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唐燼很茫然。
明明今天從見面到現在,兩人相處得很好,時既望跟他說家裏的事、工作的事,回來路上他提起下次見面,時既望也答應得很爽快。
唐燼以為,接下去時既望會邀請他上樓,坐一坐喝杯茶,他借機提出“太晚了,我累了,不想開車”,時既望則很自然地讓他住下,等明天醒來,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但現在他知道,這些全是他的異想天開。
時既望甚至沒打算讓他上樓。
确認這一點的瞬間,思緒百轉千回,無數種猜測紛至沓來,把他的腦子堵成一團漿糊。
他想不通,又不甘心就這樣糊塗着離開,他要問清楚。
“你把我當什麽?”
時既望依然皺着眉:“你先放開我。”
唐燼:“先回答我。”
後方開過一輛車,車燈打在二人身上,如同舞臺劇上的光圈一般。
車裏人朝這邊看過來,車子也随之放慢速度。
時既望不想被當街圍觀,冷然道:“上去再說。”
唐燼:“願意讓我上去了?”
時既望沒回答這個,只說:“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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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燼略一沉吟,松了手,和時既望往裏走。
這處公寓開售不久,入住率一般,夜晚更是安靜,節奏不一的腳步聲略顯刺耳。
唐燼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買的這個房子?”
時既望答道:“去年2月份。”
唐燼:“2月份……你生日的時候?”
時既望低低“嗯”了一聲,進樓道上電梯。
唐燼看着他按了樓層:“上次查你的地址,是我不對。”
時既望側過頭,用眼角餘光看他,雖然沒說話,那明顯是在問“提這個幹什麽”。
“那幾天你跟失蹤了一樣。”唐燼解釋,說着還有些許委屈,“我找不到你,沒辦法才這樣做的,你要是早點告訴我一聲,我不會的。”
電梯上行速度減緩,而後停住,時既望走出去,到自己房子跟前,按指紋開門,進屋開了燈,才說:“我跟你說過。”
唐燼:“??什麽?”
時既望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洗手:“買之前,我跟你提起一起看房子,你拒絕了。”
他擡頭,從鏡子裏對上他的視線,“想起來了嗎?”
唐燼本來想跟他一起洗手,聞言腳下一頓。
其實有點印象。
似乎是2.27號,時既望生日的前一天,他跟別人談事情,時既望打來電話,說第二天他要去看個房子,問他有沒有時間。
當時正好談到關鍵處,他随意說了句“過會兒再說”,就挂了電話。
而“過會兒再說”,其實基本等同于“不要再提”,他連續幾天沒回去,也就順理成章把這事忘在腦後。
可:“那幾天……”
“我知道,那幾天你公司很忙。”時既望擦幹淨手,從冰箱拿了兩瓶水出來,“我說這個,不是想翻舊賬——喝點水吧。”
唐燼接過來:“對不起,這件事是我不好。”
時既望笑了一下:“不至于,忙起來是這樣,又不是大事,我自己看也行。”
話說得真誠,按時既望的性格,會這樣說,就是真沒有怪他。
唐燼輕輕松了口氣,擰開瓶蓋喝了兩口水,再次道歉:“無論如何,我不該找人查你,冒犯你的隐私,以後不會了。”
時既望點頭:“我也希望,別再有下次。”
樓下對峙時的劍拔弩張已經煙消雲散,一切仿佛又恢複正常。
唐燼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過于敏感,才會因為時既望的兩句話而破防。
可心裏那種古怪的不安感是怎麽回事……
客廳裏響起鈴音,時既望探身,抄過手機,朝旁邊走了兩步,接通。
唐燼在沙發上坐下,仰頭看着他。
那邊說了幾句,時既望笑着回答,說去哪吃飯,什麽時間到,還有誰誰誰會不會去。
他為人溫和性格沉穩,八面玲珑但無絲毫輕浮,他交際廣闊,跟許多人相處融洽。
唐燼很了解他,能從他的說話語氣和神情判斷對方跟時既望的關系大約處于哪個層次。
現在打來電話的,應該是同學之類,找他,應該是跟同學聚會之類有關系。
果然時既望挂掉電話,主動解釋說:“高中的班長想組織大家聚會,問大家時間。”
唐燼笑眯眯:“你跟高中的同學還有聯系嗎?”
時既望:“部分關系好的,不多。”
唐燼:“那你準備參加嗎?”
時既望:“看情況,說不準——等一下。”他又有電話。
繼續接電話,唐燼繼續在旁邊看。
神情悠然語氣喜悅,仰靠在沙發上的動作随意自在,完全是跟好友才有的架勢。
時既望:“請吃飯當然可以……随時都行……你定時間……”
唐燼眨眨眼,忽然覺得有些奇怪,慢慢坐直了身體。
“為什麽這麽說……沒有……這幾天有點忙……可以,那回頭聯系你……再見。”時既望挂掉電話,扭頭,一驚,下意識朝旁邊挪了挪,“你幹什麽?”
唐燼又湊近了一點,低聲問:“剛才是誰?”
時既望:“一個朋友。”
唐燼歪着腦袋:“我認識嗎?”
時既望:“跟你有關系嗎?”
唐燼單手撐住腦袋,凝望時既望的眼神透着不解。
他對打電話給時既望的人并不感興趣——他對大部分都不感興趣,之所以會問這個問題,是因為時既望的語氣神态,不算陌生,但細想一下,似乎又不是這六年裏他所熟悉的那種感覺。
分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此時此刻,又仿佛透着股奇怪的陌生。
仔細思量,他意識到,時既望跟那個人說話的神情,和這兩次見面時面對他的模樣如出一轍。
談不上不好,可時既望從前對他,跟對其他朋友,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是哪裏變了?
時既望打了個哈欠,說:“你還有事嗎?”
唐燼一時沒反應過來:“?”
時既望:“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明天早上約了人。”
唐燼緘默一下,端正自己的腦袋,問:“你在趕我走嗎?”
時既望:“……”
唐燼吸了吸鼻子,也打了個哈欠:“我也困了,想睡覺。”
“我看着也是。”時既望被他傳染地又打了個哈欠,打的眼淚直流,“這樣開車不安全,我給你叫個代駕。”
唐燼正在打第二個哈欠,聞言一下僵在那裏,嘴巴微張,雙眼先是困惑,旋即瞳孔收縮,他忽然伸手,用力扣住時既望的下巴,沉聲地問:“時既望,你什麽意思?”
時既望正準備找代駕,猛然被控住腦袋,有些生氣:“放開我。”
唐燼:“你在趕我走,是不是?”
時既望:“很晚了,我們都要休息。”
唐燼:“休息?時既望,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跟你上樓的意思。”
時既望微微聳眉:“你發什麽瘋?”
“那你就當我發瘋好了。”唐燼笑了一下,可那笑意全然沒到眼底,“我哪裏做錯,你告訴我,我可以改;哪裏惹你不高興,你說,我也改,你什麽都不說,就這麽對我,我不接受。”
道歉來得如此迅疾,沒有絲毫猶豫,哪怕其實唐燼知道自己沒做錯什麽。
在唐燼心裏,“道歉”和“送禮”一樣,是消弭兩人矛盾、讓他們重歸于好的工具,至于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這種方式背後的真正意味,唐燼是根本不在乎的。
這一點,時既望很清楚,唐燼本人更不可能不知道。
也沒什麽不好,過去的63個月裏,他們就是如此相處的。
但時既望仿佛沒聽出唐燼的言外之意,直說道:“你想多了。”
唐燼笑:“那你讓我留下來嗎?”
時既望一怔:“留下來?你說在……這裏?”
唐燼:“不可以嗎?”
“我這裏沒裝修好,只有一個卧室。”時既望頗為頭疼地解釋,“你願意睡客廳的話……”
唐燼打斷他:“一張床睡兩個人沒問題吧?”
時既望又是一愣。
這次是實打實地愣住,好像被武林高手點住穴道,深深地震驚住了。
好一會,才艱難地開口:“唐燼。”
唐燼盯着他漂亮的眼睛:“我在。”
時既望:“以我們的關系,不适合你說的那種方案,如果你一定要住下來,我把卧室讓給你,我睡沙發。”
總而言之,就是不願意跟唐燼睡一起。
唐燼意識到這點,神情一變,整個人變得陰沉起來:“既然你這麽說,那好,你回答我,你把我當什麽?”
問題又回到最初,這次沒人打擾了。
時既望很快做出回答:“朋友。”
唐燼眉頭一抽:“什麽類型的朋友?”
“好朋友。”時既望說完,一頓,補充道,“和從前一樣。”
唐燼:“如果你真的這樣想,就不會這麽對我。”
時既望無奈:“我對你怎樣?”
唐燼不想重複先前的問題,更不想就此放過,索性單刀直入地說:“我想回到我們以前的生活。”
時既望張了張嘴,驚訝地看他。
唐燼補充道:“像五年裏,我們一起生活的樣子……你笑什麽?”
時既望已經笑彎了眉眼,邊笑邊看他:“唐燼,你在逗我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