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蕭嘉言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凝視着自己的心上人,眼神中透露出點點複雜,宴九千生怕那雙眼睛裏會露出不滿厭惡的情緒,先一步合上那雙清亮的眼睛。
他的手蓋在蕭嘉言的眼睛上,輕柔的沒有絲毫力道,就在他蓋上蕭嘉言眼睛的瞬間,蕭嘉言的嘆息聲随之傳出,“小九。”
“我不會離開你。”他許下了自己的承諾,并且安撫着自己的心上人。
“別怕好不好,有什麽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蕭嘉言白皙的手落在蓋在自己臉上古銅色的手上,他抓緊了那只手,抓的很緊,“我會在你身邊的。”
這話帶着幾分無奈,更多的是堅定。
宴九千沉默了。
聽到這堅定的回答,他整個人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只感覺自己全身都軟了下來,再也提不出半分力氣,所有的力氣就像是在這一次對峙中全部消失了一般。
他就這麽注視着蕭嘉言,注視來許久,那句如果我對不起的人是你呢遲遲沒敢問出口。
他不敢,他害怕,所以他又一次退縮了。
或許是因為白天睡久了的緣故,這一夜即便在宴九千身旁蕭嘉言也有些睡不着,就這麽昏昏沉沉想了一夜的事情,一會兒想小九到底瞞着他什麽,一會兒想如今的局勢,一會兒又想到小九若是遇上了宴九千怎麽辦,這一夜他失眠了。
也許是知道他沒睡着,旁邊的宴九千也不安穩,時不時輕拍着他,哄了他一夜。
第二日上朝時蕭嘉言還有些恍惚:他就這麽狼狽地把自己給困在京中了?
好像是沒錯,他确實把自己困在了這裏。
坐着馬車來到宮中,蕭嘉言随着百官一同等待開朝,期間他注意到有些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因為宴九千的緣故,五天的時間足以讓流言繞着京城飛無數圈了,要是換成以前他會在意,但此時他渾然不在意,注視着金銮殿的目光沒有半分波動。
武将裝扮的朱堰走到他身邊,繞着他轉了一圈,盯着他啧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麽奇怪的物種一般詫異道:“你居然還能活下來。”
宮中早就傳出了某位蕭姓侍郎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勾搭上了當今的掌權者九千歲,并且在九千歲的宮中住了近五日,把九千歲都擠去了偏殿睡,朱堰本以為這膽大包天的家夥活不下來了,誰料——
“有問題嗎?”蕭嘉言聲音有些沉,聽見的人都能感覺出他心情不好。
“怎麽沒有。”朱堰道,“京中那些流言如今已經傳到了那樣的地步,我還以為……”
他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什麽流言。”蕭嘉言不甚在意地問。
“你不知道?”朱堰詫異道。
“我該知道什麽?”蕭嘉言反問,語氣透着幾分理所當然。
一時無話,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陣子朱堰這才接受某個當事人并不知道傳言的事情,他表情有些奇怪,“平日裏你不是很看重自己的名聲嗎?這次這麽久了你居然還不知情。”
“我昨日才出宮,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嗎?”蕭嘉言也覺得自己不正常,但有句老話說得好,只要自己覺得自己正常,那麽不正常的肯定都是別人。
“很不正常。”朱堰下了定論。
他擡眼瞥了眼不遠處的漏鐘,見早朝還沒這麽快開始才道:“這麽說吧,剛剛聽到你說話的時候我差點以為你被調包了。”
“有嗎?”蕭嘉言回想了一前世他的性子,好像似乎确實改變了不少,不過也不算多。
“有。”朱堰重重地點着腦袋,語氣堅定,“絕對有。”
“或許吧。”蕭嘉言随意道,沒有和朱堰争執這個問題。
朱堰越發覺得奇怪,他打量着蕭嘉言也沒有再說話,目光沉沉地看着蕭嘉言,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蕭嘉言也沒有追問到底有什麽事,就像是對流言的事情不感興趣一般。
朱堰這人挺有耐心,盯了他許久。
時間緩緩流逝,随着天空出現了魚肚白,德全公公那尖銳的嗓音響起,百官陸陸續續沿着臺階走進金銮殿,朝會開始。
蕭嘉言站的位置不算靠前,算是中後,一般來說早朝這樣的地方幾乎輪不到他說什麽,然而這一次有了些不同,正在蕭嘉言百般無聊地聽着左相和右相争執時,忽然見宴九千的目光瞥向他,他心底不自覺咯噔了一下,還未等他想什麽,只見宴九千張開手中的奏折,頃刻間奏折淩空而起,落在了争執的左右兩位相爺的中間。
啪的一聲響起,滿室寂靜,百官的呼吸聲都弱了幾分。
“周禦史是不是該給本王解釋一下。”宴九千擡眼,眼底帶着涼意,目光掃過百官落在一人身上。
右相身後便是禦史,蕭嘉言見那被提名的禦史聽到宴九千明顯帶着冷的聲音,顫顫巍巍走上前,撿起地上的奏折,恭敬俯身道:“回禀千歲,蕭侍郎舉辦洛神花茶會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他還私自選拔洛神公子。”
他明顯被宴九千突然出現的冷眼吓得不輕,顫顫巍巍的同時還是堅持自己的職責,厲聲指責道:“請九千歲嚴懲蕭侍郎。”
許是那日宮宴宴九千針對蕭嘉言時給了他自信,或者他背後的主子給了他資本,讓他覺得這個時候宴九千會放棄蕭嘉言并且插上一刀,他道:“洛國史上從來沒有過侍郎主持洛神茶會的。”
百官安靜如雞,沒有人敢搭話,蕭嘉言就看着這一場鬧劇,心底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靜。
“蕭侍郎怎麽說?”宴九千的目光看向蕭嘉言。
蕭嘉言早就知道自己會被彈劾,也早有準備,但……
用不上了。
今日他是有後臺的人,用不上自己據理力争,他的後臺會幫他弄好一切。
他抱歉地看了眼周禦史,走出百官之中,走到周禦史身側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問道:“敢問周禦史,洛國可有哪條規定不許侍郎主持洛神花茶會?又有哪條規定不許花茶會當日選拔洛神公子?”
蕭嘉言這話看着溫和,但卻堵得周禦史說不出話來,蕭嘉言看着周禦史不可置信的眼神,只覺得自己做的似乎有些過了,往日他那一聲不吭的性子足以讓這群老家夥把他當成小綿羊,現在這小綿羊脫下了雪白的皮毛,露出了裏面有攻擊性的真身,可不要把這老頑固禦史給吓到才好。
蕭嘉言心底不負責任地想。
但,吓沒吓到與他何幹。
他又不是這些人的爹,沒必要為這些人着想。
“确實沒有。”
周禦史看着蕭嘉言的眼神帶上了失望,“但是蕭大人身為禮部侍郎應當知道洛神公子在洛國代表什麽?在百姓眼中洛神公子堪比花魁,如今這洛神公子的名頭落在蕭大人身上,百姓們會怎麽看我們百官,又會怎麽看禮部,怎麽看你?”
他這一招倒是厲害,直接把百官放在了同一個平面上,意圖讓百官針對蕭嘉言,蕭嘉言可不想聽他扯大旗代表正義批判他,立馬接道:“洛神公子是自開國陛下開始流傳至今的,也就是最近百年百姓們誤解了洛神公子的意思,我倒是認為流傳下來的規矩不可改,改了這洛神花茶會可就沒有意義了。”
“百姓們看重洛神花茶會是因為看重洛神花茶會的寓意,洛神公子的身上承載了百姓對感情最殷切的期望,并不是花魁可以比拟的。”
“洛神公子不會像花魁一樣斂財他只是個正常人,承載了百姓對洛神節期望的正常人,既然是正常人,為何不能選拔呢。”
蕭嘉言看着周禦史,“我那日也見周禦史在百姓投票時觀望,臉上并無反感,想來禦史也看到了百姓殷殷期望洛神公子選拔的那個時候。”
既然周禦史不反感,那麽就是有人讓他出頭了,蕭嘉言轉念一想,他得罪的人有些多,想不出來到底是誰想對他動手,他隐晦地和宴九千對視一眼,宴九千不着痕跡地對他點了點頭,他接着又道:“更何況禦史莫不是不知道,下官操辦洛神花茶會的事是九千歲首肯的,禦史這話莫不是在質疑九千歲?”
周禦史這一舉動太過沒頭腦了,若是他沒有被宴九千厭棄,那麽周禦史的話反倒是在自掘墳墓,蕭嘉言想。
宴九千在京中威名甚重,由于他鐵血的手段和掌控的軍隊,在京中無人敢忤逆于他,親眼見着他造反成功的百官更是親自領略過他的厲害。
蕭嘉言這話落下周禦史立馬變了臉,不僅是他,就連周圍的其他人都變了臉色,這一刻蕭嘉言甚至感受到身旁傳來的一道道目光,那些目光帶着不可置信,帶着驚訝,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這個人似的。
“九千歲明鑒。”周禦史在蕭嘉言這話落下的那一刻瞬間跪倒在地,對着宴九千道:“下官絕無質疑九千歲的意思。”
“蕭大人他——”
“是嗎?”宴九千直接打斷了周禦史的話,他拿起一本奏折,裝模作樣地翻了翻,他的聲音很輕,沒有任何情緒,“那周禦史是什麽意思?”
“本王親自開口讓蕭大人操辦洛神花茶會,洛神公子選拔也是經過了本王的同意,禦史這突然參蕭大人一本就是将本王放在了眼底嗎?”
他并未動怒,說話聲音雖然冷冽但也緩慢,就像是閑談似的,周禦史卻被吓白了臉,“下官不敢。”
他身形顫抖,深深朝着宴九千拜伏了下去,顫顫巍巍讨饒,“下官知錯,還請九千歲饒過下官這一回。”
“來人。”宴九千的聲音猛地提高幾分,守在門口的禁衛小隊馬上跑了進來跪在殿中,
宴九千看都沒看周禦史一眼,語氣波瀾不驚,“打五……二十大板,打入大牢。”
一句話落下,振振有聲。
一時間整個朝堂都被宴九千這說拿人就拿人的态度吓到了,連剛剛還争得臉紅脖子粗的左相和右相此刻也低着頭,半個字也不敢說,周禦史這下更是顫抖,他張着嘴想要說話,可還沒等他說什麽,一名禁軍直接捂上了他的嘴,立馬又有一位禁軍上前,兩人一起把周禦史給拖了出去。
無人敢求情,即便現在的宴九千看着并沒有生氣,也沒有人敢求情,蕭嘉言朝着宴九千一拜,緩緩退回自己的位置,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回到自己位置時他感受到了一道視線,那視線的主人在他身上掃過,待他順着目光尋找之時又察覺不到了,入眼的皆是武官,朱堰也在其中。
掃視了一圈,發覺自己找不到那道目光,蕭嘉言這才作罷。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德全公公尖銳的嗓音打斷了衆人的情緒,沒有任何人說話,等了一會兒見無人上奏,宴九千道:“散朝後蕭侍郎留下。”
“退朝。”
蕭嘉言走出金銮殿,也不知是刻意還是怎麽樣,左右兩位相爺都在他不遠處,朱堰上前兩步勾住他脖子道:“厲害啊,九千歲居然會維護你,你不會真和九千歲在一起了吧?”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也足以周圍的人聽見,蕭嘉言的眼神閃了閃,用力拍了拍朱堰的手,不悅道:“松開。”
“我不是故意的。”
朱堰也察覺到了周圍的目光,立馬拉着蕭嘉言走到一處較為偏僻,朝着蕭嘉言道歉,“我就覺得你今天太反常了,以往遇上這樣的事情你不是據理力争嗎?以往九千歲也不會幫你,一時間就想到了那裏。”
以往九千歲沒有補上一刀就已經很好了,現在那維護的意思只要是人就能看出來,朱堰可不是什麽傻子,雖然是武官,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他還是看得出來,今日九千歲維護的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
朱堰這句話聲音更是弱,即便是蕭嘉言也只是勉強聽清,蕭嘉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沒什麽波動,“沒事。”
他是真沒在意朱堰的話,在和宴九千提出方法之時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麽,也不欲再和朱堰閑聊,“九千歲召見,我先去九千歲那裏,等有空出宮了再與你聊。”
“你真沒事?”
朱堰拉着蕭嘉言的袖子,皺着眉頭忍不住道:“外邊的傳言有些離譜了,如今再加上這件事,必定有看你不順眼之人拿這件事說事。”
朱堰緊緊盯着蕭嘉言,似乎想看透他的情緒,“就算你自己不抑制流言,總得讓人散播些流言沖散一些,你剛當上洛神公子就委身九千歲的話題會讓百姓們都接受不了的,更何況現在九千歲對你的态度确實是……暧昧不明。”
他這話中帶着幾分擔心,蕭嘉言聽到這話拍目光閃了閃,不着痕跡拿出自己被朱堰抓住的袖子,聲音微沉,“我知道,你無須在意。”
“好了,我先去見九千歲,回見。”
話落,他不再停留,邁步朝着禦書房走去,身後見蕭嘉言動作想拉住蕭嘉言的朱堰擡了擡手,見蕭嘉言堅定離開的背影,只能把擡起的手放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朱堰皺着眉頭看着蕭嘉言的背影,喃喃自語,“之前他明明很看重名聲啊!”
朱堰不明白,之前明明那麽看重名聲的一個人,現在卻對名聲的事情根本不在意,這比換了一個人都還離譜,一時間他竟然有些不知道這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位京中最具盛名的風雅公子。
“可能是人都會變吧。”旁邊雄渾有力的聲音響起,朱堰看去只見那是一個模樣看上去比他高壯,但官職比不上他的武官,朱堰本不經常在宮中,見這武官面生,不由道:“你是?”
“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官,比不上朱将軍,我叫王成桅,若将軍不嫌棄的話就叫我名字吧。”
朱堰也是在京中待久了的人,自然不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少了應有的戒心,“王成桅是吧,有事嗎?”
“只是替将軍覺得不值而已。”王成桅道。
“您喜歡侍郎大人這麽久了,聽聞侍郎大人落水更是馬不停蹄進了京,侍郎大人眼中卻沒有您。”
被戳破了心思,朱堰的眼神一下子冷了起來,他審視的目光落在王成桅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這才冷聲道:“這似乎與你無關吧。”
嘴上這麽說着,朱堰的目光不自覺落在那快要消失的青色背影上,眼神到底沉了沉。
“若是敢胡言亂語,本将軍撕爛你的嘴。”
他冷冷地掃了眼王成桅,揮袖朝着宮門走去,被威脅的王成桅也不惱,盯着朱堰離去的背影,眼底浮現了絲絲縷縷令人膽寒的笑意,喃喃道:“只怕你等不到那個時候。”
轉頭瞥見那消失在宮內的人,王成桅臉上浮現一抹不解,“主子怎麽會讓我注意他呢?第一公子,不過就是個廢物罷了,到底哪裏吸引了主子的視線?”
說罷他垂下眼眸嘆了一聲,“主子啊,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呢。”
蕭嘉言順着熟悉的宮牆走了大概半刻鐘才到禦書房,禦書房門口早就站了個人,德全公公見他走近朝着他一笑,見他臉色蒼白,诶呦了一聲,趕忙上前,“蕭大人快進來,外邊冷。”
不是一般的殷勤。
蕭嘉言當即狐疑地看了他幾眼,略有些遲疑問,“裏面怎麽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
德全公公朝着蕭嘉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蕭大人還是先進去看看吧,九千歲等您等的正煩着呢。”
蕭嘉言:“……”
等煩了?所以他是不是不該來?
“我記起家中……”
蕭嘉言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前方落下了一個黑影,黑影冷冷對他道:“蕭大人,九千歲請您進去。”
得了,宴字軍統領都來了,蕭嘉言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便也沒有猶豫,直接進了禦書房。
過了屏風,只見禦座上的男人此時看向他,眼神帶着幾分冷,只一眼蕭嘉言心頭就咯噔了一聲,心底浮現五個大字:果然沒好事。
“九千歲。”
蕭嘉言行了一禮,宴九千沒有回答,他直接從禦座上下來,走到蕭嘉言面前,“你想走?”
不想走留在這裏承擔你的怒火?他蕭嘉言看上去像是傻的嗎?
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說的卻是另一回事,蕭嘉言道:“九千歲吩咐下官不敢不從。”
宴九千聽到這話也不知滿意了沒有,放緩了聲音,“禮部有什麽事務需要處理嗎?”
如今十月底,倒也沒多少事情,也許是這幾日他臉太白了,他在禮部的事情陸元分了一部分出去,加上之前以為自己要走,他都把後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現在就算去了禮部也沒有什麽事情做。
蕭嘉言想着他和宴九千的計劃,于是道:“禮部的事情下官已經安排好了。”
“既然沒事今日便留在宮中吧。”
宴九千一錘定音。
“下官……”
遵命兩個字還未出口,宴九千就打斷了蕭嘉言的話,解釋道:“待會兒和本王去街上走走。”
蕭嘉言:“……”
哦,這題他懂,不就是秀自己受寵,引得雪家對他動手麽,他擡眸看了看宴九千,若是要秀自己受寵,那麽勢必要與這人有接觸,蕭嘉言心頭顫了顫,卻還是應道:“是。”
“宮中有衣物,你先把官服換了,需要什麽和德全說。”宴九千也察覺到了蕭嘉言的拘謹,索性把蕭嘉言支開了。
真貼心。
蕭嘉言心底只有這個念頭,為了拿他當誘餌,宴九千連這些都想到了,還真是貼心啊!
他轉頭就走,站在宴九千身邊的壓力太大了,他受不住。
德全公公見蕭嘉言的舉動趕忙跟了過去。
蕭嘉言被德全公公帶去禦書房裏邊的隔間換衣服去了,宴九千勾着嘴角回到禦座上,打開一本奏折,卻什麽都看不進去,忽地他的目光落在一處房梁上,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墨衣,和喜歡的人出去逛街需要帶點什麽東西,買點什麽?”
躲在房梁上同樣單身汪的墨衣:“……”
他現出身形,單膝跪地,板着臉道:“屬下不知。”
“你不知,本王知道。”這話顯擺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想了想宴九千又有些不确定道:“去查查其他人逛街會買些什麽,待會兒寫給本王。”
墨衣一言難盡地看了勾着嘴角的宴九千一眼,嘴角抽了抽,“屬下領命。”
這邊蕭嘉言在德全公公的服侍下換上了常服,舒展了一下身體,他只覺得這衣物頗為合身,顏色是青色中帶點藍,款式是比較修身的,不算難看,看着鏡中的模樣倒也還不錯,旁邊還有一件帶着毛的披風,也是青藍色搭配,和衣服是配套的。
想了想,蕭嘉言把一直放在身上的圓魚玉佩挂在腰間,青綠色的圓魚玉佩正好配這件青藍色的袍子,注視着鏡中的人,特別是目光落在右臉上的時候,蕭嘉言嘴角微微勾起,這一笑似乎給鏡中人注入了靈魂,鏡中之人嘴角也勾了起來。
德全公公看着鏡子中的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豔,“蕭大人可真好看。”
京中第一公子已經不能用好看二字形容了,德全公公的目光落在鏡子中的蕭嘉言臉上,心底嘆道:就是人氣少了些,看這樣子虛弱的可憐。
“德全公公過獎了。”
蕭嘉言收斂了嘴角的笑容,眼底恢複了往日的疏離與清冷,“出去吧。”
宴九千批奏折的同時時不時注視着隔間的門口,不多時終于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的心上人一席青藍色長袍,外邊披了一件同色的披風,那衣服極為修身,襯得他心上人身形颀長,再加上心上人瘦弱的模樣,臉上帶着病态,簡直就像是一個帶病的世家小公子,天真無垢,未經世事,眼底永遠帶着最美好的期待和面對萬物的溫柔。
這一刻宴九千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樣一個人了。
他的阿言即便歷盡傷痛也帶着天生的貴氣,對世間帶着善意,而他卻——
——他卻是一個手中染盡無數鮮血的劊子手。
不,除了他阿言不能有旁人。
若是有旁人的話,那他就是困也會……
強行壓下心底危險的想法,宴九千自禦座上走下來,走到蕭嘉言的面前,蕭嘉言見宴九千走來時剎那間就像是戴上了一個無形的枷鎖,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蕭嘉言本以為宴九千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是有什麽不滿意,誰料宴九千繞着他看了看,滿意道:“還不錯,本王的眼光沒差到哪裏去。”
“咳咳。”
蕭嘉言差點被一口唾沫嗆死。
“這衣服是九千歲選的?”他詫異地問。
本以為就是德全公公随便給他挑了一件,結果是這殺神選的?
宴九千給他選衣服?
太過反常了。
見蕭嘉言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詫,宴九千反問道:“蕭大人要随本王出去,本王選一件衣服不行嗎?”
蕭嘉言臉色變了又變。
“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蕭嘉言沒想惹怒宴九千,一件衣服而已,也不知道宴九千又抽什麽瘋,蕭嘉言細細看着宴九千的眼,沒有錯過宴九千眼底的一絲情緒。
看清楚裏面的情緒後他稍稍松了口氣,宴九千這厮對他沒心思,難不成是為了氣小九?
極有可能,小九殺了宴九千三次,宴九千想要氣死小九也很正常,只是小九如今還沒進京,宴九千為什麽覺得用他能氣死小九?
“傳膳。”宴九千錯開蕭嘉言的目光對德全道。
說完又對蕭嘉言道:“蕭大人入宮前應當沒吃什麽東西,随本王一起用膳吧。”
“下官……”
宴九千似乎知道他會拒絕一樣,直接打斷了蕭嘉言的話,“蕭大人入宮已經有兩個時辰了。”
蕭嘉言:“……”
這人為什麽總知道他在想什麽?
一連串到嘴邊的話被打斷,蕭嘉言也沒有了脾氣,他看出了宴九千今日是打算全程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了,只能拱手道:“下官遵命。”
德全公公眉開眼笑地朝着禦書房外跑去,不一會兒膳食就被送了上來,此時挺早,午時還不到,宴九千傳上來的都是一些簡單的飯食,七八個小碟子,裏面分量極少,看樣子只是為了暫時填填肚子。
蕭嘉言分了三個小碟子,吃了個半飽,剩下的宴九千全吃完了,兩人吃完後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德全公公往蕭嘉言懷中塞了一個暖爐,對蕭嘉言道:“蕭大人在外可要注意保暖。”
說話間德全公公下意識看了宴九千一眼,卻見宴九千看他的眼中帶着贊許,心頭當即明了了幾分,對兩人道:“千歲,宮中離街上有些距離,奴才已經喊人把馬車趕過來了,您可要坐馬車?”
德全沒有詢問蕭嘉言,他知道蕭嘉言會拒絕,所以把目光看向宴九千,見此想要拒絕的蕭嘉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猶豫地憋回到嘴邊的話,這一幕本就是宴九千安排的,他自然沒有搖頭的道理,當即便道:“趕過來吧。”
宮中本沒有什麽馬車,不過想着阿言可能不習慣被人擡着,所以他安排了馬車進來。
全程沒有任何反對資格的蕭嘉言:“……”
看着眼前主仆的舉動,他心頭只有一個大大的疑惑。
他記得宴九千在宮中不坐馬車的啊!
他們就演個戲,這是不是太逼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