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蕭嘉言此時正苦哈哈地盯着紮在自己手上的銀針,那銀針比起前幾日紮在他身上的還要長,痛感更加明顯,也不知是為了折騰他還是怎麽樣,宗禦醫特意選了一套最為保守的治療方法,一番解釋下來,蕭嘉言覺得自己日後怕是得泡在銀針和藥罐子裏了。
其他沒什麽,就是更想跑了。
疼痛之餘,蕭嘉言思索着自己的辭官奏折,想來宴九千應該已經看見了,就是不知道讓不讓他走,要是換做宮宴前他還能肯定宴九千會放他走,現在他不确定了,宴九千救他的舉動太過反常了,反常到讓他差點以為自己瘋了。
宴九千要麽就是別有用心,要麽就是看在之前那玉佩的面子上幫他一把,蕭嘉言覺得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宴九千那人可從來不看往日的情分,前世就是傅老爺子為他求情他還是被扔進了奴籍。
宴九千貫會殺人誅心。
要他來概括的話,宴九千就是一個看着像正常人,其實不是好人的瘋子。
蕭嘉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銀針紮完,他身上也有了些力氣,在小太監的服侍下站起身,緩慢走了幾步,腹中便傳來了一陣饑餓感,多走了幾步,感覺身體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他張嘴想要說話,就見宴九千推門進來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蕭嘉言覺得宴九千的情緒很不好,陰沉的目光盯着他,一副想要弄死他的表情,宴九千的步子很大,沒幾步就走到他的面前,蕭嘉言這才想到要行禮,他稍稍彎下身子,“見過九千歲。”
“你要辭官?”男人沉沉的聲音傳來,聽着沒什麽情緒,或許是極力忍耐的緣故,蕭嘉言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
“是。”蕭嘉言垂眸。
“為何?”宴九千追問。
蕭嘉言沒想到宴九千還會詢問他緣由,如實道:“下官身體不适,需要靜養。”
蕭嘉言低着頭,沒有注意宴九千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宴九千身上的氣勢有些吓人,蕭嘉言收斂了心底所有的思緒,等待宴九千的刁難,而後他便聽到了一句讓他畢生都無法忘記的話。
“你睡了我就想走?”
男人的聲音帶着危險,蕭嘉言心底一驚,還未等他擡頭,只感覺身前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危險的感覺在他腦海中叫嚣着,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背後更是直接冒出了冷汗。
本能讓他想要迅速逃離,蕭嘉言死死地控制住了這種本能,“九…九千歲說笑了。”
他幹巴巴吐出這句話,像是找到了破綻,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您剛剛可是說我們沒有發生關系。”
“是嗎?”
帶着薄繭的手指在他右臉上流連,蕭嘉言忍住自己的不适,僵着身子站在原地,那只手在他臉上摸索了一陣子還不老實,直接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擡了起來。
“看着本王。”宴九千的聲音十分陰沉,他捏着蕭嘉言的下巴強行對上蕭嘉言的眼睛,蕭嘉言只見宴九千那雙眼睛中帶着徹骨的瘋狂,盯着他的目光像是看到獵物的獵人,恨不得把他剝皮抽筋。
他心頭一驚。
“你就這麽想走?本王就這麽被你白睡了?”
廢話,不想走還等死嗎?
恐怖的壓力落在身上,蕭嘉言僵着身子不敢有絲毫動彈,他茫然的視線看向宴九千,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宴九千為何又說出這樣的話。
宴九千不可能被他睡了,若是他真有這心思,宴九千會一掌劈死他。
所以,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察覺到落在自己下巴的力道逐漸增大,蕭嘉言眼底的恐懼一閃而逝,即便再怎麽重生他也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情況,除了死的那一次,他甚至根本沒有直面過宴九千的恐怖。
如今,一邊是自由,一邊極有可能是死亡,傻子都知道自己該怎麽選,他唯一拿不定的就是宴九千會不會當場殺了他。
“九千歲息怒。”他艱難地維持着自己的語調,“下官身子太差,确實不适合繼續留在官場。”
蕭嘉言壓下心頭的恐懼,“且以下官的身體,斷然做不出強迫您的事情,還請九千歲明察。”
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蕭嘉言絕望地想,宴九千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要殺他了?
宴九千往日雖然喜怒無常,但也沒有瘋到這個地步。
想到自己在宴九千面前沒有絲毫活下去的本事,蕭嘉言緊繃的身體忽然就放松了開來。
重來一世他本不想活得那麽累,如今卻依舊陷進了這種情緒中,活在恐懼之中太累了,他不想一輩子揣測宴九千的心思,他要辭官,他要離開,他要找小九。
“還請九千歲成全。”蕭嘉言閉眼,艱難地維持着語調平穩。
若是死在這裏,他又一次對不起小九了吧。
雖然不知道宴九千為什麽發瘋,但蕭嘉言知道他這是在賭,如今忤逆了宴九千的意願,他在宴九千手裏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到三層。
蕭嘉言苦中作樂地想着,閉着眼睛等待前世那一箭穿心的結局到來。
瞧見那雙漂亮眼中一閃而逝的恐懼和眼前之人認命一般的舉動,宴九千閉了閉眼,強行壓下了心底想要把這人綁在身邊的沖動,壓下了心底瘋狂的念頭。
重來一世阿言簡直就成了他的心魔,他想擁有,卻也怕傷着阿言,即便冷靜了一天還是如此,在阿言面前他還是和之前一般不堪一擊,然而他記得更清楚的是阿言在前世哪怕是死也要為百姓請命。
這一世一切都變了,在阿言親口說出辭官兩個字的那一瞬間,他什麽都懂了。
只怕阿言和他一樣也重生了,從種種不正常看來,阿言重生的時間就在右相府落水前後,也是他針對他之時。
他的阿言應該是死在了他的手上後重生了,若非到了那時候,阿言又怎麽會知道他的底牌,又怎麽會讓洛南封警惕他,阿言此時恐怕恨他已經恨到了骨子裏。
如今他最該做的就是讓阿言離開這裏,去過阿言想要過的生活,自己再從暗中護着他,或許某一日阿言會知道他的身份,會厭惡他,會恨他,日後阿言也會有自己的夫人,有自己的孩子,有……
腦海中勾勒出的畫面十分刺眼,那副畫面出現的那一瞬間宴九千只感覺一股濃烈的嫉妒的情緒自心底而起,他眼底黑霧翻湧着,一想到那一幕他就有種把一切都毀了的沖動。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放阿言離開,做不到看着阿言娶妻生子徹底忘了他,做不到離開阿言——
阿言只能是他的。
無數的情緒積壓在心底,內力無法控制沖擊着他的筋脈,宴九千深深地盯着垂眼的蕭嘉言,直至喉嚨中傳來一陣腥甜。
他看着垂眸的蕭嘉言,聲音沒有絲毫波動,“既然如此,本王便如了你所願。”
“就當是還了你兩歲時替本王擋的那場災禍。”
蕭嘉言聞言心底一顫,即便宴九千的話語和善,但不知為何他只感覺到了恐懼,一種出乎預料的恐懼,為了防止意外,他立馬躬身道:“下官謝九千歲成全。”
宴九千死死盯着彎腰的蕭嘉言,看着他那一門心思想要離開的樣子,心底再次一疼,他閉了閉眼,輕聲道:“好好養身子,明日早朝後本王送你離開。”
宴九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完這一段他自己都不會信的鬼話,生怕蕭嘉言看出什麽,說完後他不再停留,大步朝着外邊走去。
蕭嘉言擡眸之際只見宴九千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察覺到危險消失後,他松了一口氣,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汗水,腿更是軟的不像話,要不是一旁的小太監瞧見了趕忙上前扶着他起來,只怕他得直接跪下去。
“麻煩了。”
蕭嘉言撐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待心情微微平複之後只見小太監有些猶豫地看着他,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羨慕,反而有種欽佩與仰慕。
得償所願,即便身子還有些不舒服,蕭嘉言還是開口問道:“怎麽了?”
小太監猶豫了一下,悄悄靠近了蕭嘉言的耳朵,低聲道:“蕭大人,我們九千歲練的武功屬于偏路,每個月都有一天內力盡失,前天宮宴也确實是九千歲照顧了您一晚上。”
蕭嘉言:“……”
想起剛剛宴九千那要殺人的眼神,蕭嘉言只覺得背後一涼,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幹笑道:“應該不可能。”
這小太監是宴九千的人,對,都是做戲,不可能的,但是被提及,蕭嘉言努力思索那一晚上的場景,似乎好像确實有人在他身邊,他身邊的不可能是小九,如果小太監說得沒錯的話,那麽就是……
不會的。
即便沒有理智,他也不會對宴九千做出什麽事情的,那是刻在魂魄中的恐懼,前世今生能讓他蕭嘉言恐懼至此的唯有宴九千一人而已。
不會的!蕭嘉言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眼底的情緒。
現在的宴九千很不對勁,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來,蕭嘉言不敢在宮中多做停留,問小太監拿了一件外袍穿好後就想離開,就在他要出門時小太監不着痕跡擋住了他的去路。
此刻照顧蕭嘉言的那個看着傻傻的小太監眼中露出了精明之色。
“蕭大人,九千歲并未說您可以離開。”
聽到這話,蕭嘉言的一顆心驟然沉了下來。
另一邊,回到禦書房的宴九千揮退衆人後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臉色迅速變得慘白,他盤膝運轉了好一會兒功法,臉色這才好了起來。
“主子。”
墨衣不知何時進來的,他半跪在宴九千面前,遞上了一份折子,“蕭大人的消息都在這裏。”
宴九千抹去嘴角的血跡,伸手拿過折子,細細看了起來,大致看了一刻鐘,他收起折子,對墨衣道:“他是阿言。”
聲音極其肯定。
“恭喜主子。”墨衣的聲音終是難以掩飾地出現了點點波動。
“這些年辛苦你了。”
宴九千拍了拍墨衣的肩膀,聲音很沉,“暫時不要告知他我的身份。”
“主子?”墨衣稍加思索,便知道了如今的情況,“是。”
他和宴九千相識許久,自從臣服宴九千後也知宴九千旁邊有那麽一個人,雖是沒見過多少面,也知那人對宴九千的重要性,甚至在他們還未造反之時,那人憑借着一手漂亮的字給他們帶來了許多思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除非對方願意,他們根本察覺不到對方的身影。
身為宴九千影衛的他見那人的次數自然更多,對于這麽一個看不見的人,他早就已經熟識。
“靖王府可有動靜?”
宴九千問。
“靖王昨日知道蕭大人在沒有出宮後曾召集過幕僚商讨,昨日傍晚蕭大人的消息便已通過內應傳了出去。”
“想辦法讓他動手救人。”
墨衣的眼神一凝,遲疑道:“主子的意思是想留下蕭大人?”
他目光稍稍閃爍了一下,旋即道:“屬下覺得主子若真要傳出蕭大人受傷的消息,不如把目标放在蕭大人的侍衛身上。”
“前幾日屬下與蕭大人侍衛交手,察覺那侍衛一身武功都是上乘,招式開合之間有名家的痕跡,想來那侍衛對蕭大人十分重要。”
想起前世那被蕭嘉言下藥送走,後來知道蕭嘉言死訊曾數次刺殺他,執意要和他同歸于盡的黑衣侍衛,宴九千沉默了一下終是道:“你去辦吧。”
“是。”
靖王府內,宋覃簾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了。
“公子怎麽還沒出來?”
宮中的消息他沒有渠道,自從前天晚上等了一晚都沒有等到公子回來後他就已經慌了,用了種種辦法,甚至晚上和其他影衛蹲守在百官家中,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從百官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唯一從将軍朱堰口中得知他家公子最後是臉色通紅離開了宮宴,到底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
宋覃簾不是什麽笨蛋,臉色通紅足以讓他知道他家公子那時候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如今公子到現在都沒有出來顯然是出事了。
公子身為百官之一,如今宮內還有一個針對公子之人,讓他怎麽不着急,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不該輕舉妄動,公子情況如今不清楚,若是因為他的輕舉妄動給公子造成危險,那就是他的錯了。
可等了近兩天,他終于還是耐不住性子了,直接找上了靖王。
靖王府內,洛南封看着盯着自己滿是執着的宋覃簾眼底也染上了無奈,“我都說了懷瑾沒什麽問題,宴九千那厮雖然性格不好,但也還沒瘋。”
這話洛南封說的自己都有些沒底,但是昨日的消息已經傳來,加上現在的局勢,宴九千只要不是瘋了就不會動他們洛氏的人。
而且懷瑾在的地方是宴九千寝宮,他的人要傳消息出來也難上加難,他也只知道懷瑾沒什麽大問題,這種情況下他也不能輕舉妄動,他的背後還有洛氏一衆子弟,還有無數支持他的人。
“再過兩天。”
洛南封給出了承諾,“過兩天懷瑾還沒出來,本王就帶人進宮一趟。”
“已經兩天了。”宋覃簾站在洛南封面前,語氣帶着焦急,“公子不可能兩天不聯系我的,除非是出了事情。”
他直接跪在地上,“請殿下再去查探一番。”
宋覃簾總有種不安的感覺,也不知是武人的直覺還是因為第一次離開蕭嘉言這麽久,他總覺得他家公子出事了,出了大事,那種不安随着時間的浸染,讓他的情緒也焦躁了起來。
“本王……”
洛南封看着這樣的宋覃簾也無奈,“罷了,你稍稍等待片刻,宮裏的消息待會兒便會傳回來。”
他也擔憂蕭嘉言,早早就讓人傳了消息出來。
時間緩緩流逝,一個時辰過去了,宋覃簾随着洛南封那句話稍稍安定下來的心忍不住再次提了起來,就連洛南封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按理說這個時候宮中的消息已經送回來了,可此時不僅沒有消息送來,就連他身邊的影衛都沒有回來。
洛南封到底是王爺,知曉現在的局勢,還不至于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但在看到自己的貼身影衛的手勢後,他的心也忍不住沉了下來,對宋覃簾道:“你先等等,本王有些私事需要處理。”
說罷沒等宋覃簾說什麽,他就大步離開了,宋覃簾不知為何此刻就是有一種直覺,洛南封離開就是因為他的公子,這種直覺來得快,特別是在看到洛南封貼身影衛時,這種情緒更是占了上風,一時間他目光閃了閃,忽然說了句,“不幫就不幫,我自己也能找到公子。”
說完他不顧周圍人的臉色,大步離開了,走到半路,他直接隐匿了身形,朝着洛南封剛剛離開的地方追去。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洛南封眉頭緊皺地問自己的貼身影衛玄影。
“主子。”白衣男人半跪在洛南封面前,“蕭大人危,我們宮中的眼線也被發現了。”
洛南封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怎麽回事,你趕緊說。”
“是。”
“昨日傳出的消息不全,屬下查探到前日蕭大人在宮宴上中了烈性春、藥焚身,那焚身主子應當知道,其藥性之烈除非有人幫助,否則一人根本解不了,蕭大人在中藥之後遇上了九千歲。”
感受到自家主人身上的氣勢,他聲音有些低,卻依舊簡潔明了,“而後蕭大人落入了九千歲的手中,如今雖然藥效解了,但也渾身是傷,九千歲下令明日将以穢亂宮闱的名義送蕭大人進宮牢。”
穢亂宮闱,那可是要受宮刑的。
“他怎麽敢!”洛南封的拳頭緊緊握緊,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眼中露着濃濃寒意。
“來人……”
兩個字落下,還未等洛南封說什麽,他只覺得一股逼人的氣勢自旁邊而起,待看去時只見一個黑色背影,那背影赫然便是剛剛和他交談的宋覃簾。
洛南封本就難看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當即大喝一聲,“攔下他。”
他身前那影衛一個閃身便追了出去,不過一會兒又回到洛南封面前,“主子,屬下無能讓宋侍衛在蕭大人影衛掩護下離開了。”
“胡鬧!”
洛南封低罵一聲,臉上一片冰寒,“現在去喊人随本王進宮。”
宮中,蕭嘉言眼見着那小太監全方位照顧他,讓他根本找不到離開的機會,也逐漸歇了離開的心思。
揮退小太監,他陷入了沉思,可思索半晌,他始終找不到宴九千不殺他又把他留在宮中的理由。
“到底是打算和洛氏開戰還是有什麽其他的目的?”
蕭嘉言想不明白,可這一天宴九千卻沒有再出現在他面前,就連苛待都未曾有半分,衣食皆是宮中頂尖,這讓他一下子更疑惑了。
疑惑歸疑惑,他倒是不怕宴九千對他做什麽,他怕洛南封和宋覃簾被他牽連。
“好在他答應了我。”蕭嘉言只能這麽安慰自己,可不知為何說這話的時候他心底卻有些不安。
天色逐漸沉了下來,蕭嘉言捧着書本也看不下去,索性早早睡了去,在宮中他本不該去尋小九的,但想着自己答應過小九見他,前日和昨日又沒去成,怕小九多想,想了想他還是去了。
宴九千正在看奏折。
昨日照顧了蕭嘉言一夜,他的案桌上又堆積了許多奏折,九千歲的名頭雖說聽着挺威武,但要做好的話處理的事情也多,就連此刻他想要陪着蕭嘉言也抽不出多少時間。
當然,一方面是他現在也不敢留在蕭嘉言面前,第二點是他知道阿言醒了會來找他。
宴九千從未有過像現在一樣急切等一個人的時候,就連造反之時他也總能心平氣和指揮戰鬥,現在每看一封奏折就要向外看一眼,時間就這麽緩緩流逝着,突然他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小九。”
低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宴九千拿着奏折的手一抖,他身子猛地僵住了,一只手撫上他的背,不疾不徐道:“小九怎麽了?被我吓到了?”
宴九千生平第一次這麽緊張,就連第一次對阿言告白他都沒有這麽緊張過,如今在聽到蕭嘉言的話時,全部的理智都化作了泡沫,他急忙轉頭看向自己的心上人,只見那之前被濃霧包裹着的心上人身上的濃霧如今盡數消失,露出了底下隐藏的好看的面容。
蕭嘉言長的好看宴九千不是不知道,但是他第一次覺得蕭嘉言這張臉也有些恐怖,恐怖到讓他呼吸有些困難。
阿言……
“小九?”
察覺到自己手底下的人沒有像往常一般拉着他的手,蕭嘉言湊近了宴九千,手掌撫摸上他的臉,聲音終是染上了幾分擔憂,“你到底怎麽了?”
急促跳動的心髒一瞬間像是被一只手給捉住了,宴九千頓了頓,終是發現了問題。
“阿言。”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見他聲音,對方忽然一僵,接着宴九千只感覺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臉,蕭嘉言的臉湊得很近,近到他甚至能聽見呼吸聲。
“小九,我聽見你說話了。”
蕭嘉言眉眼彎了彎,一把抱住了宴九千,高興道:“小九,我終于能聽見你說話了。”
蕭嘉言與自家小九相識近二十年,十五歲剛到可以成親的年紀那日小九便說喜歡他,就算不算上那四年,兩人在一起也有整整八年了,這八年來,蕭嘉言沒有聽見過他家小九一句話,兩人的交流靠的一直都是紙筆,即便感情再好,筆墨落在紙上之時終究還是差了幾分意思。
蕭嘉言眼角眉梢都帶着喜悅,這次連掩飾都沒有了,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宴九千腿上,手掌撫摸着宴九千的臉,開心道:“雖然現在能聽到你說話了,但是還差了點,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看到你,我家小九一定很好看。”
瞧着懷中滿臉輕快笑意的蕭嘉言,聽着蕭嘉言的話,宴九千的心緩緩下沉。
見面。
見了面阿言恐怕會恨他一輩子的。
如今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見面就不必了吧。
宴九千目光落在興奮的蕭嘉言的臉上,心緩緩沉到了谷底,向來不知道怕是什麽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怕了。
他怕阿言的期待落空!
他怕阿言會恨!
想到那雙漂亮的眼睛對他露出恨意,宴九千只感覺呼吸不順,心髒就像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割着,疼的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