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月光從天空照射下來,穿過竹子,片片陰影落在地上,斑駁非常。
小院子內靜悄悄的,風吹過竹葉,傳出簌簌的聲響,那間房門緊閉的主屋內年輕的男人似乎是因為喝酒的緣故臉色發紅,他眼角挂着淚珠,眉眼間是抑制不住的深深的痛楚,淚水一顆顆滑落,像是察覺到了冷意,他蜷縮着身子,努力壓下了到嘴邊的嗚咽。
淚水打濕了他的發絲,明滅的燈火中,他抱緊了自己的膝蓋,極其沒有安全感地蜷縮成了一團。
【僞宿主。】系統在心底呼喚,卻始終沒有得到男人的半點回應。
男人就像變成了一個木偶一般,縮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敢踏出半步。
“阿言。”溫和幹澀的嗓音響起,燭光忽地被擋住,蜷縮着的男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擋住燭光的高大男人上前一步,把蜷縮起來的人圈在懷中。
溫熱的體溫傳來,那體溫如同灼熱的焰火,穿過兩人的衣服,傳遞到另一個人身上,熟悉的氣味襲來,躲在自己世界的人身體顫了顫,終是擡起了那雙通紅的眼。
無喜無悲,那雙眼中沒有多少情緒,蕭嘉言就這麽看着宴九千,像是在等他一個解釋,又像是其他。
“阿言。”
宴九千稍稍攬緊了懷中的身體,避開了蕭嘉言的視線。
他用他那幹澀的聲線道:“我來了。”
宴九千像是哄孩子似的,輕輕拍着蕭嘉言的背,動作和聲音都溫柔的不成樣子,“別這樣,你打我好不好?是我錯了,阿言,是我不對,打我一頓出氣好不好?”
“有什麽氣沖我來,別憋着自己。”
空洞的眼神緩緩聚焦,像是意識到自己眼前之人是誰一般,蕭嘉言的胸膛急速起伏了起來,他看着眼前一襲紅色蟒袍之人,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狠狠用力一推。
男人紋絲不動,甚至落在他身上的兩只手力道更大了幾分,兩只手像是鐵鑄的,箍得他的身體難受得緊,感情戰勝了理智,推不開人的怒火染上了胸膛,察覺到自己推不開眼前之人之後,蕭嘉言直接一巴掌揮了過去。
啪——
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內響起,宴九千臉上瞬間多了一個巴掌印。
蕭嘉言看着宴九千,眼底再也沒有了昔日的感情,他閉了閉眼,壓下眼底的痛楚,聲音嘶啞道:“滾出去。”
“你給我滾出去。”
“都給我滾。”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着,呼吸急促,再睜眼時紅着眼睛看着宴九千,眼底的仇恨和痛苦像是要溢出來了一般,他就這麽盯着宴九千,忽然間他感覺到手上一暖,一只大手握緊了他剛剛動手的那只手,手上傳來一陣暖意。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這道聲音比起剛才更響。
蕭嘉言微微怔了一下。
“力氣大一些才能解氣。”
宴九千看着他,眼神很深,像是要把他吞進去一般,此刻宴九千還抓着他的手,第二巴掌落下的瞬間他甚至沒有在手上察覺到痛意,但肉眼可見宴九千的臉比起剛剛腫了許多,以往英俊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極為醜陋。
很明顯宴九千用了內力護住了他的手,蕭嘉言眨了眨眼睛,因為剛剛那些消息刺激過頭了的腦袋微微找回了一些理智。
“等你解氣了我就滾。”宴九千低聲對蕭嘉言道,他的聲音比起以往更顯溫柔,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一般,“這次我不騙你。”
說話間蕭嘉言只見宴九千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泛着黑光的匕首,遞到他的手上,蕭嘉言下意識握緊了匕首。
燭火下,那把匕首透着森冷的光澤,光是一眼看過去就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這匕首殺過人,蕭嘉言心底自然而然浮現出這個想法。
他拿着匕首,手指顫抖得不成樣子,擡眸看向宴九千,卻見宴九千放下了所有的防備,雙手虛攬着自己,兩只手都放在了自己身後。
或許可以殺了他。
蕭嘉言不受控制地舉起手中的匕首,對準了宴九千的喉嚨,男人沒有動,只是注視着他的舉動,蕭嘉言顫抖的匕首落在了宴九千脖子上。
心跳的很快,像是要沖出他的胸膛一般,匕首削鐵如泥,在碰上皮膚不過瞬息鮮紅的血液就已經出現在了男人的皮膚上,那紅色宛如吸引人的惡鬼,蕭嘉言心底驀然浮現一個念頭。
殺了他。
殺了他就不會再有人受到傷害,他在意的人都能好好的。
——只要殺了他。
不受控制,他手中的匕首緩緩朝前推進。
刺耳的電流聲和系統崩潰的聲音一起響起。
【不行的,僞宿主,您殺了他這個世界一樣要滅亡,現在除了他沒有人能撐起洛國。】
【他是反派,在主角沒有出現之前,他就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主角。】
【您不能殺他,您殺不了他,這個世界的規則會保護他的,僞宿主。】
蕭嘉言無視了腦海中瘋狂的聲音,但手中的匕首也如同系統所言,像是碰到了巨石一般,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他盯着宴九千的眼睛,男人也在看他,眼底黑霧翻湧,看向他的目光卻比起以往都要溫和。
蕭嘉言眼底泛着冷意,手中匕首一轉,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在了宴九千肩膀上方那一層薄薄的皮肉上,鮮紅的血液自宴九千肩膀噴湧而出,男人神态依舊,甚至還有閑心把右手搭在他的手上。
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地變大,蕭嘉言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手,卻依舊無法阻止匕首把那層薄薄的皮肉刺了個對穿,還沒等蕭嘉言回神,那把帶着血的匕首就從男人皮肉中抽出,男人握着他的手,直接帶着他用匕首捅向了腹部。
“宴九千。”蕭嘉言厲聲制止卻還是晚了,宴九千帶着他的手,把那把匕首整個送進了自己腹部中。
鮮紅的血液在大紅色的蟒袍上看不太真切,卻浸濕了他的手掌,手上溫熱黏糊的觸感驚醒了蕭嘉言的理智,他近乎急切地朝外面道:“來人。”
聲音傳出,外面卻無人回應,突然出現的意外讓蕭嘉言被酒水沖散的理智回籠,頃刻間他就想到了這一切都是宴九千安排,果真男人一邊輕拍着急切的他,一邊溫聲朝他道:“沒事。”
“這一刀只是輕傷而已,沒事的。”宴九千低聲道,“阿言放心,你還沒動手呢,我又怎麽會出事,不解氣就再捅我兩刀好不好?”
“你可以決定讓我輕傷還是重傷,或者你願意髒了手的話殺了我也行。”
蕭嘉言定定地看着宴九千的眼,宴九千眼底的黑色翻湧着,他的面容上看着很溫和,但蕭嘉言卻發現宴九千的眼底深處帶着執拗與瘋狂。
這是個瘋子。
蕭嘉言一直都知道宴九千瘋,然而此時面對宴九千,他還是第一意識到系統口中的人設。
——這人生來就是反派,未來一定會成為瘋子。
他現在已經瘋了。
身為反派,還是能活到最後的那種,宴九千其人腦子和本事都是頂尖的,這人只怕是來找他的時候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了吧。
還是算計!
蕭嘉言猛地一個用力,把插在宴九千腹部的刀拔了出來,鮮紅的血液争先恐後自宴九千腹部冒出,地上已經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血,濃郁的血腥味從眼前男人身上傳出,讓人想要作嘔。
換做以往蕭嘉言覺得自己心底會出現類似于心疼的情緒,可如今他察覺到他的心很平靜,平靜到根本不像是剛知道自己活在一個書中,自己的愛人實則是敵人的人一般。
就像此時被捅了一刀的不像是他的愛人一般。
蕭嘉言随手扔掉手中的匕首,垂眼看了看宴九千的傷口,終是開了口,“先去包紮吧。”
宴九千微微一怔,語氣中染上了幾分詫異,“阿言?”
蕭嘉言扯了扯嘴角,他臉色僵硬,神情看上去極為不好,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狼狽。
蕭嘉言認真地看向宴九千,目光在宴九千稍稍有些腫起來的臉上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你先去處理傷口,回來我們談談這件事。”
宴九千疑惑的目光稍稍在蕭嘉言臉上頓了兩息,見蕭嘉言不欲多言,滿腹的疑問只能壓在心底,“好。”
“阿言等我回來。”蕭嘉言沉默的微微點頭。
眼見着宴九千離開,蕭嘉言冷靜地環視四周,他從地上爬起來,拿起旁邊幾根蠟燭把燃燒到底的蠟燭換了下來,屋子內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蕭嘉言走到鏡子前,看着鏡子裏面狼狽的他。
鏡子中一席官服的青年身形挺拔,束起的頭發在剛剛那一番折騰中已經有些亂了,更有絲絲縷縷似乎是因為沾染了他的淚水,貼在臉頰上,許是因為喝酒的緣故,他的臉有些紅,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氣。
蕭嘉言的目光在官袍角落那大片的紅色上頓了頓,随後執起梳子,解下發冠,一頭青絲盡數散落,他拿着梳子,細細梳理着頭上的發絲。
他梳得很仔細,梳好後再次用發冠固定,接着轉身出了門,走到門口處蕭嘉言頓了頓,擡眸看向一個方向。
一道身影倏地出現在他面前,是零三。
“剛剛為何不進來?”蕭嘉言冷着聲音問,零三低着頭,不言語,蕭嘉言正想說話,腦海中系統急忙解釋:【我做的,和他沒有關系。】
【我帶宴九千來的時候就屏蔽了外人對你屋子內的感知,他什麽都沒聽到。】
蕭嘉言頓了頓,目光從零三身上移開,語氣淡漠道:“日後除非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的屋子,包括宴九千。”
零三身體一僵,低頭朝着蕭嘉言行了一禮,“屬下謹記。”
蕭嘉言也沒管他,越過零三,走向竹子底下的小桌子,邊走邊道:“拿兩壇酒過來,再帶兩個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