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公子
大公子
“爹,我要弄死他!”
怨毒的咒罵聲在左相府響起,被下人喊醒的蕭承安與柳煙兒急忙套上兩件衣服,匆匆走出屋子,只見前屋的擔架上躺着的人已經看不出人形了,就連怒吼的聲音聽着也微弱,哀嚎聲更是不斷響起,像極了命不久矣之人。
“爹。”人形生物開口了,聽聲音是他們兒子。
柳煙兒和蕭承安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同時又免不了心生憤怒。
“我的兒。”
柳煙兒上前兩步,仔細捧着蕭嘉永的臉打量着,手上捏着帕子,眼淚說來就來,淚珠劃過她風韻猶存的臉,她的身形不自覺帶上了顫抖。
“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為娘讓你爹給你報仇。”
蕭承安臉上滿是陰沉,眼底更是閃爍着怒火,他盯着蕭嘉永,眼底閃爍着殺意,“到底是誰動的手。”
今日蕭嘉永得罪了靖王本就讓蕭承安滿心怒氣,但見蕭嘉永被打得鼻青臉腫一身狼狽活像只失敗的鬥雞似的,見這模樣也沒想怎麽教訓這個小兒子,可還沒等他詢問緣由蕭嘉永卻直接瘸着腿跑了,蕭承安只當蕭嘉永心虛怕他怪罪,也沒有細查,誰料如今回來的人已經看不出人形了,就連臉也比中午腫了一倍有餘,要是不開口,他絕對認不出這是他的兒子。
當今京中還有人敢這麽傷他的兒子?
蕭承安黑着臉,沉着的眼底閃爍着濃濃的殺意。
蕭嘉永抽噎着,語氣帶着咬牙切齒的痛恨,“是蕭嘉言,一定是蕭嘉言。”
他甚至連表面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雙手撐在擔架上,痛苦地朝着蕭承安嚎道:“爹,是蕭嘉言做的,你殺了他。”
他如今的樣子着實狼狽,一身紅色衣服也不知道是經歷過什麽已經變成了黑色,甚至隐隐有臭味襲來,像極了失禁後的味道,這臭味讓蕭承安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就連柳煙兒在心疼捧過蕭嘉永的臉後也松手往後退了幾步,蕭嘉永還不覺,一個勁地嚷嚷道:“是蕭嘉言,爹,你要為我報仇。”
“怎麽可能?”
聽到自己大兒子的名字,蕭承安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柳煙兒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蕭嘉永瞧見兩人的表情,當即大聲哭了起來,淚水混着鼻涕從他臉上滑落,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爹,孩兒騙你幹什麽,是蕭嘉言做的,就是蕭嘉言做的。”
蕭承安知道自己的小兒子有多不靠譜,皺着眉頭一拍桌子,怒喝道:“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又惹上哪個人了,今日剛得罪了靖王,你現在又得罪了誰。”
“當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請家法。”
柳煙兒聽見這話後眉頭一蹙,捏着帕子的手緊了緊,含着淚水的目光看向蕭承安,柔聲對着蕭承安道:“相爺,永兒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你聽他把話說完。”
蕭嘉永也知道這事确實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這次他沒有一字一頓說,而是直接忍着劇痛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遭遇給說了出來,說完後又道:“爹爹,孩兒沒有騙你,孩兒确實得罪了靖王殿下,但那也是靖王殿下在給蕭嘉言出頭,蕭嘉言今日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打的我,京中很多人都看見了,不信您可以派人去問問,他身邊那個侍衛打我打的可兇了,我臉上這些都是他打的,後來我又對他出手才被靖王抓住送回府裏的。”
“這些大家都可以作證,我沒有必要騙您。”
“您交贖金的時候我就想着要再去找蕭嘉言找回面子。”蕭嘉永委屈地嚎啕大哭道。
找回面子是假,九千歲就交給他這麽一個任務他都完不成,他怎麽也得去道歉,九千歲那是誰,他一個纨绔可得罪不起,蕭嘉永再怎麽無知也知道這一點,可誰料他在去道歉的路上就被人給暗算了。
連人他都沒看見就被暗算了。
“可是蕭嘉言他……他……”
蕭嘉永越想越委屈,咬牙切齒地給蕭承安上眼藥,“我出去後他又讓他身邊的侍衛打了我一頓,孩兒今日在小巷子內昏了兩三個時辰,要不是命大怕是都回不來見您了,這件事張家老二也看見了,他也被打了,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問他,他和孩兒是一起醒的,如今只怕還沒回到張府中。”
一字一句,言辭鑿鑿,讓人不得不信。
蕭承安旁邊的柳煙兒見自己兒子說的那般凄慘,當即用帕子捂臉啜泣了起來,“我可憐的兒啊,居然被自己兄長打成這個樣子,相爺,永兒言辭鑿鑿又說有許多人看見,這事定然不可能是撒謊,還請相爺為我們永兒做主啊!”
蕭承安聽着這一句句的哭聲,心頭煩躁的同時也生出了一股怒火,思及蕭嘉言上次的忤逆,他直接對門外道:“來人,把大公子給我找來。”
門外的人很快就去了。
皇宮之中,宴九千正擁着好不容易哄到房內的蕭嘉言睡覺,本就因為蕭嘉言的回來導致他沒有睡意,卻不料半夜的時候懷中虛攬着的人有了動靜,他不動聲色地眯着眼睛裝睡,只見那虛攬着的人先是小心翼翼地移開他的手,而後在一旁備好的宣紙上寫了幾個字,接着就這麽消失在了他眼前。
還沒有把人焐熱的宴九千瞬間不滿了,冷聲道:“墨衣。”
話落一人出現在了他面前,卻不是常常跟随在他身邊的墨衣。
那人半跪在宴九千面前道:“九千歲,墨衣大人此時正在相府內。”
宴九千想起了自己的安排,他眉頭微微皺起,冷着聲音道:“叫他回來,相府的事讓他別管了。”
那影衛詫異地應了一聲,心頭嘀咕着:不是您非得讓墨統領改一改蕭大人的性子嗎?當然這話他只能在心頭想想,萬萬不敢真說出口。
“屬下告退。”
還未等影衛退出門,宴九千沉沉的聲音就在影衛耳邊響起,“告訴墨衣,蕭嘉言那邊日後不用注意了。”
那影衛詫異地擡頭看了宴九千一眼,宴九千冷聲道:“聽不明白嗎?”
“屬下領命。”黑衣影衛迅速退出了房間,宴九千的眉頭稍稍皺起,擡手拿過旁邊的宣紙,宣紙上似乎還帶着他心上人的溫度,讓宴九千一下子柔了眉眼。
……
蕭嘉言回到自己房中只感覺有人在推他,一下一下的,動作很輕,但也足以把他從小九身旁驚醒,他睜眼,只見宋覃簾站在他床邊,正看着他,眼中沒什麽神采,一副睡夢中被吵醒的模樣。
“公子。”
見蕭嘉言醒了,宋覃簾無精打采打了個哈欠,“二公子告狀了,相爺讓您過去呢。”
要不是之前他家公子有過吩咐,相爺吩咐的事情一定要當面告訴公子,不然他還真不想理會那群人呢。
明明就是那個蕭嘉永嘴賤,總是想着占他們公子便宜被靖王殿下打了一頓,現在還好意思欺負他家公子。
“嗯。”
蕭嘉言眼底的睡意消散,“我過去一趟。”
宋覃簾嘀咕道:“這大半夜的,他們就是想折騰您呢。”
蕭嘉言在宋覃簾的服侍下穿好外衣,怕他冷着,宋覃簾又給他系了一件白色鬥篷,往他懷中塞了一個暖爐後才滿意地放人。
門口處蕭承安派來的侍從坐立不安地在來回走着了,見蕭嘉言走過來,侍從眼睛一亮。
“大公子,相爺找您。”
蕭嘉言再怎麽說也是相府正兒八經的大公子,自身又有官職在身,侍從也不敢怠慢,趕忙在蕭嘉言面前領路,半刻鐘左右蕭嘉言便随着侍從來到了前方的廳堂。
此時正值夜半,平日裏這個時候廳堂內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可如今這裏依舊燈火通明,甚至隐隐約約有聲音從裏面傳出,七嘴八舌的,聽着便讓人覺得煩躁,蕭嘉言臉上挂着淡漠,施施然走進了廳堂內。
廳內的議論聲在他到來的時候便停住了,蕭嘉言目光掃過,只見自己父親的蕭氏一脈來的挺齊的,父親的三個兄長,還有一衆堂兄弟都在,這些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極了大理寺審判罪人的官員那般姿态。
姿态是做足了,但眼中的各種情緒确實是——怪惡心人的。
一眼掃過之後,蕭嘉言走到了廳堂中間,他不緊不慢地掃了眼散發着濃濃藥味的蕭嘉永,接着對主位上的蕭承安行了一個禮。
“見過父親。”
動作從容,姿态優雅,看起來行雲流水,可愣是讓人無法從其中找到多少尊重的意味,行完禮後蕭嘉言直起身子,看向蕭承安,“敢問父親這麽晚了找孩兒過來所為何事?”
柳煙兒看着蕭嘉言直接無視了她,眉頭立馬皺起來,她旁邊的蕭承安看了蕭嘉言一眼,目光落在自己另一邊的蕭嘉永身上,瞧見蕭嘉永上了藥還紅腫全身,忍不住怒聲道:“逆子,你還敢問我為什麽?”
“永兒身上這傷是你打的吧,大庭廣衆把永兒打成這個樣子你讓我們相府的臉往哪裏擱。”
這話說的也不知他到底更看重相府面子還是更看重蕭嘉永。
蕭嘉言聽到蕭承安的質問卻不在意,不卑不亢道:“蕭嘉永頂撞孩兒,孩兒不過是出手教訓了一下而已。”
他那無比自然的模樣讓人覺得他說的就是個無關緊要之人,不聽他這解釋還好,聽到蕭嘉言的解釋蕭承安更怒了,“什麽蕭嘉永,他是你弟弟,蕭嘉言,蕭嘉永是你的親弟弟。”
一時間氣急,蕭承安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他死死盯着蕭嘉言,胸膛起伏着,蕭嘉言就像是沒看到似的,直接回道:“父親莫不是忘了,孩兒的母親只有孩兒一個兒子,您也只有我母親一位交換了庚帖的正房夫人。”
他的目光移動了一下,落在蕭嘉永身上,眼中帶上了嘲諷,“洛國律法規定身為驸馬傅您可沒有資格納妾,至于這位頂着嫡子名頭作威作福,冒犯嫡子的私生子,孩兒就是教訓了又如何?”
蕭嘉言冷冷的目光落在蕭承安身上,眼底盡是譏诮。
他的母親受盡寵愛,死的時候讓皇帝舅舅遺憾了許久,蕭承安這麽一個精明的人這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在皇帝眼中插一根刺呢,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斷送了自己的官途,也不會願意舍棄了驸馬的身份忍受皇帝舅舅冷眼從頭再來,直到如今柳煙兒在府中依舊沒有名分,所謂的深情在這一刻更像是笑話一樣。
私生子這三個字一出,頓時引得圍觀看戲的一大家子人一陣吃驚,柳煙兒臉色白了幾分,蕭嘉言像是沒有看見蕭承安那要殺人的眼光似的,毫不猶豫又抛下了一個大消息,“孩兒今日來這一趟是為了孩兒名下的財産,父親幫孩兒代管了十多年,想來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了吧,應當可以把孩兒名下的財産還給孩兒了吧。”
“可不要再拿那些沒用的東西敷衍孩兒了,不然……”
他冷冷的目光掃過周圍變了臉色的一大家子,又把視線落回蕭承安身上,“府內出了什麽事情可別怪孩兒無情。”
一般來講,洛國十六歲成年,成年後就有資格接管自己的財産,大部分父母都不會強要自己孩子的財産,如今蕭嘉言這一句話更是在這一大家子面前把極要面子的蕭承安的面子裏子都踩在了地上。
蕭承安當即站起身,指着蕭嘉言,連聲道:“好,好,好。”
“你還真是我的好兒子啊!”
蕭承安胸膛迅速起伏,一副盛怒想要吃人的樣子,蕭嘉言不為所動補充道:“對了,孩兒的賬本已經送到靖王殿下府上了,差的那些還請父親盡快派人送去殿下府上,畢竟這些年孩兒也知道不少父親做過的事情,這些把柄若是落到禦史手中的話父親自己想吧。”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就算父親不為自己着想,各位叔伯和堂兄弟做過的事情父親也該都知道。”
蕭嘉言的目光到過被自己提及,臉色難看得像是要吃了他的一衆叔伯兄弟,嘴角微微勾起,“當然,您若是覺得能替他們擋下來就當孩兒沒說。”
洛南封這杆大旗不用白不用,雙重施壓之下蕭嘉言看着一家人變來變去的臉,被吵醒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再次施施然行了一個禮,“若是父親沒什麽事情,孩兒就先回去休息了。”
蕭承安深吸了一口氣,“所以,你派人在巷子裏打昏你弟弟的事情你就沒有個解釋嗎?”
許是被這兩個名頭震懾住了,蕭承安第一次用審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兒子,邊看他邊強忍着怒氣道:“就算你不認,蕭嘉永也是我的孩子,是你的親弟弟,你們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一樣的。”
蕭嘉言冷淡地擡眸望向蕭承安,“一半而已,父親覺得重要嗎?”
“我只給您三天時間,希望父親和各位叔伯能早些作出決定,不然……”
“滾!”
回答蕭嘉言的是一聲怒吼,廳堂內所有人都寒蟬若驚,蕭嘉言無視了所有人的臉色,說完了那句沒說完的話,“別怪孩兒動手了。”
說罷他直接轉身,披風在空中劃過一個優雅的弧度,廳堂內,衆人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曾經那位心軟善良的大公子這次是徹底變了。
而此時,那位變了的大公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內馬上就去了找自己的心上人去了,他出現在自己消失的地方,擡眸只見自家小九正坐在床上,身邊的燭火搖曳,小九手中拿着一張宣紙,那張宣紙已經被捏得有些褶皺了,雖然蕭嘉言看不見自家小九的表情,但周圍的氣氛就是讓他莫名感覺有些沉。
對于自己連知會一聲都沒有就溜走的行為,剛剛還膽大包天和自己父親對峙,把父親氣得暴跳如雷的蕭嘉言莫名的就有些心虛了,瞧見小九沒有看見自己,他趕忙上前兩步,抽走小九手中的宣紙,借着身高優勢,手掌下意識在小九腦袋上拍了拍。
手上順滑的感覺讓蕭嘉言有些失神,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做什麽的蕭嘉言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身子馬上僵住了,手底下被順毛的人也沒有料到他的動作,身子僵了一瞬間,氣氛比起剛剛更加尴尬,蕭嘉言欲哭無淚地收回了爪子。
小時候這樣哄慣了生氣宋覃簾,他下意識拍了上去,他怎麽忘了,他家小九小時候最讨厭的就是被他揉腦袋了。
現在他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