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殷無災被帶到了一艘船上,船有兩層,裝飾奢華,家具俱全,池青娥将他抱進二樓艙中,輕輕放到床上,又在屋子裏點了根香,殷無災聞着這味道,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池青娥則舉着燈,坐在床邊仔細地看他的臉,越看越覺得是自己怕不是瘋了。
一個黑衣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他沒有進來,只站在外頭朝床上的殷無災瞥了一眼就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池青娥聞言先笑起來,她回頭看着男子嬌嗔道:“怎麽?你吃醋了?”
黑衣男子神色鄙視,嘴裏卻警告道:“老板馬上就要到湖州了,你最好安分一些。”
池青娥委屈得很:“我哪裏不安分了?你怎麽總把我想得那麽壞?”
黑衣男子并不理會,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他一走,池青娥臉上的笑立刻不見了,她回過頭望着床上的殷無災,越看越癡,入了迷一般。
她又覺得不是自己瘋了,而是老天垂憐,她做的錯事,終于有機會補救了。
殷無災再睜開眼時,入目是一片輕紗籠罩,鼻尖萦繞着一股花香氣,就像是這帳頂上繡着的那朵并蒂蓮散出來的一樣,這并蒂蓮繡得精細無比,看着就像活的一樣的,碩大兩朵密密交纏,在薄薄的紗帳上搖搖欲墜。
殷無災想從床上起來,卻發現手腳無力,他勉強支撐起身體,靠在床頭,這才看清自己此刻身處何處。
毫無疑問,他躺在一個女子的閨房裏,他一眼就看見了窗戶下放着的妝臺,上面還放着一面銅鏡,除此之外,全是一些瓶瓶罐罐,裏頭裝着的不知道是毒藥還是胭脂。
殷無災沉着臉,他已經猜到了房間的主人是誰,他目光落到窗外,從他這裏看,只看到院子裏的一個石桌,桌邊還站着一個人。
不過不是是池青娥,而是一個黑衣男人。
殷無災一驚,那男人不知道何時出現的,也不知道他已經站了多久,他側着身一動不動地望着前頭,殷無災看不見他的前方有什麽,也沒有聽見任何人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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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站在窗外,像是要一塊石頭,引不起特別的注意,不知道他是偶然地走到了這裏,還是是埋伏了許久。
就在殷無災覺得無趣時,男人忽然把頭轉了過來,目光精準地指向了他。
他知道殷無災在這裏,也知道他在看着他。
殷無災看到了男人的厭惡的神情,還有臉上的殺意。
男人想殺了他,但他卻不認識男人。
殷無災淡定地與他對視,男人的像鷹一樣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走了。
片刻後,外頭響起腳步聲,因無災猜這外頭應該鋪了條石板路——人走在石頭上和走在泥土上的聲音是不同的。
殷無災神色自若地回過頭來看着屋內,不過一會兒,池青娥就從屏風後頭走了進來。
“哎呀,你醒了!”她見着他很是驚喜,像是久別重逢般,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跑到他跟前坐下。
她毫無顧忌,伸手就去摸他的臉。
殷無災躲避不及,也沒有力氣甩開她,只能皺一皺眉。
池青娥卻很膽怯,見他不快,立刻怏怏地放開了手,嘴裏抱怨道:“你這幅樣子真叫我傷心,被我摸一下也不會掉塊肉。”
殷無災不理會她,只一幅厭煩的神色。
池青娥這會兒又像看不見了,她施施然地站起身,把剛才放在桌子上的碗端過來對他道:“來,先把藥喝了吧。”
她舀起一勺藥,吹了吹,遞到了殷無災嘴邊,雙眼滿含希望地望着他。
殷無災把頭往旁邊一扭。
池青娥呆呆地笑:“你怕苦啊?這藥不苦的。”
她連忙放下碗走到桌子邊,把上頭放着的一碟蜜餞端了過來。
“你看,這蜜餞是我親手做的,可甜了,你喝完藥再吃一顆這個,就一點都不苦了。”她歡欣鼓舞道。
她歡喜鼓舞地哄着他,一點兒怨言都沒有。
殷無災卻還是像沒聽到似的,頭也不肯轉過來。
池青娥看了他半響,笑一點點淡下去,最後嘆了口氣:“你何必這麽讨厭我呢?我是要救你的。”
殷無災道:“毒也是你下的。”他看向她,不知道她是把自己當傻子,還是她才是那個傻子。
池青娥一點兒都不心虛,她辯解道:“我也是不得已,不給你下毒怎麽帶你走?我又打不贏柳春亭。”
殷無災聽到柳春亭的名字,心情更壞了,他突然煩躁不堪,恨不得一把打翻池青娥手裏的碗。
她明明已經答應要帶他回竹林的。
池青娥眼神一閃,對他道:“你放心,她過兩日就來看你了。”
殷無災沒有理會,眼睛卻低下去了。
池青娥安慰道:“我已經把這地方告訴她了,她肯定要來找你的,你不先把毒解了,到時候就走不成了。”
殷無災擡眼看着她,眼神雖然還是充滿警惕,但臉上的神情卻已經不似那般冰冷。
池青娥見機又把勺子送到他嘴邊:“來,喝吧。”
殷無災默默看了她一眼,終于乖乖張開嘴,把藥咽了下去。
池青娥心中一嘆,面上卻露出一個笑來。
駱家此刻正不得安生,殷無災被劫後駱一峰不知道是怕還是氣,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駱湘湘教訓了一通,連駱夫人都沒勸住,駱湘湘卻根本不當回事,還鬧着要和柳春亭一起去湖州,駱一峰當然是不許。
“你去幹什麽?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愛惜一下自己的名聲!一點都不矜持!你就非要上趕着他!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作派!”駱一峰口不擇言。
駱湘湘被罵得大哭,嚷道:“爹不疼我了,爹不疼我了!”
駱夫人也動了氣,不過她是對駱一峰生氣,她道:“夫君有氣就沖我發,何必對一個小孩子指桑罵槐。”
駱一峰道:“我哪裏指桑罵槐了?”
駱夫人袅袅起身道:“夫君自己心裏清楚。”
駱夫人扔下這句話就走了,廳裏就剩下哭哭啼啼的駱湘湘,臉色難堪的駱一峰,還有一個心不在焉的柳春亭。
她急着要去湖州,本來是要來跟這家人告辭,沒想到聽了這麽出戲。
柳春亭面上一派鎮定,心裏卻是後悔不疊,她就該直接翻了牆走的,何必來這多此一舉!
她猶猶豫豫地站起來,對駱一峰道:“駱兄,要不我還是先走吧···”
她話還未說完,駱湘湘就撲過來抓住了她的衣服。
“柳姑姑我和你一起走!”
柳春亭低頭看着她哭得花貓似的臉,為難道:“這個···”
她看看駱一峰,駱一峰這會兒卻已經洩了氣,他坐了下來,只看着駱湘湘無力地說了一句:“不要胡鬧。”
駱湘湘氣憤地瞪着他,直扯着柳春亭不放。
駱一峰道:“爹是擔心你,池青娥上次不是差點打了你嗎?你何必再去惹她?”
駱湘湘大喊:“我沒惹她!是她欺負我!”
駱一峰道:“那你更不該去,她不講道理,你又打不贏她。”
駱湘湘道:“柳姑姑打得贏,柳姑姑會保護我。”她對柳春亭現在是信心十足。
柳春亭只是幹笑。
駱一峰道:“她是去救人,不是去玩耍,哪還能分心顧着你。”
他冷靜下來之後,還是覺得不能讓女兒去,這會兒好言相勸起來,倒顯出來一片為父的關心。
可駱湘湘前頭被他那幾句話傷了心,這會兒他再講什麽道理她都聽不進去,只死活要去,鬥氣一樣。
駱一峰道:“好好好,就算我答應你去,柳姑姑呢?你不先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帶上你?”
駱湘湘忙去看柳春亭,只求她點個頭,支援自己。
柳春亭夾在這對父女之中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幫誰好。
她該怎麽說,叫駱湘湘不要去?她怕她抱着自己哭,她應付不來,叫駱一峰答應駱湘湘去?那她就真的是自找麻煩了···
“無災師兄肯定想我去!”駱湘湘看出柳春亭的猶豫,慌忙喊道。
駱一峰搖頭嘆氣,他不以為然,看着女兒這樣只覺得可笑。
柳春亭低頭看着駱湘湘,只覺得她這幅神情似曾相識。
如果殷無災不喜歡她呢?如果他不想見她呢?
駱湘湘怕是根本沒想過這種事,她覺得自己情意如此珍貴,他得到了,只該驚喜,驚喜得稍慢了一分,都是慢待。
“好吧,我帶你去。”柳春亭道。
駱一峰急道:“不可!“
駱湘湘怒目而視。
柳春亭對他道:“等辦完了事,我會将她安全送回來,保證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駱一峰看着女兒的怨怪的臉色,忽然沒頭沒尾地道:“當時就不該讓她去學什麽武功。”
駱湘湘咬着嘴唇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面前這人不像她爹了,當初分明是他非要送她去學武。
柳春亭只是笑,她比起當年真是變了不少。
駱一峰原來覺得柳春亭和池青娥是一類女子,他年輕時專喜歡這樣的女子,覺得她們情真性烈,得到她們的愛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會讓他覺得自己與其他男子不同,現在他不這麽想了,他現在明白,她們就像火,就像風,會招災惹禍,會讓人傷神,他不希望他的女兒成為這樣的人,他希望她平安本分。
駱一峰慢慢站起身,只對柳春亭鄭重地抱拳道:“煩你照看她了。”
柳春亭答:“一定。”
駱一峰本想對女兒再叮囑兩句,可實在心灰意冷,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就這麽走了。
駱湘湘看着他的背影,神色不安,心裏突然多了很多懷疑。
柳春亭在邊上看着,這場景,她也已經看過。
跟父親決裂才是長大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