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林井愛淡淡地與他對視,視線沒有一點閃躲。
什麽樣的老師是最失敗的?不是那些教學成績不好的老師,而是這樣萬事只想着省事、不分是非、從來不會給學生帶來正面三觀影響的“老好人”角色。相對于同齡人的閑話帶給她的傷害,這個成年教師漠然置之的态度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男人被林井愛直直的眼神盯了一會兒,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眉頭皺起。
林井愛站起身,慢慢朝舞臺上走去。
無視男老師不贊同的眼神,她只自顧自地上了臺階。
到了臺上,她用鞋子在舞臺上點了點,接着,又沿着舞臺邊緣走了一遍。
最後,踮起腳尖轉了個圈。
衆人都不明白她要幹什麽,卻仿佛被她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震懾住,只定定看着沒有說話。
這一趟下來只花費了她十幾秒,走下臺,她朝劉慶東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剛剛只有他在幫她說話。
視線右移,定在觀衆席中央的那兩個男生身上,剛剛議論她“穿的不正經”、“成績肯定不好”、貶低她跳舞的就是這兩個人。
她走到兩人跟前,站定,好一會兒沒說話。
帶眼鏡的男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仰頭看着她,吞咽了一口。
她見他這副樣子,彎起唇角突然笑了笑,“我今天好看嗎?”
男生不意她會這麽問,睜大了眼睛遲疑道:“什麽?”
“剛剛我進來的時候,你一直在看我吧,”她說,“我好看嗎?”
男生沒能回答,還是用那副驚疑不定的神情看着她。
“一邊忍不住被我的外形吸引,一邊又因為我的外形而貶低我,這就是你們最擅長的事?”
“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這個世界的女生就是被你們這種人毀掉的。管好自己的嘴,少對別人指指點點。”
她說完眼簾輕擡,漂亮的眼睫上挑出一道淩厲而張揚的線,吐字間竟有種動人心魄的美。
男生還在怔愣,嘴唇動了動下意識想反駁,卻又找不到什麽話反擊。
林井愛說完便回座位拿好東西,沒有再理會其他人的眼神,朝禮堂後面的出口走去。
鐘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正蹙眉盯着她看。
“這個女生好像是咱們年級數學競賽班的......”有人突然說了一句。
“他們剛剛不是說她成績不好嗎?”
“你怎麽不早說......”
林井愛離開的時候,隐約聽到後面漸起的議論聲,似乎有人在這個時候開始為她說話。
然而她并沒覺得有多開心,遲來的幫助和安慰對于她來說,總是那麽廉價。
身上的冷意還未消褪,她沒有再回頭,徑直走出了禮堂。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和往常一樣,老師在集合做完熱身之後,便解散讓他們自由活動。
“去打球嗎井愛?”莊嘉言走過來招呼她,謝慈也在一旁,正抱着球。
自從比賽結束後,她們仨就經常在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打籃球,大部分時候是跟男生或者別的班的人一起拼場。
林井愛搖搖頭,“今天不去了,我要找個地方練練舞。”
“對哦,明天就要演出了,”莊嘉言揚起眉毛,又問:“你今天中午彩排得如何?禮堂大嗎?”
“嗯,”林井愛頓了頓,還是沒有提起中午的不快,笑着道:“禮堂很好看。”
“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去現場咯!”莊嘉言說。
“我也是,”一旁的謝慈往前走了兩步,“明天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我想想......”
其實沒什麽需要幫忙的,但林井愛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也許可以幫我占個座?我表演完就下來觀衆席,嘿嘿。”
“好!”謝慈聲音渾厚,答應得很是爽快。
莊嘉言将手臂攀上來,笑得賤兮兮,“你明天跳完舞,我可以給你送花不?”
“呀,”林井愛有些臉熱,“送花是允許的嗎?”
“怎麽不允許?這是排面。就算跳得不好,氣勢也不能少!”
林井愛:“......”她真是謝謝她了。
“逗你的!你的舞是我見過最好的。”莊嘉言嘿嘿一笑,拍拍她的背,“不耽誤你練舞,我們去打球了。”
“好~”
外面的日頭太大,即使站立着不動也能感覺到身上的熱氣直冒。
林井愛往教學樓的樓梯間走去,現在是上課時間,這裏沒有人,是個陰涼清淨的好地方。
以前她沒去過二中禮堂,在家練舞都是按中規中矩的标準來。然而今天中午在禮堂的時候,她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上舞臺探了探場地,便發現舞臺比她想象中要大很多,移動空間很是寬敞。
既然這樣,她可以把跳舞過程中跑動的幅度調整得更大一些,在觀衆看來也會更具爆發力與視覺沖擊。只需要再練習幾遍,适應一下新的跳舞幅度。
有了想法後,她在心裏輕輕打起節拍,從第一個動作開始做起。
晚自習開始的時候,林井愛幾乎是踩着鈴聲進了教室。
今天中午她為了去彩排沒有吃飯,下午餓得不行,便出了校門去跟學校隔了兩條街的茶餐廳吃了一頓,接近六點的時候才開始往回走。
七班的紀律委員搬了把椅子去講臺上,正坐在上面寫題。今天晚上潘松岳有事,提前和他們說了晚自習不來,讓他們自己管好自己。
林井愛拿出習題,花了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把今天的作業解決了。她彎下腰在抽屜裏翻找,正想換一本競賽題做,就見抽屜裏的手機上的指示燈正一閃一閃着。
确認四周沒有老師巡邏後,她打開看。
——世界:【你在班上嗎?】
是周奧的私信消息。
現在還在上晚自習,他怎麽在這個時候找她?
【在七班,怎麽啦?】
【出來。】
【去哪裏呀?】
她往窗外張望,教室門外的走廊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手機又震了一下。
【來一層的北樓梯口。】
周奧發完這一條,就沒有動靜了。
林井愛擡起頭,見諾大的講臺上只坐着紀律委員,他正低頭埋入題海,不能夠更專注了。教室裏一片安靜,只能聽見筆尖在紙面上寫字的沙沙聲。
她深吸一口氣,将手機放進校褲口袋,佯裝神色如常地起身出了教室。
雖說晚自習不似上課,學生有事私自出入教室不算太過于違規,但她心裏仍有些發虛,跑着繞到了北樓梯口。這裏和教室隔得有些遠,一般學生并不會從這個樓梯口出入。
下樓梯的時候,林井愛一眼就看見了前方的少年,他正倚靠在牆邊,修長的腿随意地搭在地面上。聽到聲響,他擡起頭望向她這邊,視線驀地和她交彙在一起。
她本來是小跑着來的,這時對上那雙黑色的狹長眼睛,腳下的步子不由得放緩起來。
“來了?”他率先開口,嘴角一斜露出笑來。
“為什麽叫我出來呀?”
周奧沒說話,等她下到最後一階樓梯在地面上站定,才道:“翹過晚自習嗎?”
“......沒有。”
這事兒她在那個魚龍混雜的初中就沒有做過,在二中就更不可能了。
“那敢翹嗎?”
“翹了要......做什麽?”
“敢還是不敢?”
“這有什麽不敢的,”她側過頭去,聲音小了點,“而且我都已經出來了,已經算是翹課了吧。”
周奧配合地點頭,“還真是。”
林井愛看着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的辯解顯得弱小又無力。
“去哪裏?”
周奧沒答,只揚了揚手中的鑰匙,“跟着走就行了。”
這夜黑風高的,他不會要把她拐賣了吧。
路上,林井愛越走越覺得這條路熟悉,心中出現了一個可能性,但又不敢确定。
直到隐隐約約看到前方的矮樓,她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禮堂?”她輕聲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彩排啊。”
雖然心裏早已料到他的答案,但真的聽到的時候,林井愛還是沒忍住顫了顫眼睫。
她頓了頓,道:“中午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劉慶東和我說了。”
周奧走到廳門前,将鑰匙插入門中,指節分明的手指靈活一轉。他沒告訴她,其實是他主動問的劉慶東。
中午的時候她發了劉慶東的照片在群裏,他看到的時候沒忍住。
本來只是想問問劉慶東她在那裏做什麽,劉慶東先是解釋了她要給七班出節目,随後又跟他細細複述了一遍中午發生的事。
厚重的雙開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響,周奧拿出手機按開手電筒,進去摸索到了燈光開關。
室內的燈管一排接一排地亮起,林井愛感覺到自己的視線前方一下被暖黃的燈光所充斥,寬敞的禮堂空蕩蕩的,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嗯......除了她眼前這個手執鑰匙和手機、一臉輕松的少年。
她站在原地,突然覺得有些挪不動步。
“你手上的鑰匙......哪裏來的?”
周奧答得面不改色,“偷的。”
林井愛:“......”
“放心,那個瘦雞每天走得準時得很,我去拿鑰匙的時候他工位上早沒人了。待會兒晚自習放學前把鑰匙還回去就成。”
林井愛反應了一會兒他口中的“瘦雞”是誰,才發覺他說的是那個瘦地跟柴似的的音樂男老師。
她停頓了兩秒,緊接着唇角一揚,“撲哧”笑了出來。
周奧轉過身來,一只手抵着門大開,另一只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放心了嗎小姐,可以進去了嗎?”
姿态活像一只優雅又恭敬的杜賓犬。
她抿唇,輕輕擡起腿邁進廳內,眼尾的笑意有些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