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這是赤裸裸的諷刺。
唐燼當然知道。
去趴體找人,沒找到,打算離開前聽到旁邊人說了“時既望”三個字,随意一掃,真的看到了時既望。
順帶的事,但在昏暗光線裏摟住時既望時感受到的躁動,是真實存在的——他發現自己“想”時既望了。
他是個色令智昏的男人,哪來英明?
且在車裏接吻的時候,時既望的反應告訴他,這個男人抱着跟他同樣的“想念”。
一切本該順理成章。
“別談這個了。”唐燼還想努力一下,“你好幾天沒回來,我買了新的床品,是你喜歡的牌子,你試試喜不喜歡。”
時既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唐燼捏着抱枕,微笑:“你不累嗎?最近天天加班,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想上床?”時既望直白地點出他的企圖,“你不累嗎?”
唐燼盯住他看了一會兒,扔掉抱枕下床,從冰箱拿出一瓶果汁,擰開喝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時既望,你這樣很沒意思。”
時既望:“你第一天認識我?”
唐燼:“從前我覺得你是很有分寸的人。”
時既望:“抱歉,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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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燼一擡眼鏡:“互不過問彼此的私人生活,點到為止,當初說過的話、答應過的事,以你的聰明,不應該忘記。”
時既望捏緊啤酒罐。
唐燼為人古怪,說溫柔,遠遠算不上,冷淡,也不是。
似乎是一種介于很多種性格特質之間、獨屬于唐燼本人的性格。
就像現在,明明說着冷酷的話,語氣卻很溫和,沒有半點指責和質詢的意味。
但他了解唐燼。
“我沒忘。”他喝光最後一口啤酒,“不過我們當時還說,如果有什麽是跟對方有關,不能推诿抵賴。”
唐燼冷淡:“你什麽意思?”
時既望:“假如你今天帶回來的不是我,無論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還是趙錢孫李周哪個人,我不會問你。”
唐燼盯着時既望看。
時既望也看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但兩人離的挺遠,并不太能看真切。
很快,唐燼說:“不好意思,是我唐突。”
時既望微微皺眉。
唐燼:“覺得我們好幾天沒見了,才帶你回來,不知道你在意這個,是我沒考慮清楚。”
時既望心頭一突,閉了閉眼:“是嗎?”
“是的。”唐燼恢複笑意,“不早了,我去客房睡。”
他走向門口。
又一次。
同居的這些年,他們時有争執,從晚飯吃什麽、裝飾畫挂在哪裏、新買的多肉該不該放陽臺,到合買的房子要不要立即裝修、見唐燼爸媽的時候要不要假裝友好……
大的小的,很多,争吵的理由也很多,一旦吵起來,誰也不讓誰,有時候情緒上頭還會說得很難聽。
但幾乎每一次,都是唐燼先“求和”。
“是我的錯。”
“就按你說的來吧。”
“不好意思,我太沖動了。”
……
類似的話,唐燼說得無比自然,仿佛他真的感到抱歉。
但時既望知道,他只是不想花時間在這些“沒意義的事”上,寧可放低一點姿态,來盡快結束這些無用的争執。
硝煙未及蔓延,就消弭殆盡。
最開始時既望覺得奇怪,特意問過唐燼。
他一直記得唐燼當時笑着看他,說:“都是小事,沒什麽好吵,你要是還不消氣,來打我一頓也行。”
打是不能打,但時既望也沒法單方面生氣。
幾年來,唐燼總是在“示弱”,但時既望從來沒有從中感受到開心。
這種情緒,他無法言說,更不可能在唐燼面前表現出來。
這時候唐燼已經開門出去,時既望大步沖過去,重重将門甩上。
唐燼站定,回頭看着關上的門,露出一個略顯冷漠的笑,進了對門房間。
次日早晨,唐燼起床後發現隔壁主卧空着,時既望的車鑰匙不在玄關,應該已經走了。
他也不在意,喝了一杯水,收拾好自己出門。
一如既往的早高峰,一如既往的堵車,唐燼出門早,也不着急,靠在座椅上想着白天要處理的工作。
事情總是很多,永遠沒有完結的時候,但他并不厭煩,反而在一次次解決問題的過程中得到很大滿足感。
他喜歡爬山、攀登、沖浪、游泳,熱愛征服山、征服海,那種會當淩絕頂和掌控一切的感覺,讓他無比着迷。
工作、生活亦是如此。
他不允許任何人、事脫離他的把控,超出他的預計,所有的東西都必須在他設定好的既定軌道上。
沒有人能夠例外。
車流慢慢通暢起來,唐燼發動車子,趕在八點半前到了公司。
拿着電腦包下車,手機響了。
他看清來電,露出意外的表情,接起。
那邊說了幾句話,他一直笑着聽,間或應答幾句,看得出來關系很好。
最後說:“你定好時間告訴我……當然要去,你這麽多年沒回來……放心,一定。”
結束這通電話,進寫字樓,再次來電。
他一接起就笑了:“袁女士早。”
那邊傳來爽朗笑聲:“臭小子又取笑你媽。”
唐燼:“不敢,袁女士打電話給我,是我的榮幸。”
袁之餘:“最近忙嘛呢?也不見回來看看我和你爸。”
唐燼:“之前談的那個合作快收尾了,這不是忙嘛,過些日子就回去,你和老頭子多找朋友玩,不要惦記你兒子。”
袁之餘笑罵道:“跟你爸一個德性!這個周六回來吃飯,媽有事跟你說,可以吧?”
唐燼:“當然,一定。”
袁之餘:“叫既望一起來。”
唐燼一頓:“他那麽忙,不一定有時間。”
袁之餘:“你們不會又吵架了吧?”
唐燼:“沒有,我們沒什麽好吵。”
“沒什麽好吵才糟糕。”袁之餘無奈道,“你這脾氣也不知道像誰——行了你別管了,周六記得回家來,爸媽給你做好吃的。”
這邊通話結束,時既望就接到了袁之餘的電話。
他已經到公司,正在吃樓下買的飯團,看見來電時愣了一下,才接起來:“袁阿姨早。”
袁之餘:“既望啊,早上好,吃早飯了嗎?不要餓肚子呀,早上要吃好點。”
時既望微笑:“知道,會好好吃的,謝謝阿姨。”
袁之餘:“這個周六有安排嗎?”
接下去到周日,時既望的時間很自由,但袁之餘這樣問,顯然是有了安排。
她是唐燼的媽媽,這次的安排裏,很大可能也包含唐燼。
他還沒說話,袁之餘就自己說了:“周六到阿姨這裏吃飯好嗎?給你準備你最喜歡的辣子雞。”
時既望:“袁阿姨,我……”
“忙的話也沒關系,什麽時候有空就什麽時候來。”袁之餘笑着說,“你這麽久沒來,我和唐叔叔都很想你,你上次給我介紹的畫廊很有意思,我還想跟你多聊聊呢。”
時既望閉了嘴。
袁之餘:“不打擾你工作,注意身體,什麽時候有時間就來家裏玩好嗎?”
時既望:“阿姨,我周六有空。”
袁之餘大喜:“真的嗎?太好了,記得早點來,跟唐叔叔打牌,他可一直念叨你呢。”
時既望:“好的阿姨。”
有些怔忪地挂掉電話,咬一口冷掉的飯團。
兩天後的周六早上,時既望帶上準備好的禮物去了唐家。
家裏一共三口人,唐燼大學畢業就搬出去,留下唐天明和袁之餘夫婦,請了兩個阿姨做家務,今天來人做客,夫婦倆給阿姨放了假,自己在家操持。
袁之餘見到時既望很開心,拉着時既望的手不停說話,唐天明在旁邊偶爾插幾句。
說了沒多久,唐燼來了,進門埋怨說:“都沒人歡迎我一下。”
袁之餘歡喜地上前:“歡迎我家小帥哥回來。”
唐燼這才笑出來,跟媽媽擁抱問候,又走到沙發前,跟爸爸互相碰拳招呼。
而後在一旁單人沙發落座,對端着茶杯的時既望說:“什麽時候來的?”
時既望:“半個小時多點。”
唐燼笑着看他:“來之前好歹告訴我一聲,一起。”
時既望遞了個眼神給他。
唐燼繼續說:“我是想找你,怕你還在生氣,不想理我。”
時既望:“……”
唐燼再次認錯。
再揪着不放,顯得他太矯情。
在決定來唐家的那一刻,從心底深處閃過的那一絲喜悅,也實在沒辦法讓他再“氣”什麽。
他和唐燼本就是那樣奇怪的關系,他早就知道了。
這時袁之餘端着盤水果走來,指示兒子說:“我和你爸做飯,你和既望去樓上玩。”
又對時既望說,“陽臺上有不少花,我最近買的,你幫阿姨看看養的怎麽樣。”
等兩個年輕人起身,她将水果盤塞到兒子手裏,并拉着兒子後退兩步,低聲道,“好好跟既望相處,別老是一副冷淡模樣,知不知道?”
唐燼樂了:“我什麽時候冷淡了?袁女士,你兒子沒這屬性啊。”
袁之餘瞪他:“臉上是不冷淡,态度不對啊!既望脾氣好,你別太過分,有什麽事好好說。”
唐燼:“……”媽您确定時既望脾氣好?
袁之餘:“聽到了嗎?”
唐燼懶洋洋地笑:“聽到了媽。”
上到二樓,時既望站在一盆仙人掌面前看的入神,聽到動靜,慢慢側首過來。
烈日、陽光、紅花綠草,和英俊男人構成絕美的照片。
唐燼忽然想,他當初答應和時既望同居,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張臉呢?
時既望覺得他眼神奇怪,就問:“你在看什麽?”
唐燼随口答道:“看你啊。”
時既望:“我有什麽好看的?”
唐燼:“怎麽不好看?上次在西餐廳吃飯,那個給你遞名片的‘星探’,還記得嗎?”
時既望忍不住笑起來。
那個星探給他遞了名片,說如果想進娛樂圈随時可以聯系他,說他完全有能力把時既望打造成新一代頂流。
時既望拒絕後,那個中年男人還不甘心,說可以先試水,把時既望以“素人帥哥”的身份推到全網,有了流量後再簽約,當然還是遭到拒絕。
這段有趣的往事是唐燼和時既望共同見證的,現在回想起來,也同時想到那時的趣味。
唐燼也笑了。
兩人這一笑,幾天前的摩擦仿佛随風而逝。
唐燼抱住他,親他的額頭和鼻尖。
時既望回抱住,心裏湧起淡淡暖意。
腳下有陽光,頭頂拂過冷風,花草迎風擺動。
氣氛正好時,唐燼的手機響了。
他不太高興地松開時既望,接電話,剛說了兩句,臉龐挂上笑容,說:“現在在哪?”
那邊說了什麽。
唐燼開心地笑了:“我馬上來,在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