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
第 64 章
繼缬草之後,成素也帶着甘松常來做客。
好像無事發生。
好像又重新蒙進鼓裏了。
成素年紀大,見過的風雨也多,待降香一如既往,态度找不出任何瑕疵。
而甘松卻不能如他一般淡然了。先幾次來,他比缬草還要局促,全仰賴成素圓場。
過了好一陣子,才漸漸轉好。
甚至又開始與謝承思養的鹦鹉玩鬧起來。與降香能夠讨論的話題,也因着鹦鹉的緣故,慢慢變多。
唯一不同之處,只是每次來,都要扯着成素一道。
有舊友作伴,降香雖不能像住在東跨院時那般,白日裏出門不受限制,但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謝承思還是會允她出門,只是須有他相伴。
而他事忙,并非時時有空,逢每月旬休假,旁人是真休息了,他也未必。
因此,一直到五月中,她都沒出過府。
至于別家貴人成親後,要接待應酬的官員家眷,大族仕女,降香一概沒見着。
日子如同往常,平穩無波地過着。
小暑前一日。
謝承思有事,早早去了衙署,而甘松正休假,拉着鎮日守着府內的總管成素,又叩開了降香的門。
鹦鹉先降香一步,從架子上撲騰着飛下去,對他們表示歡迎:“我歡迎!我歡迎!金降香偷懶!”
謝承思教過它,現在不許亂喊降香的大名,要尊稱王妃。
鹦鹉欺軟怕硬,當着他的面,表現得很好,一下就改了口,可他一旦不在,它便又故态複萌。
即便穩重如成素,也難免被自來熟的鹦鹉影響,停下腳步,蹲在地上,逗弄起這只聰明的鳥兒。
“你這個壞家夥,又在說什麽瞎話?”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鹦鹉的腦袋。
降香追在鹦鹉後面跑出來,單手抄起它的肚皮,一把就将這只笨重的鳥兒抱了起來。
她如今稍有顯懷,小腹圓潤了不少,身子卻依舊輕盈靈活。
“哈哈不好意思,我沒看好,讓它吵到你們了,哈哈……”她垂頭梳理鹦鹉後背炸開的毛,眼神落到成素身上,與他對視一眼,又很快移開了。
“要是不嫌棄的話,拿去抱着玩哈哈。”她又将手上的鹦鹉,往成素身前遞了遞。
雖已經當了幾月的王妃,她面對府中諸人時,卻還是一樣的客氣。
話中的讨好與過分的熱情,也不見有多少消減。
“哎呀王妃娘娘真是客氣啦!”成素笑眯眯地伸手,準備接下鹦鹉,“那奴婢可就卻之不恭了。”
他做人十分圓滑,也換上了歡快的語氣,與降香保持一致,言語間也不逾矩。
旁邊的甘松,可就沒他這樣的本事,只知道伸出手指,放在鹦鹉嘴邊,引着它啄。
當鹦鹉當真落入成素手中,它自己卻不樂意了:“憑什麽?不給!不給!”
成素抱着它,剛準備安撫一二,外間突然跑來了一個小內官,慌慌張張地扯住他師父:“師父,有事!”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說完了,才看見還有降香和甘松,連忙躬身行禮:“王妃娘娘,甘松哥。”
之後,便附在成素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話音未落,成素驟然色變。
“府中有些急事,我先走了,過幾日再來拜見王妃娘娘。”他只留下這樣一句,将鹦鹉塞進甘松懷裏,便随着小徒弟離開了。
剩下甘松一人面對降香。
他的動作與降香之前如出一轍,也伸手撫摸鹦鹉的背羽。
鹦鹉滿意地眯起眼睛,也不大吵大鬧了。
一時間,顯得格外安靜。
“進去坐坐?”降香率先打破了僵局。
“啊、啊好好好。”甘松如夢初醒。
他剛要邁步時,外間又闖進來另一位不速之客。
是缬草。
他一把摟住甘松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他,算作打招呼。
這才對着降香說明來意:“王妃娘娘,懷王殿下差我來通報,他近一月都有事,夜裏宿在衙署,不歸家。”
“哦哦好的。”降香愣愣地點頭。
“殿下怕王妃無聊,命我與甘松陪伴王妃。”缬草接着道,再次拍了拍甘松的肩膀。
“啊?”這回,連甘松也一下子愣住了。
“那,一起進去坐坐?”降香定了定神,也再次邀請道。
進了房,周圍侍奉的婢女端着一套的茶壺茶盞,要伺候茶水,降香卻自己接過來,親手斟了三盞,端給對面的甘松與缬草。
見氣氛不錯,她清清嗓子,試探着開口:“呃,那個,懷王怎麽了?”
缬草看了一眼甘松。
降香了然地又出聲,對着房中其它人道:“你們先出去。”
甘松撓撓頭,頗不好意思地将話頭遞給缬草:“我不知道,缬草……”
缬草又看了一眼甘松。
這一眼的時間不短,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甘松瞪回去:“你看我幹嘛?”
缬草搖搖頭:“未得殿下允許,便是王妃娘娘問起,我也不能多說。”
他将“王妃娘娘”這四個字,咬得格外重。
甘松似乎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放下撓頭的手,坐直了身子,咧嘴笑:“哈哈也是。”
降香見缬草不願答,退而求其次,問起他們的近況:“好吧。那你們最近忙嗎?都在做什麽?”
缬草喝了一口茶,悠悠道:“也沒什麽特別的,還是老樣子。”
甘松這回像是開了竅,靜靜地等着缬草說,不插嘴。
降香卻還想問得更深:“具體是怎樣呢?原先的府衛裏……”
缬草卻不能聽她再問了,放下茶盞,站起身,理了理衣裳:“王妃娘娘,府衛事忙,我做統領,難得偷閑,此刻時候不早,無奈先告辭了。甘松,随我一道去。”
甘松點頭:“好。”
降香不敢留人,也随着起身:“那我送送你們。”
出門時,降香悄悄拉住甘松,問他:“原先不都肯說的嗎?都會當傳聞說的……我又不會亂說,你們都知道的呀。”
甘松停下腳步,臉卻轉向了別處,自言自語一般地喃喃道:“是啊,你的嘴巴最嚴實,怎麽會是你呢?你不該的……所以,沒辦法再相信你了。”
這是他在降香面前,一直逃避的問題,現在卻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話說完,甘松甩開她的手,加快腳步趕上前面的缬草,頭也不回地走了。
喃喃自語的人變成了降香。确切來說,她并沒有出聲。
方才,她沒有來得及喝茶。
所以感覺到嘴唇有些幹燥。于是,她伸出舌尖,想濕潤一下幹燥的嘴唇。
嘴唇并沒有沾濕,舌頭卻被發幹粗糙的嘴唇,摩擦得有些痛。痛就不要舔了。
舌頭再縮回去時,是澀的。
換上了牙齒。
前牙又薄又利,像她曾經給活物剝皮一樣,輕而易舉地就破開了唇上的硬皮——将柔軟的內裏暴露出來,又毫不在乎地将幹掉的一小片皮,遠遠地撥開。
降香伸手抹掉,沒用帕子。
降香知道,懷王府裏有種威力頗大的□□。
她沒接觸過官造的火藥。她只認識火器監裏的一個倉監馮文邈。馮文邈不會告訴她火藥的種類。
懷王府裏的□□動靜不大。爆炸的聲音是悶悶的。這是降香聽說的。她沒用過。沒親耳聽過。現在她好像聽見它們炸了。
一點也不悶。好大的聲響。她的耳朵是不是要聾了。
□□爆炸會有很多熱氣。會撲面而來。它們沒有撲面而來。
它們被分成了一縷一縷的。
排成一條長隊依次鑽進她的脖頸裏。
雪白的衣領緊緊地貼合着她的脖子。
是冷的。像蛇一樣冷。
大夏天哪裏來的蛇。蛇就是夏天會出洞的。好像真的有蛇。
……
有蛇啊有蛇,快來救我!
快來救救尊貴的王妃娘娘!
瞧瞧我這個無父無母的臭乞丐現在也是貴人了!
所以我有錯嗎?
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