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成素是王府裏的老人,既能坐上總管的位置,當然早就修煉成了精怪。
聽聞鹦鹉一事的的原委,也當然不會怪罪降香。
況且,懷王的雙腿有盼頭了,他高興還來不及,哪裏顧得上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殿下,算算日子,蔣神醫應當還未行出去太遠。殿下遣人去追,一定能追上。”
成素急匆匆地小跑而來,見着謝承思就是一通勸。
“若藥來了,神醫卻還未回轉,勢必又要拖延。遲則生變,殿下的腿,可拖延不得啊!”他苦口婆心。
可惜他一片真心,謝承思卻油鹽不進。
不僅置若罔聞,裝聽不見,還拎起手邊的鳥籠子,舉至眼前,對着裏面的鹦鹉,循循善誘:
“喏,你最喜歡的成素來了。是不是該說話了?”
降香養它養得仔細,整只鳥被養肥了一圈,背上青翠的羽毛,嫩黃的長尾,也全變得油光水滑。
謝承思:“說你最喜歡的那句話:‘你怎麽跟成素一般?一驚一乍的。沒、沒有。’來,快說呀!”
鹦鹉高傲地挺起胸脯,胸前緋紅的絨毛炸了起來。
它欣然開口:
“你怎麽跟成素一般?一驚一乍的。沒、沒有。”
“你怎麽跟成素一般?一驚一乍的。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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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開始了。
就在這叽叽喳喳的鳥叫聲中,謝承思終于願意屈尊搭理一下成素:“聽聽看,成總管,連這只新來小鳥兒,都認得你的大名了。你高興不高興?”
成素當即被鎮住了。
不知自己是哪裏惹到了他。
殿下雖性子張揚,腿壞後,脾氣尤大。但平日裏吩咐人做事,卻一貫十分利索,極少發火。
可現在卻不知為何,偏偏借着這鳥兒的名頭揶揄他。
“你高不高興嘛?”見成素不出聲,謝承思又開口催促。
“殿下恕罪!奴婢不知何處冒犯殿下,請殿下明示!”成素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行了,不逗你了。一把年紀了,如何這般開不起玩笑。起來吧。”謝承思放下鳥籠,“蔣神醫要去雲游,就随他去。腿長在他自己身上,他不願回來,難道要我把他的腿砍了,再将他的上身搬回來?”
“可是……”成素還待再勸。
“沒什麽可是。”謝承思打斷他,“你既然這麽熱心,幹脆去負責尋藥之事。那八角懸鈴草,不是還在嶺南道?你去看着他們,把它運回來,別成天想這些有的沒的,想着為我做決定。我的鹦鹉不過剛來王府,都知道了你一驚一乍的名聲。你年長我許多,怎麽還不懂,人要穩重些才好。”
他又打開手邊上的鳥籠,親昵地撫了撫鹦鹉的頭:“乖鳥兒,真聰明。”
鹦鹉舒服地縮起了脖子,眯着眼睛張開嘴,重複道:“乖鳥兒,真聰明!乖鳥兒,真聰明!”
像是聽懂了謝承思在誇它。
成素也終于知道,他罪在何處了。
他千不該,萬不該,總在殿下面前提起他的雙腿。更千不該,萬不該,對殿下治腿的事指手畫腳。
殿下有殿下的考慮。
殿下也有殿下的布置。
他該慶幸殿下寬和,只是用玩笑話提點他,并不真治他的罪。
“奴婢謝殿下教誨。”成素再次跪拜了下去。
“哎呀別跪了,你那把老骨頭,小心跪折了。不是叫你去管尋藥嗎?趕緊起來幹活。看你這老胳膊老腿,要不要降香攙你出去?”謝承思連忙擺手。
降香領命,從謝承思身後走了出來,欲要扶着成素起身。
成素哪裏敢讓她攙扶?
他今年而立過半,當然不是個老翁。這不過是殿下的敲打之語罷了。
*
謝承思對他的鹦鹉,當真是愛不釋手。
幾日後,甚至帶着它去赴長公主的筵席。
這次的筵席,是專為謝承思而設的。
他剛從曲州回來,長公主就說過,要大擺筵席,慶祝他找到了治腿的良醫。
只是神京北坊的那場大火,謝承思受天子之托,負責調查原委。使他不得不日日往大理寺去,又被其間繁雜的事務絆住,實在難得空閑。
直到火災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才重又獲得了自由身。
長公主的筵席,也便拖延到了現在。
但奇怪的是,如今的謝承思,不僅找到了治腿的神醫,甚至連救命的藥材,也已經在路上了。
可這場筵席,仍然只慶祝他得覓良醫。
就像是,神醫的消息被傳得滿天飛,藥材之事卻無人知曉。
也不知謝承思是否有意為之。
話說回來。
既是為懷王而設的筵席,席間一切,便都随着懷王的喜好來。
除了鹦鹉,推素輿、養鹦鹉的降香,以及送鹦鹉的高玄弼,當然全到了場。
長公主邀請謝承思坐主位,坐在她旁邊。
降香便不能随侍左右了。
待擺好謝承思的素輿,她便拎着裝鹦鹉的鳥籠,打算往仆從歇息的地方去。
“等等!”
降香剛轉身,就被謝承思叫住。
“鹦鹉給我。”
“這……”降香有些為難。殿下怎能讓一只畜生與人同席?雖然這畜生通人性,可它畢竟是只畜生。
她雖然深知殿下行事出格,但萬萬想不到,他竟能任性到這般地步。
“你下去吧。二郎要什麽,你就該給他什麽,怎的這般不機靈?他想做什麽,便做什麽,随他喜歡。”
謝承思還沒來得及出聲,身旁的長公主便替他做主,要打發降香走。
降香看看長公主,又看看謝承思,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愣着幹什麽?姑母叫你做什麽,你照做就行了,真是不機靈!”哪裏只是不機靈,簡直是笨死了!
後面的話謝承思沒說。在人前要給她留點面子。
“是。”降香垂下眼睛,将鹦鹉籠子打開了。
謝承思引着裏面的鳥兒,立在他的小臂上。等它立穩了,才又開口吩咐降香:“好了,你走吧。”
“是。”降香這才離去。
“你怎麽毛手毛腳的?等菜到我口中,都涼了!怎麽吃?還有,你穿的這是什麽衣裳,一點都不利索!袖子垂得那麽老長,手上還帶着镯钏,竟敢擔布菜持著的活計?就不怕污糟了羹湯?到底是來伺候人的,還是來比美的?。去喂我的鳥兒,我都嫌你不利索!”
降香走後不久,謝承思便對着身旁侍立的婢女,大發雷霆。
婢女是公主府的下人,看樣貌衣着,或許是頗得重視。
抑或許是,長公主專門養來,送予席間諸人尋歡用的。
尖尖的小臉,纖細的身形;嫩綠的衫,鵝黃的裙,用料做工皆考究。更別提頭上簪的金釵,腕間叮當作響的玉環,以及腰上系着的,壓裙的佩。
別說一般的官家女郎比不上,甚至像是公主府中的副女郎了。
但謝承思偏偏不買賬。
降香不在,誰侍奉他都不滿意,總有各種各樣的挑剔,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刁難。
那婢女被他臊得滿臉通紅,眼裏蓄上了淚。
弱柳扶風,楚楚動人
可這并沒激起謝承思的憐香惜玉之心,反使他更加不虞:“我的鳥兒餓着肚子都沒哭,你倒先哭起來了?看到前面那盤點心了嗎,整盤端來給我。”
點心到了面前,謝承思拈起一塊,掰成小塊,當真喂進給了臂上停着的鹦鹉。
一邊喂,一邊同身旁的公主閑話:“姑母,不是侄兒冒昧,實在是你府中這些人,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下人是伺候人的,怎麽養得這般嬌滴滴。”
裝傻充楞,不解風情,假作對此女的用處,一無所知。
長公主縱容他,慈愛地笑:“好,好,姑母知道錯了,二郎說得都對。姑母給二郎換個人來。”
謝承思:“這還差不多。”
正當此時,有位唇紅齒白的粉面內監,匆匆地跑來。
胳膊彎裏抱着一柄拂塵,潔白的尾巴毛,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一蕩一蕩。
他也不行禮,只将紅豔豔的嘴唇,湊到長公主耳邊,纏綿悱恻地說了幾句。
逗得長公主以袖掩面,咯咯地笑。
謝承思離得近,看得也清。直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還沒完。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知道皇帝來了!我立刻叫人去迎。”長公主刮了刮那內監的鼻子,語帶寵溺,“怎麽叫你來通報了?”
引得那少年內監恃寵生驕,将頭往長公主的懷裏拱去:“我想殿下了,便來了!”
“哎呦呦,真是個不聽話的小家夥!”長公主又忍不住笑起來。
一陣“心肝、寶貝、好人”的亂叫。
謝承思見狀,伸出二指,一把捏住了臂上鹦鹉的喙。這些東西,它可不能學。
瞎學一氣,好好的小鳥,也容易學壞。
終于鬧夠了,長公主扶了扶髻旁歪了的幾只簪子,清清嗓子,朗聲對着席間賓客,宣布了天子駕臨的消息。
皇帝來得很快。
輿車到時,所有人齊齊下拜,山呼萬歲。
皇帝從高高的禦辇走下來,背着手,笑容滿面:“諸位且平身。”
“幼明為吾家二郎辦筵,朕身為二郎的父親,自然要來看看。不知幼明,歡迎不歡迎?”
幼明是長公主的閨名,如今也沒多少人能叫了。
“歡迎,當然歡迎,陛下賞光前來,是我公主府的榮幸,當真蓬荜生輝!”長公主也笑,熱情地起身去迎。
“阿耶!阿耶坐我這裏!”謝承思不良于行,只能伸長了脖子,急切地招手呼喚。
他手上停着的鹦鹉,也識情識趣地跟着呼喚:“阿耶!阿耶坐我這裏!阿耶!阿耶坐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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