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課間。
男生們一如既往地聊天打鬧，劉慶東又帶了本籃球雜志來，正對着上面指指點點。
周奧今天破天荒地沒參與，正低頭刷着手機。
“小井愛，你平常看不看籃球賽的？”
林井愛剛從教室外面放完風回來，就聽見劉慶東叫了她名字。
她點點頭，“開始打球之後，看的。”
劉慶東擡手招呼她，“你來看看這篇賽事回顧，裏面有好多可以學習的技巧。”
“好啊。”她走過去。
眼前很快被雜志頁上的圖片和文字充斥，她的餘光卻有些不受控地往不遠處周奧的身上打量。
他似乎在專注地查閱着什麽，指節還時不時在手機屏幕上敲打，完全沒注意到他們這邊。
“付藍前兩天在群裏說打球的事，這周五怎麽樣？”劉慶東突然問。
林井愛回過神來，朝他笑笑，“可以呀，真是久違了。”
“行。”
劉慶東說完，身子往後一探，手掌拍在周奧的肩上，“這周五放學給她倆做特訓，你确定能來是吧？”
周奧擡起頭，看向他的目光有絲怔愣，似乎還沒從手機裏的內容裏緩過神來。
隔了幾秒，他的目光緩慢地轉移到旁邊林井愛的臉上，眸光微微變深。
林井愛動了動嘴唇。
她總覺得周奧今天有哪裏不對勁。
可是，當他真的看向她的時候，她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去問。
正當她想和他說話時，周奧已經先一步移開了目光。
他低下頭，注意力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手機上，唇邊平淡地吐出兩個字：“确定。”
林井愛愣了一下。
是她自己的錯覺嗎，剛剛他似乎......躲開了她的視線？
周五這天下午的放學鈴一響，林井愛便背起書包直奔球場。
在一班，放學拖堂的情況太正常不過了，除了她，另外仨人都不一定能準時到。
因此，占領球場位置的任務只能交給她了。
下午的太陽逐漸西沉，将整片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橙紅色調。她走到角落裏一個相對清淨的場子，一個人練了會兒投籃。
過了沒一會兒，便聽見有人叫她。
她轉過身，卻發現只有劉慶東和付藍兩個人。
劉慶東說：“怎麽只有你，周奧沒下來？”
林井愛搖搖頭，“沒見到他，我以為他跟你們一起。”
付藍：“我們倆剛剛去小賣部買水了。”
她将手上的塑料袋打開，拿出一瓶水遞給林井愛。
林井愛道了聲謝，又說：“我去找找他吧，應該在路上。”
“怎麽，他又不是不認識來球場的路，用你去找他？”劉慶東咧嘴笑起來。
林井愛假裝沒聽出他話裏的挪揄，小跑着就出了球場。
剛到教學樓樓下，很快就見到了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正單肩背着書包，另一只手抱着籃球，看起來剛從樓上下來。
夕陽的餘晖打在高高瘦瘦的少年身上，在樓梯上映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林井愛停住腳步，氣息微喘。
“怎麽晚了點，什麽事情耽擱了？”她微微笑道問。
他望見她額上的薄汗，眸底有絲驚訝。
似乎是沒料到她會專門來找他。
那抹驚訝的情緒只持續了一瞬，便很快隐去，“沒什麽，做了會兒題。”
說完，他邁開步子，越過了她往前走。
“走吧，時間不多。”
林井愛站在原地，耳邊還在回想他剛剛的說辭。
做題？
她的直覺告訴她，他沒說真話。
周奧從來不會遲到，更別說是為了做題這種小事讓他們幾個幹等着。
這根本不是他的風格。
她抿抿嘴唇，轉身跟了上去。
球場上，人漸漸變多了起來，不斷有腳步聲與籃球的碰撞聲傳來。
劉慶東遠遠朝他們招手，擠眉弄眼着說：“你們倆再不來，我們這場子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什麽情況？”
劉慶東往場子對面指指，幾個男生正抱着球站在那裏，時不時往他們這邊望。
人數大概有七八個，個個面上神色都有些焦急不滿，似乎是因為下來得太晚，沒能及時占到球場。
“剛剛只有我和付藍倆人，加上他們見其中一個還是女生，就跑過來問我們到底用不用這個場。”
周奧聞言，皺起眉，“場子誰先占的？”
“林井愛啊，還能有誰。”
付藍遲疑地小聲問：“要不......我們和他們一塊兒拼個場？”
劉慶東“嘶”了一聲，“我倒是無所謂吧，就是......”
“拼什麽？”周奧眼皮微擡，往場子那頭瞥了一眼，“這麽多男生一起過來，力量只會更懸殊，她倆還能學東西嗎。”
劉慶東悻悻然，“也是。”
“我們打我們的，不用理會他們。”周奧說着，沒再看那波人，把外套脫下放置在臺子上。
“行。”
大半年下來，幾人的球技都有所長進。
尤其是付藍和林井愛，打起比賽來節奏快了不少，偶爾還能和男生打上幾個來回。
又是一記籃下得分，林井愛運着球跑出三分線。
在原地拍球走動了會兒，她氣息有些快，沒有着急往裏面打。
她已經好幾個回合沒有歇過了。
幾小節的對抗賽下來，周奧和往常一樣，時不時會點出她的問題，教她技巧。
他教人的作風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他的語調平穩耐心，但她就是......沒有辦法聽進去。
“打了也有一會兒了，歇會兒？喝口水。”劉慶東喊了停。
林井愛：“你們坐着吧，我再練練。”
三人走到場邊，劉慶東給付藍遞了只水。
周奧坐在地上，一條腿屈起，手臂撐在上面。
“這就坐下了？”劉慶東笑得不懷好意，“奧啊，你體力啥時候變這麽差了？”
周奧拍了拍腿邊的地面，招呼他，“一起啊？可舒服了。”
“噫！”
劉慶東被他這“暧昧”的舉動激得跳開一步，霎時離得遠遠的。
周奧見他變得老實了，這才收回視線，黑眸淡淡望向場上。
籃球碰到籃框的邊緣，發出“澎”的一聲響，然後旋轉了幾下，落到外面。
少女跑上前将球撿起，繼續投。
一遍接一遍地重複下，她微喘着氣，兩頰已經漸漸爬上熱氣與紅潤。
她的力氣不算大，但每次都能把籃筐砸得一顫。
進球幾率反而比往常低上了不少。
空氣中似乎彌漫出了一股焦躁之意。
林井愛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些不暢。
眼前的目标明明就很明确——籃框。
可是她此時心裏所想的，卻是別的事。
周奧做了什麽嗎？
沒有。
他不過是在扮演着一個正常的同學角色。
變的好像是她。
可是她的心裏為什麽這麽......低落？
那天，他和她說話時，為什麽要移開視線呢。
剛剛，又為什麽要拿做題當借口？
他最近不對勁，她其實很早就察覺到了。
本想找個時間開口問他。
可是一連好幾天在競賽班，放學鈴剛一響，他便不見了蹤影，像是要趕着去做什麽一樣。
又一記球沒進。
林井愛上前一步拾起，再度往前投去，想将心中別扭的情緒發洩出來。
她能感覺到坐在場邊的那個少年，正若有若無地用目光打量着她。
林井愛心裏越來越沉。
她告訴自己，先集中注意力打球，不要想別的。
“一歇着就不想動了，好累啊。”劉慶東說。
付藍：“我也是，今天打得好盡興！”
“要不今天就到這兒？再過一會兒我媽得催我回去吃飯了。”
劉慶東說完，轉頭問周奧，“走嗎？”
周奧盯着球場的視線沒動，低聲說，“我再看會兒。”
“看？看什麽？”
劉慶東尋思，這光禿禿的球場，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有啥好看的？
付藍順着周奧目光的方向瞄了瞄，終于機靈了一回，“那我們倆先走了！你待會兒和井愛說一聲呀。”
周奧：“嗯。”
“不是，啥意思？”劉慶東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付藍推着往前走了好一段。
這姑娘身板不大，這時候的力氣倒是不小。
夕陽逐漸褪去，靜谧的暮色将整個籃球場地包裹，到了傍晚時刻，球場邊上的照明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
林井愛回過神的時候，見場邊除了周奧已經別無他人。
少年的眸光沉着，正淡淡盯着她看，不知道坐在地上多久了。
他見她望過來，站起身拍了拍褲腿，“打完了？”
“打完了......他們都走了？”
“嗯，十分鐘前就走了，劉慶東趕着回家吃飯。”
“這樣，”林井愛的目光望向地面，沒有看他，“那你怎麽還在這兒？”
為什麽不走？
為什麽要留下來。
等她嗎？
她已經不确定了。
周奧沒答，轉身把她放在籃球臺上的書包挎上肩。
“走吧，一起去校門口。”
林井愛微微抿唇，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站在原地沒動。
他望見她的反應，頓了頓，聲音變輕了些，“我有點事......想問你。”
他低垂着眸光看她，林井愛形容不出來他眼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
很淡，似乎又夾雜着一絲無奈。
她上前了兩步，将自己的書包從他手上接過來，“謝謝，我自己拿就好。”
語氣裏有淡淡的疏遠。
周奧随着她的動作一怔，遲疑了下，還是松了手。
過年在超市的時候，他拿了那麽多袋子東西，她也不心疼，任他幫她拿着，自己放心挑選食材。
現在卻突然變得客氣起來。
路上，兩人走的很慢，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沉默蔓延。
林井愛能感覺到他刻意放緩了走路的速度。
“你想問什麽，說吧。”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她擡起眼看他。
周奧緩緩頓住腳步。
從周二那天聽說她的初中到現在，他每天都在思考同一件事。
上課的時候在想，睡前的時候在想，看她打球的時候......也在想。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譬如，她認不認識王子瑞。
她和郝蓓之間......家長會那天她們聊天時的氣氛，并不像是第一次見面。
她是否知道，他和王子瑞之間的關系？如果知道，為什麽從來沒和他提起過。
當然，最想問的還是。她初中的時候都發生過什麽？王子瑞......又幫了她什麽？
張棟說過，他們關系很好。
他不知道他說的“關系好”，是哪種好，到了什麽程度，現在還有沒有聯系。
這些問題他幾乎一刻也不想再埋在心裏，他想問清楚，可是話到嘴邊的時候，又猶豫了。
他害怕會傷到她。
如果觸碰到她不好的記憶怎麽辦？如果......她壓根就不想讓他知道她的過去怎麽辦？
如果，她和他之間現在的這些交集，遠遠不如王子瑞為她做的對她重要，怎麽辦。
周奧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
原來他最在意的還是這一點。
他害怕她不喜歡他，或者說，不是最喜歡他。
可是，當看到她對着籃框一次又一次執拗地投籃，眉間蹙起，眼尾微紅，控制不好力度的時候。
他突然間便心疼了。
不問，似乎并不是什麽好的解決方法。
對他，對她，都是。
“我問了之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仿佛在克制什麽似的，他盡量平淡地敘述。
林井愛：“好。”
校門口保安亭的窗戶突然被拉開。
“同學，門口那個是你的快遞不？”
男人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對林井愛說。
“啊，是我的！”她似乎剛想起來什麽似的，有些懊惱地傾身過去查看。
校門的柱子口上立着一件薄薄的快遞，她取過來，唇角揚起，有明顯的笑意。
“姑娘，之前見你收朋友送來的東西都是喪着一張臉，這次送的什麽啊這麽開心？”保安瞅見她臉上期待的神色，随口打趣道。
林井愛聞言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朝周奧看去。
卻見他臉上神色淡淡，目光探究地打量着她手裏的東西。
似乎并沒有多想。
“這次是我自己買的，叔叔。”她臉上有些熱，目光不安地游移。
男人揚起眉毛，道：“我說呢，怪不得只放在校門口了。”
“嗯，我備注了。上次已經說過不能往保安亭送，我怕會麻煩到您。”
“好好好，也不早了，拿了東西就快回家吧。”
她像保安道了聲謝，走出了校門口。
“這是今年最新的模拟試題冊，很難買到，我花了挺久才找到渠道的。”
她說着，邊朝他笑笑，指了指手上的包裹，語速略快。
她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在周奧眼中看來，就像是在掩飾什麽似的主動解釋一樣。
他眸光微斂，淡淡“嗯”了一聲，沒有多問。
“對了，你剛剛想問什麽來着？”
她轉頭看他，眼裏帶着詢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