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今年的春節較早，剛放假一周，再過幾天便将迎來除夕。
荷榕是個山清水秀的老牌城市，大部分家庭都在本地過年，也有不少在外地打工的年輕人，到了這時候，都會趕回鄉與家人團聚。
張姐在年前幾天就已經置辦好了不少年貨，大包小包地拎回周家。
周奧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
客廳那副傳統年畫換了一幅新的；每個房間的門上都被貼了大大的“福”字；家門敞着，春聯被貼上了一半——張姐蹬在梯子上，将手中的對聯正小心翼翼地比對着位置。
這房子本來是極具現代風格的裝修風格，經過這麽一折騰，立馬換成了一副充斥着濃重年味兒的姿态。
周奧看得發怔，笑了一聲，“怎麽着，家裏人少，就多貼點兒顯得熱鬧呗？”
周念柏正坐在沙發上看報，這反骨的言論就這麽直直地傳入他耳中。
到底是年過快五十的男人，被這麽激着，面上也還是無波無瀾。他将手中的報紙翻了個面兒，語氣平緩，“你爺爺奶奶晚點也過來，跟我們一起過年。”
“嗯。”
周奧走過來，在沙發上一并坐下。
他伸手擺弄起桌上精心準備的果盤，又狀似随意地問：“她呢？”
雖沒指名道姓，但周念柏也知道他問的是誰。
因為周奧每年都會問。
“你媽不來了，除夕她在那邊過，”周念柏将手機遞過來，“剛發的消息。”
周奧聞言，手上動作微頓，才将橘子放下接過手機。
——【今年不回去吃飯了，得陪着老人。】
老人，指的是王家的老爺子——郝蓓現任丈夫王舜啓的父親。
王家那邊傳統家庭觀念重，像這樣的節日，必然是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團圓飯的。郝蓓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回周家這邊來過年。
在這條消息之後，再往下幾句，也全是致歉和問候的話，沒什麽實質內容。
她和周念柏做了十年夫妻，離婚之後，也還是這麽相敬如賓。
周奧面無表情地劃動着手機，黑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看不出想法。
“小奧......”
張嬸聽見說話的動靜，早就從門口的梯子上下了來，這時皺着眉看着他，面露擔心。
周奧擡眸，将手機擱在茶幾上，站起身。
“走吧張嬸，我幫您一起貼對聯。”
張嬸本還擔憂着，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啊？”
“對聯不對稱就不好看了吧，兩個人貼比一人快。”周奧笑着對她說，人已經往門口走去。
張嬸怔愣片刻，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見他又變回平常那副散漫無謂的模樣，抿了抿唇，還是跟了上去。
仿佛剛剛那一瞬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沉悶氣氛只是她的錯覺。
除夕的前一天，林井愛收到了周奧的消息。
今天的主要任務是購物，她随意套了件衣服，又從家門後面挂着的雜物裏挑了一個能裝不少東西的大號帆布袋，挎上便出了門。
按照周奧在手機上發給她的定位，超市距離這兒并不算近，出了地鐵站之後，又按照路線拐了好幾個轉角，才遠遠地望見超市招牌。
周奧在十分鐘前就說他到了，在超市門口等她。
林井愛走到門口，見超市門前一片空蕩，除了給超市運貨的工人和裝貨的拉車之外，沒有其他人。
小愛同學：【我也到啦，怎麽沒看見你？】
手機震了震，他幾乎是秒回。
世界：【我也在門口。】
小愛同學：【？】
那頭隔了兩秒，又發來消息。
世界：【我知道了。】
世界：【你站着別動。】
【好。】
她放下手機，在街上來回張望。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街上的店鋪大多拉起了厚厚的閘門，馬路上的行人也不多。
這樣合家團圓的時刻，應該很少會有像他們這樣的高中生出來吧。
她已經有接近一周沒有見到周奧了。
要是換她來找他就好了，這樣被動地等着被人發現，總感覺有些緊張。
她收回張望的視線，揉了揉心口。
她這是怎麽啦？
明明今天他們就是來買個菜而已啊！！
平常心，平常心。
她集中精神看向四周，希望能先周奧一步看見他。
沒過三分鐘，周奧過來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寬松的衛衣，黑發自然地倒垂，有些微亂，因為沒穿校服，相比于平日在學校裏的時候，添了一份随性和懶散。
林井愛盯着他蓬松的頭發看，突然很想知道揉一揉是什麽觸感。
“抱歉我忘了，這個超市有南北兩個出入口。”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想象。
林井愛很大度，“沒事呀。”
“剛剛從後面看你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個住樓上的阿姨下來散步了。”
他嘴上雖說着“抱歉”，面上卻看不見一絲歉意，唇角揚起惡劣的弧度。
林井愛怒。
雖然她今天穿的是有點......随意，但也不至于被認成阿姨吧！
“您也不差，頭發亂得能給我家的鳥做窩了。”
林井愛笑眯眯地說，怼人這方面，她從小就擅長。
“你家還有鳥？”
林井愛：“......”
這是什麽奇葩的關注點。
“不過，”沒等她說話，他突然又繼續道：“你轉過身來的時候，就突然覺得被治愈了。”
“被治愈？”她眨眨眼睛。
“嗯，看起來很舒服。”
她今天的衣服都是寬松型的居家款，長發只用抓夾随意地挽起，幾縷發絲随意地垂落在臉頰旁。兩頰被冬日裏的風吹得微紅，平添了份簡單而自然的氣色。
和平常他看到的她不太一樣，今天的她身上有一種濃濃的生活氣息。
“不像在競賽班裏的時候，每天表情凝重的像是要上戰場的戰士。”他唇角勾起來。
林井愛微囧。
她解數學題的時候，表情真的有那麽嚴肅嗎？
想到這裏，她說：“和打仗比起來，學習本來也沒輕松上多少。”
“也對。”
能讓拽王贊同一句，實在來之不易，林井愛擡起頭，就見少年的眼睫下，黑眸正帶了些清淺的笑意看着她。
像冬日裏太陽的微光，落在身上暖烘烘的。
她看得入神，又很快反應過來将視線移開，說：“我們進去吧？”
“好。”
兩人進了超市的大門，寬敞的空間下，燈光明亮而柔和，琳琅滿目的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商品。
這超市一眼望去，門面不算大，該有的東西卻全都有。
“餃子準備包什麽餡兒的？”周奧問。
“都可以，我不挑食。”
“不挑食？”他低頭睨她一眼，“那就三鮮的吧，中規中矩，不容易做得難吃。”
林井愛：“......”
他是真的挺為她着想的。
走到肉菜區，冷櫃裏的豬肉賣相都不錯，肥瘦适宜，看起來蠻新鮮。
稱過重量之後，櫃臺的店員将袋子遞給她。
“我來拿，”周奧自然地從她手上接過袋子，“你挑就行。”
“好。”
她沒有客氣，又挑了蝦仁、韭菜、黃瓜，按着食材單子一個不落。
每次稱好了重量裝袋，周奧就順手拿過去，短短幾分鐘下來，他的手上已經提了好幾個袋子。
“你說的那家餃子皮檔口在哪裏？”
周奧擡手朝一處指了指，檔口前安排了專門的售賣人員，見她走過來，趕忙熱情招呼。
“姑娘，來看看咱家的餃子皮兒，都是手工現擀的，特別津道！”
林井愛低頭看，只見餃子皮兒個個表面光滑細膩，厚度适中，皮薄卻均勻。
饒是她以前從沒包過餃子，也能看出來這面皮兒口感應當是不錯。
“你怎麽會知道這家的，是不喜歡自己動手嗎？”她随口問道。
“以前我媽在的時候還會，她和我爸離婚之後，家裏每年包餃子就買現成的。”
林井愛聞言一怔，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語氣平靜，眼眸漆黑，面上看不出一點兒情緒。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頓了片刻，又緩緩将頭轉回去。
“阿姨，給我裝一盒剛擀好的面皮吧。”
“好嘞。”
阿姨将袋子遞給來的時候，周奧的手臂橫過來，又想幫她拿過，林井愛想了想，突然間縮回手。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周奧：“？”
沒等他問，林井愛已經小跑着到前面，找到了一輛空置的的購物車推過來。
“你把東西都放進來吧。”她仰頭對他說，唇角帶了絲笑。
周奧盯着她看，狹長的黑眸裏意味不明，淡淡開口：“還挺會心疼人。”
林井愛假裝沒聽到，自顧自地上前了一步，想伸手幫他把手上七七八八的袋子拿下來。
周奧的手比她的大上不少，指節分明，修長整潔。
幾個塑料袋頑固地勾在上面，她耐心地一個一個拿下來。由于距離得太近，擡頭間，他的氣息似乎就在咫尺，呼吸聲都可聞。
他的個子比她高出了一個頭多，就這樣垂着眸任她把袋子往下拿，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林井愛能感覺到頭頂上黑沉沉的目光，心跳的速度突然加快起來，連呼吸都不禁放輕。
就在她忍不住想退開的時候，他終于俯下身，主動将剩餘的袋子全部放進車裏。
林井愛松了口氣，他卻開始笑得肆意，一聲一聲，低低悶悶的。
早知道就不幫他找購物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