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走吧。”周奧繞到車把前推車，唇角的弧度沒變。
她慢吞吞地邁開步子跟在後面。
兩人又四處逛了逛，挑了些蔥和生姜這類調味的東西。
“對了，”周奧本覺得東西買的差不多了，問得有些遲疑，“你家裏有醬油和醋那些東西嗎？”
林井愛：“......”
她雖然沒包過餃子，但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這些基本的調料還是會常備的。
“有的。”
“行。”
他走到前方擺放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貨架，又問：“料酒呢？”
她搖搖頭，“料酒沒有。”
“拿一瓶？放餡料裏能提鮮。”
“好。”
他從貨架上拿起一瓶，在手裏轉轉看了眼生産日期，才放進手邊的購物車裏，又推着購物車往前，長腿邁得不疾不徐。
整套動作下來既熟練又自然。
林井愛呼吸變得輕緩，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不真實。
她現在居然在和周奧一起......逛超市。
“你一個男生，為什麽懂這麽多？”
“我懂什麽了？”周奧笑起來。
“就是......買菜做飯這些，”林井愛說得有些慢，有些不好意思，“比我強多了。”
“做飯又不是什麽只屬于女人的義務。”
林井愛挑起眉梢，有些意外。
這樣的話不像是十七歲的男生能說出來的，至少在她認識的同齡人裏，沒有。她歪頭看他，眼神帶了絲探究。
“在我家，我和我爸都會做飯。反而是我媽，”他說到這裏，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眉目間帶了絲笑，“十指不沾陽春水，連魚都不敢殺。”
林井愛聽着，心裏的水花漸息，安靜下來。
他們應該原本是很和諧的一家吧，從他回憶的神情裏就能看出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最後會走向離婚的結局。
“況且，我一直覺得做飯是門藝術，研究下來一道菜的誕生也挺有意思的。”他挑起眉來笑笑，說。
“也是。”
林井愛提起唇角。
不知道為什麽，她聽到他說“藝術”、“研究”等詞眼，突然就想到了她在他椅子下面無意間看到的那本《如何孵出會飛的雞》。
雖然和此時的話題沒什麽關聯，但她偏偏就聯想到了，幾分鐘前沉悶的心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笑什麽？”周奧看過來。
林井愛收斂起笑意，“沒什麽。”
她只是在想，眼前的這個人，确實是個博聞強識、樣樣精通的“全才”。
哈哈哈。
除夕這天，林井愛起的早早的，她今天要幹一件大事——包餃子。
周老師很是負責，專門給她找了包餃子的教程視頻發過來。
世界：【多包幾輪，然後把餃子下了嘗味道。】
世界：【一般來講，煮第五次就會好吃了。】
林井愛：......
第五次。
她默默回：【知道了。】
想了想，緊接着又發了一條：【我三次之內必成功。】
世界：【行，我等着。】
林井愛放下手機，進了廚房，把圍裙圍上。
她先把肉餡兒剁好，又加了蔥姜和調料進去。攪拌了好一會兒，見餡料均勻細膩，色澤鮮亮，她俯下身聞了聞。
香氣四溢。
這味道讓她信心劇增，不就是包個餃子嗎？有什麽難的。
然而，這樣滿滿信心的狀态直到第一次下餃子進沸水裏的時候，便一落千丈。
——因為餃子們都漏了。水進了去，嘗起來毫無味道。
手機就在這時識趣地震了震。
世界：【怎麽樣？】
林井愛思考了兩秒，面無表情地摁掉屏幕。
不想回。
等她成功了再回。
後面的幾十分鐘裏，她幾乎在每個步驟上都嘗試做了改良，例如将餡料量控制得适中一些、餃子皮捏得更緊一些、煮的時候控制好時間。
終于，在一遍遍的更新疊代中取得了質的改變。在第五次煮完之後，她将餃子送入口中，嘗到了可以稱之為滿意的味道。
還沒顧得上多吃上幾個，她打開手機報備戰果：【不錯，味道很正。】
發完她看了看時間，這條信息和上面周奧問的那句“怎麽樣”已經隔了快一個小時。
......看來報喜不報憂的本事是被她完美地掌握了。
世界：【恭喜。】
世界：【試了幾次才成功的？】
林井愛想了想，決定謊報軍情：【兩次。】
世界：【這樣啊。】
小愛同學：【是的。】
世界：【那你做的還挺細致的，一次用的時間夠我睡一場午覺。】
林井愛：......
這話裏戲谑和諷刺的意味快要溢出屏幕了。
掌握好做餃子的精髓之後，林井愛徹底放松了下來，她不緊不慢地吃了一小盤，又将剩下沒煮的餃子放進冰箱。
林洪今天一天都不在家，晚上也大概率不會回來，但她還是包了兩人份的。
手機裏班群的消息源源不斷，除夕這天是放假以來班群最熱鬧最活躍的一天。她随意地瞥上一眼，見群裏幾個男生正打着“今天晚上誰看春晚誰是狗”的幼稚賭約。
她擡擡手，想冒個泡回複，卻突然發覺自己兩只手臂一點力氣都不剩了，頭上暈乎乎，眼睛也有些沉。
.......包餃子可真是一件體力活。林井愛進了卧室倒在床上。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班群裏。
關昂傑：【春晚啥時候開始？】
顧晴：【還有不到五分鐘。】
莊嘉言：【今年的節目單裏有我男神的歌诶！】
沈北：【你男神那麽多，說的是哪一個？】
莊嘉言：【給你一拳。】
莊嘉言：【反正不是你。】
沈北：【喲喲喲喲~】
沈北：【我已經準備好瓜子可樂了，坐等春晚開播。】
林井愛劃動着手機，她這一覺睡得太沉，這時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這幫人不是幾個小時前還在打賭，說誰看春晚誰是狗的嗎，怎麽這個時候連瓜子都準備好了？
沈北：【@林井愛】
沈北：【她怎麽半天都不說話？人呢？】
莊嘉言：【可能約會去了吧。】
沈北：【大過年的，誰跟她約會？】
雖然隔着一層屏幕，但林井愛看到“約會”二字的時候還是臉上一熱。
冤枉啊，她今天可是一天沒出門。
硬說約會的話，那也是昨天......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坐直身體打字。
小愛同學：【睡過了，剛醒。】
莊嘉言：【我的睡美人終于醒啦？】
沈北：【你醒得倒挺準時，快，春晚要開始了！】
林井愛到客廳打開電視機，晚會剛剛開始，主持人正說着熱場的主持詞，正式節目一時半會兒還開始不了。
窗外，對面的樓裏家家戶戶都開着暖黃的燈光，依稀能瞧見聚在客廳沙發上的人群，好不熱鬧。
林井愛盯着那裏看了兩分鐘，微微沉浸在了情緒裏。
就在這時，肚子小聲地叫了一聲。
真是睡過頭了！她都忘記了還沒吃晚飯......
她的餃子！
起身走到冰箱旁邊，她将裏面的餃子拿出一半，進了廚房煮好端出來。
剛出鍋的餃子泛起騰騰的熱氣，在空氣中飄蕩，然後緩慢地移到林井愛的臉上，與肌膚相觸。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進口裏。
外皮薄而勁道，內餡鮮美，一口咽下，只覺得胃裏暖烘烘的，在這冬日的夜晚裏顯得尤為驚豔。
電視背景聲被她調的很大，第一個節目已經開始了。
桌上，手機不斷震動着，她知道是來自班群的消息。沈北那幫人平常就閑不住，像這種一起看春晚的“大型網友線上共賞品鑒會”，肯定也不肯錯過。想到這裏，她唇角泛起笑意。
突然覺得，一個人這樣在家過年，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嘛。
沈北：【這小品怎麽有的好笑有的這麽無聊？】
關昂傑：【上一個我都笑出眼淚了。】
沈北：【我也是，但現在播的這個毫無笑點。】
小品節目走向尾聲，主持人報幕聲響起。
莊嘉言：【我男神來了！都肅靜！】
除了老藝術家們，還有很多眼熟的新生代演員。莊嘉言的男神是個近年火起來的奶油小生，今年受邀參與春晚。
沈北：【除了臉還行，歌唱的簡直聽不下去。】
莊嘉言：【比你唱的好聽！】
臺上每次出現年輕面孔時，班群都能熱鬧好一會兒。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
最後一個節目是大合唱，多位國民級的老戲骨們同臺演唱，将整個晚會推向了高潮。結束後，所有主持人彙集到臺上。
林井愛知道，這是馬上要到跨年的時刻了。
她盯着電視，見倒數的數字在晚會大屏幕上顯示，一下又一下地變幻。
五、四、三、二、一。
新年的鐘聲敲響了。
窗外響起煙花綻放聲，她下意識又朝窗外看去，起身去了陽臺。
燈火通明的居民樓中，對面樓裏某一人家的小男孩和她一樣，也來到陽臺伸長了脖子張望，希望能找到煙花所在位置。
他剛走出來看了沒多久，就被緊接着跟過來的家長抱了回去。林井愛輕笑着移開了視線，仰頭凝視起遠方的天際。
除了深邃的夜空和稀疏的星辰，眼前空無一物。很奇怪，明明能清晰地聽到煙花爆開的聲音，但就是看不見煙花所在位置。
大概是被周圍高高的樓宇擋住了吧。
班群裏時間卡得倒是很準，這時已經開始接龍起拜年的賀詞。
【新年快樂呀~】
【新的一年要加油啊。】
【新年快樂兄弟姐妹們！】
她緩慢打字，也跟着發了一句“新年快樂”。
天邊是一片黑沉濃郁的雲層，它們逐漸聚集成一團龐大的形狀。
她盯着那團雲看，腦子裏卻突然浮現出周奧那張俊臉。
他現在在幹什麽呢？
會有人跟他說“新年快樂”嗎？
不知道為什麽，她此時此刻，突然就很想聽聽他的聲音。
剛發了沒一會兒呆，手機突然又震了震。
林井愛一怔。
她不久前剛給班群開了免打擾模式，這個時候還會有誰給她發消息？
——【吃了餃子沒。】
赫然是那個熟悉的杜賓犬頭像。
她不過才剛想到他，他就給她發了消息。
對天許願這麽靈？
小愛同學：【吃啦。】
世界：【一個人在家？】
小愛同學：【對呀。】
世界：【真可憐。】
林井愛：“......”
他為什麽要戳她痛處，心塞。= =
世界：【想不想看煙花？】
煙花？
她想了想，回：【我這裏也有。】
【只不過只能聞其聲不能見其“花”。】
世界：【真可憐。】
......又是這句。
林井愛怒了，正要義憤填膺地回複，那頭突然發來一張圖片。
照片上是被擺放成一排的花花綠綠的筒狀物，看不出來是什麽。
小愛同學：【這是什麽呀？】
世界：【煙花。】
世界：【你選一個。】
林井愛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随便挑了一個。
過了沒一會兒，周奧那邊發來一條視頻。
她點開，入目是一片開闊的平地，最中央放着一個煙花裝置。視頻是以第一人稱視角拍攝的，鏡頭正緩慢地向那個裝置靠近。
接着，一只屬于少年的、線條分明的手臂伸了過來。
他用指節分明的手指撥弄了幾下裝置上的開關，然後馬上退後幾步。
他向後跑的速度很快，林井愛甚至可以看到一點點被吹起來的褲腿和他那雙配色鮮明的球鞋。
這雙鞋林井愛有印象。
周奧經常穿它去學校，算是他最愛穿的鞋之一，再加上配色太騷，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地上的煙花裝置被點燃，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響起。
突然，一道光影以極快的速度垂直地沖向上空，伴随着絢麗的光芒爆開，如萬千星辰閃爍，瞬間将夜空點亮。
林井愛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
在煙花綻放的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也跟着一起被點燃了。
半空中的那抹光亮并沒有轉瞬即逝，還在不斷地變幻着圖案和色彩，仿佛時間被刻意地拉長一般，花朵狀的火花緩緩地向外延伸着。
原來，一株煙花升空之後，燃放的時間可以持續這麽長呀。
世界：【看完了嗎。】
小愛同學：【嗯。】
世界：【好看嗎？】
小愛同學：【好看。】
世界：【再選一個。】
林井愛唇邊的弧度還沒來得及放下，見了這句，只得又打開圖片。
這次她看得更認真了一些。
小愛同學：【從左往右，分別是什麽類型的煙花？從外包裝好像看不出來。】
世界：【從左到右，鞭炮花、霧狀煙花、煙花彈、噴泉煙花、旋轉煙花。】
世界：【你剛剛看的那個就是煙花彈。】
小愛同學：【那這次看噴泉吧。】
噴泉聽起來就很好看。
世界：【不放個鞭炮花喜慶喜慶？】
小愛同學：【......】
小愛同學：【我怕你被投訴擾民。】
世界：【哈哈。】
接下裏的半個小時裏，林井愛挑什麽，他便放什麽，幾次下來，已經把他買來的煙花放了四種。
就在這時，林井愛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荷榕市的煙花燃放管控很嚴，一般的居民住宅區是不給放煙花的。
都這麽晚了，他在什麽地方放的煙花？
她将心中的疑問問出口，周奧那頭隔了一會兒才回複——【我不在家樓下。】
小愛同學：【？】
世界：【在市區的露天體育場，這邊是可燃放區。】
林井愛打字的手微頓。
那個體育場她知道，地方不算熱鬧，位置甚至還有些偏。
他專門......跑去那裏放煙花嗎？
她還沒來得及深入想下去，手機又震了一下。
世界：【還剩最後一種了。】
世界：【放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