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千歲召見
九千歲召見
宋覃簾其實是蕭嘉言從乞丐堆裏撿回來的,十歲那年蕭嘉言還在宮內擔任三皇子洛南封的伴讀,偶然間聽說自己奶娘一家被滅門了就忍不住調查了一番,最後查到奶娘家還剩一個跑出去的孩子。
沒幾天他就在京中找到了與野狗搶食的宋覃簾,幾句言語試探,蕭嘉言便從那時才五歲的宋覃簾嘴中知道了宋覃簾當年親眼見了自家被滅門,心頭不忍的他直接把宋覃簾帶回了家,自此和宋覃簾相依為命。
那時候他被保護得很好,根本沒有意識到親眼見着自家被滅門對宋覃簾到底有多大的影響。
宋覃簾從小不愛文,酷愛習武,他想着有當年那場事情的緣由,也沒有阻止,眼見宋覃簾在武學上展現出了極高的天賦,他更是請了名師教導宋覃簾,直到宋覃簾十五歲那年,他請來的名師讓他注意宋覃簾的心理問題,他這才知道宋覃簾一直把當年那一幕壓在心中。
五歲的孩子把仇恨壓在心中十年,就連朝夕相處的他都沒有察覺,想想都令人後怕,從那之後,他刻意教導宋覃簾一些道理,生怕宋覃簾走上歧路,好在宋覃簾也接受他的教導,他也逐漸改變宋覃簾容易沖動的性格,更是和宋覃簾約法三章:不動手傷人,不意氣用事,實在要動手先和他報備,這些宋覃簾都一一應了下來。
如今宋覃簾卻動了手。
蕭嘉言注視着宋覃簾,宋覃簾被蕭嘉言的目光看得心底緊張,卻也看着蕭嘉言,梗着脖子一副自己沒有做錯的樣子。
“小簾。”
蕭嘉言開口打破了安靜,瞧着緊張的宋覃簾,蕭嘉言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宋覃簾上前幾步,走到蕭嘉言身旁,依舊默不作聲,蕭嘉言見他臉上的表情,臉上的嚴肅終于維持不住了,他輕笑了一聲,“以為我會罰你?”
屋內炭火噼裏啪啦作響,穿着純白裏衣的男人靠在身後的軟枕上,黑色的發絲垂落在他身體的兩側,男人眉眼不算狹長,容貌卻是極美,臉色蒼白的模樣更是容易讓人心中升起憐惜,此刻他眉眼間帶着幾分随意,聲調懶洋洋的,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
“我為什麽要罰你。”
蕭嘉言單手把頭發攏在身後,看着站在他床邊低頭看他的宋覃簾,聲音有些沉,“因為那個約定嗎?”
宋覃簾沒有回答,明顯就是默認了。
那個約定約束了宋覃簾蕭嘉言不是不知道,但他不得不那麽做,“小簾。”
蕭嘉言擡手,宋覃簾見狀半蹲下來低下了頭,蕭嘉言的手落在宋覃簾的腦袋上,輕嘆一聲,“你覺得我該怪你為我出頭嗎?”
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弱了,還需要別人來替他出頭。
宋覃簾聞言驚詫地瞅了瞅蕭嘉言,又低下了腦袋,有些心虛地閉着眼睛道:“我……我打斷了他兩根骨頭。”
他家公子連雞都不讓他殺,現在他卻動手打人了,宋覃簾難免有些不安,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隐瞞自己做過的事情,“還把他打成了豬。”
蕭嘉言輕輕拍了拍這個傻小子的腦袋,笑着問:“有人看見了嗎?”
他模樣還是虛弱,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閑聊似的,宋覃簾本以為自己會得到一頓臭罵,卻沒想到得到的是蕭嘉言的溫聲細語,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他急忙搖頭,“沒有,沒有任何人看見。”
他留下把柄做什麽,等着他家公子被人找上門嗎?
宋覃簾偷偷看了眼自家公子,發現公子是真沒生氣,不由得有些納悶,他家公子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以往不是管他管得很嚴嗎?雖然被公子管着他有些不自在,但比起這些,他更怕對他來說如父如兄的公子失望。
“公子,你真不……”他還是試探着問了一句。
“為什麽要生氣,小簾,你做得很好。”蕭嘉言拍了拍宋覃簾的腦袋,“下次下手還可以重點,不死就行,反正右相府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廢人。”
前世右相那一家子可沒少給他找麻煩,加上這次的蓄意謀殺,宋覃簾如今不過是替他先收了點利息。
宋覃簾:“???”
宋覃簾此刻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家公子似乎變了,他也說不上來是哪裏變了,明明什麽都和三天前一樣,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敲門的聲音響起,宋覃簾自覺開門,與門外的人說了幾句什麽後回來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一言不發服侍着蕭嘉言洗漱後把手中的白粥遞給了蕭嘉言。
“公子,你躺了三天身子怕是會難受,先喝點粥墊墊肚子。”
三天?蕭嘉言不動聲色接過白粥喝了一口,什麽都沒有添加的白粥寡淡無味,有些難喝,蕭嘉言面不改色全部喝了進去,喝完後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宋覃簾聽到蕭嘉言這話臉色更難看了,他咬着牙握緊了拳頭,“九千歲召見,而且右相剛剛進宮了。”
“公子。”宋覃簾聲音有些沉,他自責道:“是我給公子惹麻煩了。”
要不是他,公子現在也不會被九千歲盯上。
九千歲,宴九千。
被一支羽箭穿心的畫面出現在蕭嘉言的腦海中,也許是臨近死亡,那時的他甚至連羽箭上的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與宴九千對峙的場面于他而言就在剛剛,那壓迫力讓他一個明知道自己快要死的人都忍不住生出了壓力,念及此處,蕭嘉言不由得思索起宴九千此舉的目的。
前世宴九千并沒有來找過他,或許是前世他醒來的時候已經第八天,後面又燒了好幾天的緣故,或許……宴九千也重生了,想到這裏,蕭嘉言心底突然就有些沒底了。
“不會這麽巧吧,我那些機關真把他弄死了?”
心頭嘀咕了一聲,蕭嘉言搖了搖頭,“我的機關還不至于弄死他。”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宴九千身經百戰,不是他一個學了半年機關術的人能解決的。
蕭嘉言忍不住在心中詢問自家系統,“系統,宴九千也重生了嗎?”
【沒有。】機械聲直接給了蕭嘉言肯定的答複。
得到肯定的回答,蕭嘉言松了口氣,心中也有了些底。
“那想來就是因為右相了。”蕭嘉言眼神閃了閃。
“小簾的做法已經得罪死了右相,就算沒被看見他也大概知道是我們報複他,左相也就是我那老子一心想要攀附太子,洛氏即便有宴九千在旁邊虎視眈眈也內鬥不止,宴九千如今在坐山觀虎鬥看得正起勁……再加上宴九千那恐怖的言字軍和宴字軍,如今洛氏各大勢力的動靜都落在他眼中,更別說如今洛氏并沒有适合掌權之人,祝玖國又在一旁虎視眈眈。”
“如果洛國能先放下內鬥休養生息的話……”
想起自己前世的堅持帶來的後果,蕭嘉言眼底閃過一抹痛色,沉默了半晌他終是忍不住在心底對自己道:“或許是我的方法不适合洛國吧。”
不然他又怎麽會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這輩子他再也不想落得一個臉上被烙字,如同臭水溝老鼠一樣的下場了,如今官場上因為派系的關系,洛氏之人被排擠,他基本就是孤立無援,京中因為宴九千的緣故更是重武輕文,滿心想法終究是沒有方法施展,如此他還不如離開呢。
前世到死他都沒有離開過京城,重來一次能夠有健康的身體出去走走也好,可以遠離那些虛僞算計、笑裏藏刀的人,不用活得那麽累,找到小九後他就像小九一樣成為一個夫子教導學子,不再理會京中的紛紛擾擾,偶爾閑暇時還可以去其他城池走走,傳聞洛國有許多地方風景極好,有空的話都可以去。
念頭在心底出現後就如同生了根,一番思索後,蕭嘉言的心逐漸堅定了起來。
“系統,能讓我看上去一副很虛弱,就快要死了的樣子嗎?”
他在心底默念,系統的回答也很迅速,【可以的,僞宿主。】
……
午時剛過,皇宮門口的禁衛見一輛略顯老舊的馬車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宮門前,馬車晃晃悠悠的,就快要散架了似的,到宮門前就停住了。
趕車的人從馬車上跳下來,接着轉身,一只皮包骨頭的手從馬車裏探出來,趕車人連忙伸手去攙扶,馬車裏面的人也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張漂亮且蒼白的臉,白到就連唇角都沒有血色,男人發絲被發冠束起,只留下幾縷落在耳前兩側,他一襲青衣,衣服看上去有些厚重,即便如此腰身依舊很瘦,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幾位守門的禁衛見此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禁衛上前一步,對剛下馬車的蕭嘉言道:“蕭侍郎。”
“不知蕭侍郎來宮中所為何事?”
“幾位辛苦了。”
蕭嘉言對着幾個禁衛微微點頭,他聲音溫和,沒有絲毫架子,“九千歲召見,還勞煩幾位行個方便。”
“好說好說。”那禁衛說着對身後的人吩咐了一句,另一個禁衛馬上小跑着朝宮內跑去,不過一會兒一個小公公便來到了宮門前。
小公公朝蕭嘉言做了個請的手勢,臉上挂着笑容,“蕭大人,九千歲現在在禦書房,請蕭大人跟奴才來。”
那小公公看着才十五六歲,尚且也做不到宮內的老公公那樣收斂想法,即便極力掩飾,目光也總會時不時掃過蕭嘉言的臉,目光中更是偶爾流露出驚豔與惋惜之色。
“有勞。”
蕭嘉言不動聲色地把這一幕收在眼中,他握着拳頭放在嘴邊輕咳了兩聲,松開宋覃簾攙扶着他的手,叮囑宋覃簾在這兒等他後才随着小太監進宮。
走過長長的,朱紅色的宮牆,路過碩大巍峨的金銮殿,小公公把蕭嘉言領到了禦書房前,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禦書房,蕭嘉言微微有些晃神。
時隔許久的畫面出現在他的眼前,禦書房內,兩個五歲的孩童并排站着,一個身子孱弱動不動就咳嗽兩聲,一個長得健壯虎背熊腰但看上去有些拘謹,兩個孩童都站在一個面帶威嚴的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子的手放在身子孱弱的男孩頭上揉了揉,瞪向長得健壯的男孩。
“小三你就不會學學懷瑾嗎,懷瑾每次功課都能得到夫子的誇獎,你倒好,你就想着怎麽逃課。”
被稱作小三的男孩聞言臉上的拘謹瞬間褪去,叉腰不滿道:“懷瑾不也逃課了嗎?父皇你怎麽只說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皇子了。”
他怒氣沖沖地說着,說話的同時對被稱作懷瑾的男孩擠眉弄眼,一副急于求救的樣子。
噗嗤一聲,孱弱的男孩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威嚴的中年皇帝見自己兒子這幅不求上進的模樣更是怒不可遏,“還敢說懷瑾,上次你故意帶着懷瑾逃課讓懷瑾病了好幾天的事情朕都還沒和你算呢,你居然還敢提,回去後給朕把千文字抄十遍,朕明天檢查。”
一時間健壯男孩的表情更加扭曲了,偷偷看向自己小夥伴的眼神中滿是心虛。
“皇舅舅。”收到小夥伴的眼神示意,被稱作懷瑾的男孩大膽地抓住皇帝的衣袖搖了搖,聲音像初生的小奶貓似的撒嬌道:“不要罰南封好不好,懷瑾盯着南封,明天他一定不逃課。”
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小人兒那蒼白的臉,皇帝一時間連大動作都不敢有了,只能無奈斥責道:“明天?小滑頭,就知道護着你南封表兄。”
轉頭面對自己兒子時皇帝瞬間變了臉色,“這一個月你敢再逃課就把千文字抄一百遍吧。”
年幼的洛南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