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柳春亭是被背上的傷痛醒的,她閉眼皺眉硬躺着不動,可背上一頓一揚的痛越來越難忍,她氣得翻身起來,将本來抱在懷裏的劍扔到了地上,只恨不得地底立刻騰出業火将這把爛鐵融成汁水,她跳下床正要再去踩上兩腳,剛走了一步卻被絆了一下,她惱怒地回頭看過去,這才發現了床下縮成一團的人。
對了!昨晚她救了一個小孩兒!
柳春亭拍拍腦袋,想起了這回事。她走過去輕輕踢了他一腳,喝道:“欸,起來了。”
小孩兒沒有反應,兩眼緊閉。
柳春亭湊近過去,這才看清他在發抖,嘴裏還在小聲地說胡話,她猶豫片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滾燙一片。
柳春亭暗叫一聲麻煩,這小破孩兒跟瘦猴似的,又淋了一夜雨,怎麽可能不生病。
柳春亭在原地轉了一圈兒,幹瞪了小孩兒幾眼,最後還是抱起他,走出了竹林。
她抱着小孩兒去了自己原先的院子,将小孩兒放在床上後,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她記得自己這裏是有幾瓶藥丸的,她那時候有些小病小痛都是自己扛着,扛不過去了就去柳春橋屋子裏偷些他的藥過來,他屋子裏跌打損傷貼的藥膏,還有治頭疼腦熱的丸子都是一應俱全的。
柳春亭在屋子裏翻了一陣兒,總算找到了一個白瓷瓶,她把裏頭的藥丸倒在手心聞了聞,是一股又涼又苦的味兒,還有一股放久了塵氣,她皺皺眉,往自己嘴裏倒了一粒,咬開一嘗,滿嘴幹苦澀味,她忙呸呸兩下吐出來。
柳春亭低頭看了眼地上的黑色藥渣,又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小孩兒,心道:反正吃死了他也算如願了。她再不猶豫,拿起瓷瓶,走過去掰開小孩兒的嘴,将幾粒藥丸全倒進了他嘴裏。
藥丸到了嘴裏小孩兒臉色一變,立刻要吐出來,柳春亭忙捂住他的嘴,逼他吞下去,小孩兒半睜開眼,頭甩來甩去,想把她甩開,柳春亭就是不松手,甩了幾下他就沒力氣了,柳春亭正得意,他就劇烈咳嗽起來,柳春亭忽然感到手心一陣濕黏,她忙松開手,可還沒來得及,藥連着口水從小孩兒的鼻子裏嘴裏嗆出來了,全噴到了她手上。
柳春亭惡心得簡直想立刻殺了他。
小孩兒又閉上眼。
“你給我等着!”
柳春亭把瓶子往他身上一扔,轉頭就往屋外跑,她打定注意,等她把手洗幹淨就把這小破兒丢出去,讓他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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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房門柳春亭就碰到一個人。
柳自平身後跟着幾個仆人站在院子裏探頭探腦,正猶豫要不要往屋子裏進,今早仆人說這院子裏有動靜,他怕是賊,特地帶人來看看。
不過他看見柳春亭從屋子裏出來比見到賊更驚吓。
“你怎麽在這兒!?”柳自平問。
柳春亭将手藏在身後,答道:“你放心,過幾日我就走。”
“你走哪兒去?”柳自平問,他往她身後看,臉上忽然有些喜色,“李重山在屋子裏?他跟你在一起?”
柳春亭語氣冷淡:“屋子裏是個乞丐。”
“乞丐?”柳自平糊塗了,“你什麽意思?難道只有你逃出來?”
柳春亭比他更糊塗:“逃?”
柳自平神色怪異地打量她,問道:“你不知道?”
柳春亭問:“知道什麽。”她眼皮一跳,忽然想起了自己刺李重山那一刀,臉上忽然有些心虛。
柳自平道:“李重山死了。”
柳自平說她走那夜李家起了大火,無人逃出。
“他若沒死早該出來說名了,到現在還沒消息,怕是兇多吉少了……上月他已經到府裏提親了……”柳自平臉上的表情很不甘,看着她不情不願得安慰道,“你也不要傷心……”
“我傷心什麽。”柳春亭立即反問,像聽到什麽可笑話似的,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柳自平神色複雜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柳春亭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又回到屋裏,先是呆站了一陣,接着走到桌邊坐下,一束光從外頭照進來,久封的灰塵在陽光裏現形,她看得出神,直到灰塵連成一張臉,她才又不安起來,她站起身,穿過灰塵走到床邊坐下。
床上躺着的人還沒醒,她又盯着他看,她想起這孩子的名字,他叫山兒。
她救了一個山兒,又殺了一個山兒,或許正是因為她殺了一個山兒,所以老天才會又安排她救下一個山兒。
是這樣嗎?
柳春亭伸出手撫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山兒,他的額頭還是一樣的燙,嘴唇上幹起了一層皮,她回過神,連忙奔出去。
柳自平又被她叫回來,見到了床上的人之後便派人去請大夫。等大夫來了以後,二人站在一旁等着,他問柳春亭:“這就是你撿來的乞丐?”柳春亭目不轉睛地看着床上,嘴中答道:“你不覺得他眼熟嗎?”柳自平淡淡道:“我怎麽會眼熟一個乞兒。”柳春亭道:“他娘是府裏的仆人,姓殷。”柳自平道:“你怎麽碰上他的?”柳春亭轉頭看他:“他要尋死,被我救了。”柳自平嘆道:“一個小孩兒竟要去尋死?真是不孝。”柳春亭道:“他娘都死了,他還給誰盡孝?”柳自平不說話了,朝床上瞥了一眼,又看了看柳春亭,問道:“你為何救他?”這次柳春亭沒有回答。
大夫開了藥之後就走了,柳自平也跟着走了,走之前說待會兒會讓仆人送來飯菜,藥也會讓人煎好。
他似是體諒,又像是怕她發瘋。
柳春亭沒有理會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人走後,她獨自坐在一邊看着床上山兒,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的臉上含着着一絲陰影,她怕他再也不會醒,又怕他突然睜開眼,然後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殷山醒時天已經黑了,他睜開眼看見旁邊圓桌上點着一盞燈,他一下意識到這不是竹屋,他慌了神,撐起身低頭一看,才看見床邊趴着一個人。
是柳春亭,她枕在手上,臉對着他,閉着眼,神情惬意,不知在做什麽美夢。
殷山咬牙,一見到她笑他就恨,她打她娘時也是笑得開心,他眼神一定,落到了桌上柳春亭的劍上,他又看了看柳春亭,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他走到桌旁,拿起劍,劍柄冰冷,他兩手握住,一步一步走到了柳春亭身邊。
她沒有笑了,神色沉靜,睡得很安穩。
殷山抓緊劍,這把劍有他半身長,他不知如何是好,是該刺還是該劈,若是一劍沒殺死她該怎麽辦?他力氣小,能把劍刺進她肉裏嗎?他認真想了想,又掂了掂手裏的劍,忽然又有了信心,或者說不是信心,而是務必要看她死在面前的決心,他喚醒恨,一回想起殷慧娘遭她鞭笞的情景,他便無所畏懼,今日不是她死就是己亡。
他翹起劍尖,劈了下去。
他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柳春亭睜開眼,殷山是個孩子,他輕飄飄的劍被她一只手接住,她坐起來看着他。
殷山臉色乍紅乍白,不敢與她對視,卻又逼自己不準躲開,他怕自己會死在她手上,那真是最侮辱的死法了。
“你喜歡這把劍嗎?”柳春亭忽然問。
殷山吓了一跳,盯着她不說話。
“若你喜歡,我可以教你。”柳春亭道,她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拿走了劍,又将他抱起來。
殷山僵硬地在她懷中,他聞到了一股苦藥味,還有一點竹林裏的泥土味,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香氣。
他默不作聲,一只手扶着柳春亭的肩膀,想到了他娘也曾這樣抱他,娘還會給他唱歌,夜裏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覺。
娘常說“等你長大了一切就都會好。”
柳春亭想将殷山放在床上,卻被他抓着肩頭的衣裳,不肯下來,她低頭看去,對上一雙霧蒙蒙的雙眼。
“你怎麽了?”她問。
殷山揪着她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