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蕭嘉言被留在了宮中。”
一處裝飾處處都透露着奢侈的屋子內,蕭承安皺着眉頭對半躺椅上一個穿着雪色狐裘的男人道,男人約莫二十五六歲,面容極美,他不似蕭嘉言那種清冷疏離的模樣,反倒像個狐貍似的極為勾人,偏偏眉目間又帶着貴氣,貴氣與魅惑相結合,讓他整個人看着極為分裂,但細看又發現這分明就是個有心計之人,那雙漆黑的眼中偶爾閃過的精明讓人遍體生寒。
“留了就留了。”男人朝着蕭承安抛了個媚眼,不甚在意道:“左相不會是吃醋了吧,那九千歲長得确實不錯,左相有這種心思本家主也可以理解。”
他側卧在躺椅上,悠哉游哉地跷着腿,懶洋洋道:“畢竟誰不愛美人呢,本家主可是愛極了美人呢。”
雪衣美人像是沒骨頭似的,帶着笑的目光落在蕭承安身上,說出的話卻差點氣得蕭承安吐血。
“雪家主慎言。”蕭承安黑着臉,神情極為隐忍,“我這等小民怎麽膽敢肖想九千歲。”
“本家主這兒又沒有其他人,就我和左相大人,有什麽說不得的?”那美人笑了聲,“還是說,本家主說中你的心思了呢。”
美人兒撇了撇嘴,眼底閃爍着魅惑的光澤,“左相還害羞了不成?”
蕭承安臉都青了,他厲聲怒道:“雪家主。”
“啧。”雪輕容嘆了一聲,收斂了臉上的魅惑之意,那雙漆黑的眸子看着蕭承安,眉宇間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不屑,“就這點膽量也敢與本家主談合作,蕭相爺你是太小看我雪家了還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說罷他撇撇嘴,可惜道:“要不是為了美人,我才不和你合作呢,唉,可偏偏我看上那個不能動!”
想起和太子的合作,雪輕容目光從蕭承安身上掃過,又道:
“不過蕭公子能來我紅樓當頭牌就算不能碰也可以,挂個名也能賺一大筆銀子,蕭相賣子求榮的事若是傳出去必定被奉為美談。”
美目中光華流轉,雪輕容悠悠地嘆了口氣,施舍般看向蕭承安,漫不經心道:“說吧,這次你又想怎麽做?”
蕭承安被雪輕容的态度氣得肝疼,他幾乎是咬着牙威脅,“雪家主怕是不知道,我那逆子被九千歲看重了,若是他站在九千歲那一邊,靖王殿下必定随他一起,到時候太子可就沒有多少勝算了。”
“這樣嗎?”
“太子殿下不會介意的啦。”
雪輕容眉眼稍稍彎了彎,眼底的魅意再度出現,毫不在意道:“太子殿下可巴不得他們聯手呢,到時候還能一網打盡,有雪家在,殿下不用擔心什麽,只要等待時機便可。”
他再次對蕭承安抛了個媚眼,語氣帶着氣死人的誠懇,“說實話蕭丞相站不站在我們這一邊也不重要,您麽,基本沒什麽作用。”
這态度差點氣死了蕭承安。
“你——”
蕭承安有多少年沒有受過這樣的氣了,這段時間已經是第二次被人堵得說不出話來,此時他知道即便心底再憤恨他也無法說什麽,他終是還要這個雪家主來引見太子。
太子是當今陛下預定的下一任君主,和那個半路上位的九千歲不一樣,那可是真正的皇室血脈,只是自從宴九千占了皇宮之後太子就把自己關在了太子府內,除了心腹之外沒有人能見到他。
蕭承安無數次後悔自己之前沒有早做決定支持太子。
一開始他覺得皇帝能活很多年,所以也沒急,一直就這麽靜靜觀望着到底誰能勝出,誰料宴九千突然入主皇宮,接着太子閉門不出,洛國徹底換了人掌權,等他想要站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右相先一步臣服九千歲,而他本就和皇族關系緊密,在九千歲一黨明嘲暗諷中也沒了加入九千歲一派的心思,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皇室子弟身上。
瑞王誠心禮佛,閑王身在邊境,靖王不學無術,最終他只能含淚選了太子。
可太子也不是那麽好見的,直到如今他也沒有見着太子一面,現在蕭嘉言算是與他左相府決裂了,若是借了勢蕭嘉言只怕更不把他放在眼裏,想起最近忤逆自己的逆子,蕭承安黑着臉道:“雪家主應當不會想看到瑞王殿下站在九千歲那一邊吧。”
“就算言兒曾與陛下鬧翻,但是瑞王對言兒還是很寵愛的。”
“更何況如今九千歲已經不适合掌權了,您不覺得嗎?與其讓雪家出手,還不如推動洛氏出手,雪家還能得一個漁翁之利,說不定還能像當今九千歲一樣入主皇宮。”
蕭承安盯着眼前的人,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稱霸天下的念頭,可惜他注定失算了。
雪輕容臉上的表情如他所願稍稍頓了頓,接着蕭承安只聽他不甚在意地笑了一聲,語氣極盡譏諷,“左相這話倒是說得好聽。”
“但是……”
“雪家可沒這麽大的宏願,當皇什麽的太累了,蕭丞相這如意算盤可算是……”
話未落,忽然一道身影悄無聲息來到雪輕容面前,低聲說了幾句,雪輕容臉色一變,看向蕭承安的目光都冷了幾分。
“左相倒是養了個好兒子。”
他嘲諷中帶着玩味,“既然左相都開了口,那便如你所願吧,明日我就派人帶你去見殿下。”
他帶着深意的目光落在蕭承安身上。
蕭承安并未察覺雪輕容眼底的寒意,正奇怪到底是什麽讓雪輕容改了口,可這一次還未等他說話,他就被人給轟了出去。
“雪家主。”
蕭承安走後,雪輕容面前跪了一個黑衣人,此時的白衣美人已經沉了臉,黑衣人恍若未見道:“周禦史接到消息後已自刎,伐宴計劃初步有了進展,意外的是他替我們試探出了蕭大人如今極為受寵,殿下念他功勞決定善待他的家人,讓您想辦法送他們一家在天上團圓。”
“還有蕭大人那裏,殿下的意思是讓您查探清楚是做戲還是真受寵,以便接下來的計劃進行。”
“至于左相,殿下覺得左相是一顆很好的棋子,也是蕭大人的父親,若是用得好,可以成為下一個死人,打開和九千歲的第一戰。”
“瑞王已經答應和殿下聯手,殿下讓您最近在瑞王那邊收斂一些。”
每說一句,雪輕容的臉色越沉幾分,說到最後雪輕容的臉已經黑得像要滴水了。
黑衣人看到他的臉色,終是頓了頓,“這是殿下的旨意。”
“旨意。”雪輕容眯起了眼睛,語氣不善。
“他洛南鞍這是想空手套白狼?你讓他把雪佑送來給本家主玩一個月本家主就尊了他這旨意,你告訴他,想讓本家主出血總得拿出誠意來。”
“還有……”
雪輕容的目光掃過黑衣人,向來魅惑的眼睛中帶上了殺意,“日後送信讓洛南鞍派雪佑來,否則你們來一個,本家主就殺一個。”
“雪家暗主那玩意兒投靠了洛南鞍那是他的事,不代表本家主也得跟着那玩意兒當他洛南鞍的狗,雪家可不是誰想來就來的地方,以後別讓我在雪家見到你們。”
想了想他又道:“我家雪佑除外”
黑衣人:“……”
蕭嘉言不是第一次逛街,但卻是第一次和宴九千逛街,出門時宴九千也換上了一身常服,整體玄色,款式倒也精致,有幾道花紋甚至和他衣服上的一樣,按理說這樣一個俊美的人足以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可奈何宴九千較冷,即便有人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更多的也是看蕭嘉言。
對于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蕭嘉言也習慣了,唯一讓他有些不習慣的就是旁邊的宴九千,在旁人目光放到他身上時宴九千不知為何總是散發着冷氣,如今的天本就比較冷,身旁再多個冰窖任誰都不會習慣。
這種不習慣最終導致蕭嘉言連逛街的心思都沒有,漫無目的随着宴九千走了幾條街,兩人拐進了一個茶樓。
細看了兩眼,蕭嘉言發現這茶樓是他洛神茶會當日見宴九千的茶樓。
茶樓人多,不是一般熱鬧,剛進茶樓,一股濃郁的洛神花香味撲鼻而來,說書人正眉飛色舞地說着什麽,蕭嘉言細聽了一會兒才聽出這是一個在洛國流傳極廣的故事。
那說書人明顯是剛開始說,蕭嘉言只聽他道:“相傳洛國開國陛下與皇後相遇于洛神花開的時節,那時紅豔豔的花朵是喜慶的象征,陛下與皇後相遇之時偶然間見旁邊的洛神花開得茂盛,心念一動就幹脆以洛國的名字命名此花。”
“後來回宮後陛下覺得洛花不好聽,總有種花瓣凋零的意思,思來想去他覺得感情之事是上天恩賜,天上有神仙,于是加了一個神字,寓意着神仙保佑,為了紀念他與皇後相遇,每年十月十五便有了洛神花茶會。”
“今日我們說說開國陛下與皇後相遇的故事……”
喝着洛神花茶,聽着說書人那抑揚頓挫的語調,蕭嘉言只覺得這幾日的疲憊一下子都消失了。
宴九千也不煩人,只是偶爾時不時看着他,蕭嘉言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也沒想着理會,津津有味地聽着故事。
可奈何有人有時候總是不會看臉色,就在蕭嘉言專心聽着故事的時候,宴九千喝了口茶沒話找話地道:“蕭大人說自己有了心上人,不知那心上人是何等模樣。”
正在聽故事的蕭嘉言:“……”
他詫異地瞅了兩眼宴九千,沒聽見,他到底在說什麽?
許是看見了蕭嘉言眼底的疑惑,宴九千又問:“蕭大人的心上人想來是一個容貌極盛,又得蕭大人喜歡之人吧?”
“還好吧。”蕭嘉言只當宴九千在打探小九的消息,也不知小九還沒來京中宴九千到底想打探什麽,但他也不欲多談及這個話題,宴九千見此也轉移了話題。
“今日天氣不錯。”
宴九千的目光落在大堂中,兩人沒有刻意掩飾自己,但今日不是洛國的休息之日,文武百官都在處理國事,宴九千來到京中又不過一年,見過他的人沒多少,至少如今坐在大堂中沒有人認出他來,倒是蕭嘉言生在這,長在這,已經有不少人認出了他,正在竊竊私語。
“确實不錯。”蕭嘉言順着宴九千的話閑聊,除去花茶會舉辦的那一日,他确實沒有出來過,前世有空閑時間也是在受了刑之後,不過那時他面目醜陋,就算是戴上面具在街上走着也不自在,走過一次後也就沒有再出來過了。
他卻沒想這輩子居然有機會和宴九千出來逛街。
眼看着蕭嘉言說話的興致不高,在他這話落下之後眼神更是黯淡了幾分,宴九千也察覺自己說錯話了,正當他想着怎麽挽回之時,正巧這時候點小二端着一盤糕點過來,宴九千扯開了話題,“我來過幾次,這家店的小食還算不錯,”
“你嘗嘗味道如何,喜歡的話明日宮中也給你準備一些。”
蕭嘉言伸出的手頓了頓,古怪地看了宴九千一眼。
今日他怎麽覺得宴九千不對勁?
像是在對他獻殷勤似的。
應該不是,蕭嘉言把腦海中恐怖的想法給扔了出去。
宴九千這人什麽時候會獻殷勤了?若他真獻殷勤,天上的太陽或許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應當只是為了演戲。
“九……謝謝您。”蕭嘉言兩只手指撚起一塊糕點,放入嘴裏,糕點入口的瞬間他僵住了。
糕點入口便出現了極強的酸味,這一刻蕭嘉言覺得整個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甚至以為有人要害宴九千,不小心被他擋了先,直到他看見宴九千身後的一個牌子,牌子上寫着:随機挑選一桌幸運茶客送上酸梅糕,吃到酸梅糕的茶客一日內可随意品嘗本店的任何東西,更有專人掌勺一對一全程照顧。
看到牌子後蕭嘉言這才壓下了心底被人下了藥的念頭。
好在不是下毒,想着吐出來太過不雅,蕭嘉言默默吞下了嘴裏的酸梅糕,艱難地維持着自己的表情,宴九千見蕭嘉言吃了糕點,也撚起一塊,“蕭大人喜歡便好。”
話落,還沒等蕭嘉言阻止,他就把糕點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然後蕭嘉言親眼見到宴九千那一瞬間整個人呆在那裏像是傻了一般,臉色沉沉的極為難看,細看之下就會發現他臉色有些扭曲。
蕭嘉言想起宴九千自小就讨厭酸的東西,如今……
好吧,心中感覺有點爽。
果然就算是合作他和宴九千還是不和。
蕭嘉言沒有表現出來,畢竟此時他也不好過,糕點是吞進肚子裏了,嘴裏的感覺卻還在,他盯着宴九千驟然陰沉的臉色,垂下了目光,還未等他想好怎麽開口,只見眼前多了一杯茶水。
蕭嘉言順着那杯茶水看去,只見宴九千沉着臉,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喝水。”男人命令的聲音傳來,蕭嘉言乖覺地接過茶杯,低頭喝了兩口茶水。
濃郁的洛神花香味在唇齒間蔓延而開,嘴裏的味道好了很多。
蕭嘉言一時間真弄不懂宴九千的心思了,他可是記得宴九千最讨厭酸味,如今在吃到這酸味極強的糕點時第一反應卻是拿旁邊的空杯子給他倒了一杯水。
确實是反常。
本着不想被清算的原則,蕭嘉言也給宴九千先倒了一杯水。
“您也先喝點水吧。”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明顯是剛剛那酸味過盛還沒緩過來的緣故,宴九千目光落在蕭嘉言身上,即便知道蕭嘉言的身體沒什麽大問題,如今不過是吃了個糕點而已,心中不由得還是緊張了一下。
“如何了?可有哪裏難受的?”
宴九千緊張地問。
聽到這話蕭嘉言微微搖頭,“您放心,我沒事。”
也許是這邊的動靜過大,馬上就有店小二上前,店小二笑着對蕭嘉言二人道:“敢問可是二位吃到了酸梅糕?”
“是又如何?”宴九千的表情不像在蕭嘉言面前這般輕松,他大口喝完一杯茶,沉着一張臉看向店小二,手上的動作不慢,又給蕭嘉言添了一杯水,淡淡道:“你們就是這樣整茶客的?”
那沉着的眉眼吓得店小二後退了一步,察覺到自己失态,小二當即賠笑道:“是小店的錯,小店不知二位不知小店的特色。”
“小店今日補償二位,讓趙大廚專門為二位做餐前小食如何,只要小店有的食材二位都可點。”
蕭嘉言壓下嘴裏的酸味,見宴九千陰沉的眉眼心底便知道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也是,整人整到了宴九千的頭上,他不禁為這小店哀默了一下。
不過他也不打算說什麽,他也确實被酸到了,店家如果實在要這麽玩,至少也得提醒一下,他們兩個誰都不知道,已經能算是整人了。
忽然一聲哭聲響起,像是意識到了危險,一位茶客旁邊帶着的小孩張大嘴巴哇哇地哭了起來,聲音就在蕭嘉言兩人附近,本來被店小二找上的他們已經吸引了許多目光,這下子更多茶客朝着這邊看來,因為這小孩的哭聲,甚至有了小小的騷動。
“發生什麽事了?”
“好像是酸梅糕被兩個外地人吃了,這兩人之前不知道茶樓的把戲,現在在和茶樓的店小二算賬呢。”
“怎麽有哭聲?”
“一個茶客氣勢太強,吓哭了小孩。”
“吓哭了小孩?這也過了些吧,雖然這茶樓坑人的模樣有些不道德,但是也是寫得清清楚楚,算是這個店裏的特色,他們自己沒看現在居然還和小二生氣。”
“吵死了,哪個家夥帶着孩子過來的?”
“有完沒完?”
“诶,那個吃了酸梅糕的是不是禮部那位,就是前幾日在宮中住了幾日的那位?”
“有些像,好像是吧,禮部的人現在來這裏幹什麽,看樣子是來喝茶的,他們不是還沒到休息日嗎?”
“禮部的人,倒是稀奇,他身旁那人有些眼熟,又不像是那位的侍衛,而且那人沉着張臉蕭大人也沒有阻止,這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不好說,不過傳聞這人被留在宮中過了幾夜,後來出來後還帶了個侍君回去,可見九千歲對他的榮寵有多深,只怕,嘿嘿……”
“這不是明人眼裏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嗎?我可聽我家表舅舅說蕭大人在離開宮宴時滿臉通紅,顯然是中了藥,不然怎麽可能留在宮中四五日?”
“可不止,聽說我們九千歲和蕭大人還有婚約。”
“不是聽人說宮宴上蕭大人主動提起有一個心愛之人,此生非那人不娶,那人還是個男子,怎麽又和九千歲有了關系?”
“男子,那可當真有辱斯文,他豈不是愧對了洛神公子這個稱呼。”
“我給你們說,我聽到左相府聲侍衛說那日……”
“他帶來的不會就是那個男子吧?”
言論從青梅糕上移到了蕭嘉言身上,越說越離譜,蕭嘉言沒有內力倒也聽不見什麽,宴九千身負內力,耳朵自然比起普通人聽見的東西多一些,輕而易舉他就聽見了這些話,即便他早就知道留蕭嘉言在宮中會有這樣的話題出現,但他還是忍不住有些生氣。
他不想阿言被觊觎,所以特意打上了自己的标簽,可是卻讓阿言成了茶餘飯後的談料,雖說有預料,但還是聽不慣,就在思緒間,宴九千不自覺釋放出自己身上的點點威壓,也就是這點點威壓,讓店小二當即就跪了下去。
啪叽一聲響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跪地的店小二,蕭嘉言愣了一下,旋即看向宴九千,只見這人此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猶豫了一下,蕭嘉言還是走上前扶起還在發愣的店小二,解圍道:“不是說有獎勵嗎?把菜單拿來。”
說話間蕭嘉言看了宴九千一眼,宴九千并未阻止,蕭嘉言也意識到了什麽,對店小二道:“有什麽先上一點什麽吧,我們正好餓了。”
今日他們來這裏是為了引蛇出洞,吃什麽倒是不重要,蕭嘉言對吃食也不是很挑剔,在店小二拿來菜單後先是遞給了宴九千,在宴九千點完後又點了兩樣,把菜單遞回給了店小二,店小二感激地看了蕭嘉言一眼,轉身低聲哄了那哭着的小孩幾句,小孩當即眉開眼笑屁颠屁颠跟着小二跑了。
蕭嘉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想着受寵之人都有哪些做派,不自覺便把自己代入了進去,“您……”
“喚我的名字吧,你幼時不是總愛喚我握瑜。”宴九千小聲道,眉眼間帶着縱容,“既然做戲就要做全套。”
蕭嘉言頓了頓,當即改口,聲音放低了很多,“握瑜。”
這個名字他許久沒有喊過了,一時間聽着自己嘴裏吐出來的這兩個字蕭嘉言還有些新奇。
懷瑾握瑜本是他們母親為他們取的字,形容美玉,他比宴九千大了近一個月,所以他是懷瑾,宴九千是握瑜,小時候他總是連字帶姓的喊宴九千的名字,那時候宴九千也是如此,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呸,什麽青梅竹馬,明明是冤家,蕭嘉言唾棄自己思緒的時候并沒有察覺自己那聲握瑜說出口,對面的宴九千看他的眼神柔和了幾分。
“懷瑾。”宴九千開口道。
蕭嘉言打了個寒戰,詫異地看向宴九千。
其實……倒也不用這麽親密。
只怕這一句之後他更難和小九解釋了。
身上有着宴九千的承諾,蕭嘉言的膽子也大了些,意識到自己剛剛那模樣顯然不是受寵之人的模樣,他主動挑起話題,“京中再過不久就是過年了,到時候會熱鬧許多……”
兩人都不是什麽對外人健談之人,一言一句刻意沒提宮中與朝堂的事情,只是閑聊,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有了不一樣的意思。
有人認出了蕭嘉言兩人,“那是九千歲和蕭家大公子?”
“根據接到的消息來看是他們沒錯了。”
“這兩人怎麽會湊到一起去,難不成九千歲當真有龍陽之好,還是說蕭家那位侍郎真心喜歡的人其實是九千歲?”
“宮宴之時他們不會是鬧了別扭吧,我聽說那時九千歲對蕭大人很不好。”
“我還聽說見蕭大人離席九千歲臉色瞬間大變呢,這關系能不好嗎?”
“根據消息說九千歲給蕭大人的侍君是他的影衛,只怕他們的關系并不單純。”
“看來需要回去禀報了。”
此時斜對面茶樓上方也有人正在注視着蕭嘉言兩人所在的茶樓。
“他們進去已經有一個時辰了,只怕是看出了我們的位置,首領,還需要動手嗎?”
“我們進去也只是送死,要不然直接讓那堆影子去吧。”
“沒有我們的消息他們能幹什麽,先等等,一會兒等我們的消息到了再動手。”
“老五回來了,老五,情況怎麽樣了?”
“還在樓中閑聊。”
“姓宴的當真對蕭家大公子動心了?”
“或許……”
時間緩緩流逝,蕭嘉言兩人都不是那種在意時間之人,又過了一個時辰,吃飽喝足的兩人在店小二賠笑的表情中離開了茶樓。
“這個茶樓不錯。”蕭嘉言不着痕跡提起,為剛剛惹怒宴九千茶樓解圍,“您日後沒事的話可以來這裏走走。”
他這是真心實意的建議。
對宴九千這人蕭嘉言并不恨,兩人的立場不同,前世的結局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他看得開,皇權之争有這樣的事情很正常,他倒是真的挺欣賞宴九千這人,明明為流放之身,卻能靠着宴将軍留下的舊部逆風翻盤,一舉拿下風雨飄搖中的洛國,而且宴九千拿下洛國之後并沒有稱皇,輕而易舉化解了百姓忠誠于洛國,不願其他人沾染皇位的心思。
日後宴九千只要好好發展洛國,随着時間的推移,見了宴九千手段的百姓世家心中的芥蒂會緩緩消失,到時候就算宴九千真奪了皇位也沒有多少人會反抗,即便有意見也是極小的了。
宴九千算得上是一個老謀深算之人,就是不知道前世後面為什麽會瘋成那樣,想起前世洛氏的敗落和自己凄慘的下場,目光觸及宴九千之時,蕭嘉言心底終是免不了有芥蒂。
宴·老謀深算·九千不知道蕭嘉言的想法,但他知道蕭嘉言這是在為那茶樓說話,他目光閃了閃,不着痕跡在一處陰影處停頓了一下後收回目光道:“既然懷瑾都這樣說了,日後我定然多來走走。”
“懷瑾可還有什麽地方推薦的嗎?我來京中一年多了,也沒到處走走,懷瑾一直在京中,想來比我更清楚。”
宴九千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語速和語調,讓自己不像在宮中那般刻薄逼人,蕭嘉言聽到這話時愣了一下,剛想回答就見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玄色身影,那身影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時驀然瞪大了眼睛。
只見他的眼前已經倒下了一個黑衣人,那黑衣人胸口處一個血窟窿源源不斷冒着鮮血,見這血色身影,蕭嘉言瞬間想起了宴九千奪權那一日的場景。
那時的火光混着血光,他……
“小心。”
玄色身影再次從他面前閃過,蕭嘉言迅速從自己的記憶中抽身,只見不知何時周圍已經圍了十多個黑衣人,這些黑衣人有人手中拿着匕首,有人手中拿着軟劍,迅速朝着他們攻來。
玄色身影迅速揮動手中的軟劍,替他擋了攻來的匕首,厲聲提醒他,“往後退。”
蕭嘉言聽到這話沒有任何猶豫,臉色凝重地迅速往後退去,退後的同時他下意識對宴九千道:“你也小心點。”
宴九千聽到這話頓了頓,一支羽箭朝着他面門襲來,宴九千擡劍格擋,他冷漠地看向那群殺手,旋身之際幹脆利落地帶走了一條性命。
鮮血落在地上,又一個人失去了生命的跡象,一刻不敢停往後退的蕭嘉言只聽見宴九千的聲音響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