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時既望震驚極了,震驚之中還夾雜難言的憤怒。
該說的早就說完,也如他所願退回朋友關系,他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非要一而再地發瘋,又把葉風置于何地?
方才起身太快,腦袋一片眩暈,下意識攥緊被子。
唐燼擡手要扶他。
時既望用力揮開:“出去。”
唐燼深深鎖眉:“時既望,你 ……”
“滾!”時既望用另只手撐住腦袋,呼吸粗重,看上去相當難受,不知是攝入過量酒精的後果,還是因為其他。
盡管很不情願,唐燼也不敢死皮賴臉地留下,他太清楚時既望的脾氣,真的惹惱,兩人都不會好過。
尤其此時。
他後退兩步,說:“那我走了。”
時既望低着頭,沒有回應,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關上門想起什麽,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又扭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沉着臉慢慢走開。
唐燼以為,經過這件事,時既望會有一段時間不理他,可第二天回宣寧,剛在機場落地,時既望就打來電話約他見面。
晚飯時間,西安路上某品牌連鎖火鍋店,這是兩人同住63個月,最常來的餐館,一切都很熟悉。
落座後,時既望先說:“昨天,謝謝你。”唐燼離開後客房服務很快送了藥過去,不用說也知道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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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燼笑着說:“舉手之勞,你昨天喝太多了。”
時既望:“很開心,随意了點。”
唐燼給他倒果汁:“所以今天就別喝了。”
“好。”時既望一如既往地溫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這裏吃飯嗎,當時是你提出來的。”
唐燼笑意更深:“記得。”
那時候他們大學畢業,搬到熙悅的第一天,整理完屋子,出去吃飯。
周遭餐廳衆多,唐燼提出吃火鍋,理由是:“口味不一樣,吃火鍋最方便。”
時既望嗜辣,唐燼只能吃微辣,去別的餐廳多半要為了點菜發愁,火鍋店,鴛鴦鍋,還有豐富菜品,确實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次的開端,決定了往後六年兩人吃飯的基調。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各為其政,互不幹涉。
如同他們這六年裏的關系。
兩人同時想到這層,一齊緘默起來。
服務生來送冷盤,麻辣鴨頭和素什錦,放下後說:“您二位的菜品已上齊,請二位慢用。”
唐燼:“謝謝。”
時既望往鍋底裏下了幾樣葷菜,問道:“我有東西落在熙悅,你……們看到的話,告訴我。”
唐燼:“是什麽?”
時既望一頓:“一個便簽本。”
唐燼夾了一筷子素什錦,看他:“便簽本用來做什麽?”
“記一些事。”時既望說,“應該在卧室,你有沒有注意?”
唐燼:“我上次收拾東西,沒見到,很重要嗎?”
也許是葉風或者唐燼無意中扔了,那個便簽本來就平平無奇,時既望也不糾結:“也不太重要,沒關系——東西好了,吃吧。”
他們圍着一張桌子,分坐兩側,菜品都被撥成兩份分別下到兩個鍋底裏,一邊辣一邊清淡。
每次一起吃火鍋,都是如此場景。
其實很适合,兩人都能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不必将就。
但唐燼心裏莫名就有一種異樣,随着菜品一樣一樣減少,這頓飯臨近尾聲,這種感覺也愈發強烈。
最後一盤菠菜下鍋,湯底咕嚕着滾了幾下,時既望伸手關掉電磁爐,抽紙擦嘴,并開口說:“以後別見面了。”
唐燼正往外撈菠菜,聞言腦袋嗡了一聲,他以為自己沒聽清:“你說什麽?”
時既望神色平靜:“以後私底下不要見面,吃飯、喝酒,恕我都不能奉陪,當然如果有公事,蘇業、叔叔阿姨找我,沒關系,我們兩個就不必了。”
唐燼露出一貫的微笑:“怎麽了?我做錯事惹你生氣了嗎?”
時既望稍稍昂頭,以一種稍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他:“唐燼,別裝了。”
唐燼捏緊筷子。
“這麽多年,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過很多次,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反過來,你也很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時既望不疾不徐地說着,語氣淡漠到仿佛在聊什麽電影,“你想跟我做朋友,我成全你,可你耍我,那我們連朋友也別做了。”
唐燼放下筷子,重重後仰,讓後背找到支撐,才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真的不明白,沒有裝傻成分。
時既望:“什麽是‘朋友’,你想過嗎?”
唐燼推了下鏡架,面無表情。
時既望本也沒指望他回答,繼續說:“我和蘇業、和岳然是朋友,我們認識很久,互相了解,需要幫忙的時候沒二話,我信任他們。”
唐燼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你不信任我?”
“我們之間,不配談這個詞。”時既望毫不留情,“你如果真把我當朋友,不會把我當猴耍。”
時既望說得隐晦,但唐燼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現在回想起來,唐燼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樣的舉動,他腦海當時是空白的,就只想靠近時既望。
但:“為什麽這麽想?”他沒覺得這有哪裏不對,他最終并沒親上去。
時既望朝他搖頭:“你永遠都是這樣。”
唐燼盯着他。
時既望:“我們做不了朋友,為了我,也為你自己好,以後還是當個普通同學吧。”
這個他在八年前就應該清楚的事實,他現在才弄明白。
唐燼一眯眼,嗤笑道:“時既望,你認真的嗎?”
時既望:“你知道我不說假話。”
唐燼意識到,時既望沒在開玩笑,在成為“朋友”沒幾天後,又要跟他一刀兩斷。
他無法理解,也——
不想理解。
不過就是一個認識八年的朋友,斷就斷了,從小到大認識這麽多同學,也沒幾個始終保持聯系的。
于是他站了起來:“既然你希望——好吧。”
時既望依然坐在那:“房租和房子的事,我會委托律師。”
唐燼低頭看他:“随你。”
“好。”時既望拿出手機掃二維碼,“這頓我請。”六年前的第一頓火鍋,是唐燼請的。
唐燼雙唇緊抿,插在外套口袋裏的雙手輕輕蜷了起來,冷漠道:“謝謝。”
時既望付完賬,也起身:“再見。”
唐燼:“再見。”
時既望第二天就飛去重慶,繼續國慶假期沒有完成的工作,結束後還要去成都、西安和南寧,過年也未必能回來。
不僅如此,他跟合夥人有在西南設立分公司的計劃,往後好幾年,時既望的工作重心都會落在那邊。
這些,還是兩人在火鍋店分道揚镳半個月後,唐燼回家吃飯,他媽提起的。
唐燼聽完後毫無反應,自顧自吃飯。
袁之餘問:“吵架了?”
唐燼:“沒有。”
袁之餘打從心底不相信這個否認,但唐燼的表現又跟從前不太一樣:“真的沒有?”
唐燼平靜道:“媽,真沒有。”
他放下筷子,“事多,很忙,我先走了。”
袁之餘皺眉和丈夫對視,但唐燼已經起身離開。
事情的确很多,但唐燼不想做,不想回到現在的住處,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去面對那些文件和表格數據。
心口仿佛堵着什麽,吐不出來咽不下去,讓他如鲠在喉,看什麽都不順眼,包括他自己。
想罵人、想打人。
手機有來電,接通,蘇業說有點事跟他談。
“不想談。”唐燼懶散地看着車外,“我半個月沒休息,放過我吧。”
蘇業哼笑着:“那就過兩天,不是急事,挂了。”
唐燼:“現在不忙嗎?我請你喝酒。”
蘇業:“大白天喝酒?”
唐燼:“要的就是大白天。”
蘇業:“兩個人不夠熱鬧,多找幾個。”
唐燼無所謂:“你看着辦吧,老地方見。”
他們所說的老地方,是蘇業的住處,他一個人住,自己喜歡酒,家裏藏了不少好東西,地方清淨又安全,常常請好友過去聚會。
唐燼趕過去,蘇業已經整理好客廳,桌上擺着幾瓶酒,他說:“王軻一會帶他弟弟過來,其他人都忙,不肯來。”
唐燼根本不在意誰來,打開一瓶紅酒進行醒酒。
王軻兄弟很快到了,王銘見到唐燼還有些尴尬,坐得離他遠遠的。
王軻問:“沒叫既望一起?”
蘇業:“打電話給他,他說這幾天不在宣寧。”
王軻:“去哪了?”
蘇業:“重慶吧,也可能成都,他最近忙——你幹嘛不自己問?你沒他電話?”
王軻笑着喝了口酒。
王銘在一邊嘀咕道:“膽小鬼。”
蘇業:“?”
王銘:“喜歡人家又不說,都不如我膽子大,還老罵我……哎呀。”
蘇業看唐燼,唐燼坐在自己位置上啃雞翅,滿臉寫着冷漠,仿佛沒有聽到這幾人的對話。
蘇業問王軻:“這事……真的?”
王軻笑着:“也差不多,不過我還沒準備好,暫時不想打擾他。”
蘇業不解:“準備什麽?”
“很多。”王軻還挺認真,“了解、追求,如果有幸得償所願,就去國外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