓時既望也過去。
末了,岳然叮囑,如果可以的話,帶宋岩一起去玩。
時既望把這事說了,宋岩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下班後趕過去,岳然已經到了,見到宋岩十分開心,給他介紹朋友認識,那朋友跟宋岩挺聊得來,拉着他說話。
岳然跟時既望站在一旁,說:“小宋看起來好了很多。”
時既望點頭。
岳然:“王軻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時既望:“暫時沒有,我跟律師談過,如果那邊真要告,會很麻煩。”
岳然嘆着氣搖了搖頭,視線随意一瞥,神色忽然變了,罵了個髒字。
時既望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眉頭也皺了起來。
唐燼看到時既望,擡腿朝他走來,王軻則走向旁邊的位置。
時既望臉色一變,跟岳然交換一個眼神,幾大步走到宋岩身邊。
宋岩扭過頭,看到他有些奇怪:“哥?”
旋即臉色一白,嘴唇劇烈顫抖,深深垂首。
造成這種壓力的王軻面色也不好看,沉聲說:“我有兩句話跟你說。”是對宋岩說的。
宋岩低着頭,一言不發。
時既望:“現在不合适。”
王軻:“我想跟他說。”
時既望:“他不想,這裏也不方便。”
時既望皺眉,他并不想摻和別人的事,但宋岩不願意跟王軻有所牽扯,只能由他來出這個面。
或許考慮到公共場合,王軻雖然臉色難看,但沒有繼續糾纏。
離開前,他說:“我弟弟那邊我已經搞定,那事過去了,他不會找你麻煩。”
時既望跟岳然交換一個眼神。
宋岩也擡起頭來,深吸一口氣,說:“我們出去說。”
時既望拉住他,宋岩朝他點頭,“哥,沒事,我很快回來。”
這才跟王軻去到外面。
這地方到處是監控,不怕發生意外,而且別人的事,到底也該由當事人自己解決,旁人鞭長莫及。
岳然到一旁找朋友,唐燼盯着時既望看了一會,嘴巴微動,想要說點什麽。
這時,酒會的主辦人路過,見到唐燼就笑了:“早前讓你來玩,你說忙着不肯來,突然過來也不說一聲。”
唐燼淡笑着:“跟王軻過來的。”
主辦人的視線在他和時既望身上轉了個來回:“你和時總認識?”
唐燼點頭:“認識很久,我們是……”
“是大學同學。”時既望輕飄飄地接話道,“不太熟。”
唐燼:“…………”
主辦人了然,寒暄幾句,就去忙別的了,時既望也趁機到旁邊,打算喝點啤酒。
唐燼推了推鏡架,走到時既望身邊,默默注視片刻,伸手拿了杯橙汁,說:“我以為你跟王軻……是我誤會了。”
這話沒頭沒尾,不好懂,但時既望稍一思考就明白了。
原來是以為他跟王軻關系親密,才會一而再地用那種語氣,說那些奇怪的話。
而看方才王軻和宋岩的相處,沒瞎的都知道兩人之間有事,時既望只不過是個陪襯。
所以唐燼特意過來告訴他一聲。
有些可笑。
時既望喝了口酒,說:“你以前不是這麽八卦的人,好奇別人的私事。”
唐燼:“我對別人的事不好奇,只對你如此。”
“那我很榮幸。”時既望微笑以對,“不過我以為你活到現在這個年紀,早過了對別人私事感興趣的時候了。”
唐燼神情一滞,眼皮垂下,閃躲着時既望的眼神。
五年前,他們同居滿半年後,唐燼跟他爸到法國出差,一不小心手機被偷,他懶得折騰,就用力他爸的備用手機。
他把備用機號碼通知了秘書、助理、蘇業,沒有通知時既望。
一周後回到家,差點急瘋的時既望跟他大吵一架,問他為什麽不知會一句,讓他白擔心這麽久。
他當時怎麽回答?
“我這麽大人,還能丢麽?”他笑着看時既望,“都大學畢業了,早過了對別人的私事感興趣的年齡,你說是不是?”
那種漫不經心、什麽都不在意的語氣,和眼前神情淡漠地對他說着同樣話的時既望,竟然完美重疊在一起。
不同的是,他連反駁的底氣都沒有。
時既望說這個也并不是要舊事重提,說完後又倒了一杯酒,準備去後頭找岳然。
唐燼擡手攔住:“對不起。”
時既望面無表情,顯然沒把這種如同家常便飯一般的道歉放在眼裏。
“以前那些事,我……”唐燼微微停頓,才把話題接了下去,“我真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時既望:“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
唐燼眉頭一抽,居然笑了:“你如果不答應,我現在就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表白——你說,我們去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