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公司平時人不多,因為同事們不是蹲在明星長期出沒的片場街區,就是駐守機場,還有些潛伏在重點對象周邊,他們聞風而動,暗裏跟蹤,走哪裏都帶着長槍短炮,是現形的鏡,也是驚心的眼。
這就是娛記的日常,一切為了荷包收入和周刊銷量
曉琳今天破例精心裝扮,她擦了口紅,抹了香水,早早的來到會議室等她的貴客。
貴客如約而至,他眼下金貴,卻前身低賤,不過是明星助理,但是曉琳知道,這個助理的光芒馬上就要迸射,明星将黯然失色。
來者彬彬有禮,短暫的寒暄喝茶,說實話他多少讓曉琳有些驚訝,因為這則桃色緋聞的主角其一英俊無兩,另一位卻并非想象中的姿色嬌柔,反而高大潇灑,弱者無弱相,同他那位‘欺淩對象’很不登對,但他的故事讓曉琳驚掉下巴。
窗外斜陽,爬入暗室,爬上未走完的棋盤上,将軍走卒,只進不退。
陰影浮動,語言交兵。
“好的我清楚了,只是有一點,他沒理由像你說的這樣對你呀?為什麽呀?”曉琳聽了半晌,五官擰擠,忍不住打斷:“而且他不是異性戀麽?這麽多年也沒聽說他有這方面的愛好,就這事屬實有點……”
“那麽多明星嫖娼吸毒,也看似沒理由、不應該,不還是前赴後繼的有人在違法,”段曉康的臉浸沒在暗處,他低垂了眼,表情都模糊:“我沒說他是同性戀,他這樣地位的人生活在什麽環境裏,想必你們比我更清楚,不管他如何任性,都沒有一個人會說他,提都不會提,抱怨更沒有,只要他肯把工作做完,所以這事對他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甚至沒有沒有合适不合适,只看他想不想。”
适度質疑,皆為方便挖料,曉琳不再打斷,她強壓情緒,安靜記錄。
對面的男人似霧隐山,雲藏月,看不清,來交底卻不交心。
他雖然人就坐在對面講話,但總覺得很遠,像随時想走,又最終還是強忍着陳述全程,不疾不徐,亦真亦幻。
在曉琳看來,這個人與其說是來爆料,卻更像是來講一場平生回憶,控訴很少,全是失意。
“我是他經紀人王麗美介紹給他工作的,我倆熟起來用了一兩年,他戒心很重,一開始對我也很冷淡,除了必要的交流,多一句閑話也沒有,但是時間久了,我們相處的很好,可能是因為我工作得力從不犯錯。”
“我們幾乎每天都睡在一個房間,因為他怕孤獨也怕黑,又常年失眠,有時候因為壓力,有時候因為病痛,他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呆着,所以我幹脆住到他家裏陪着他,完全沒有自己的時間,我經常連續幾年不回老家,我媽想我就去買雜志和報紙,因為我跟着喬總被拍,她就天天去報刊亭,買下帶喬新聞的、把我的照片都剪下來,有時候臉都沒有,只是半邊身子,或者一只手,她都認得出,剪好了收藏整理成冊子,還封上塑料布,因為她希望報紙慢一點爛,搞得好像我也出了大名一樣,其實我不過是他的助理,端茶倒水提鞋那種,而且她也不需要剪報紙,因為我有很多跟喬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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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曉康掏出手機,曉琳湊上去探頭,諾基亞手機屏不大,但是照片清晰度很高,是沒有他人一同合影,單純未面世的合照,臨窗逆光,全是段曉康擁着喬青遙,惡作劇般環捏他的腰,喬青遙并無不适,反同他勾肩搭背,二人齊齊燦笑,望向曉琳。
段曉康機械的按鍵‘下一張’,下一張是喬青遙掀開衣服給其拍腹肌,段曉康适時開口:“這個照片我還發給過他的化妝師。”
又适時的一晃而過的美好肉‘體,若有似無的‘少兒不宜’。
曉琳望眼欲穿,“等一下!”
她沒看清,對方也不想讓她看清,他收起手機。
“我剛才好像是看見……”
段曉康不動聲色,不肯繼續。
不知是猶豫,還是另有意圖。
曉琳意猶未盡,她不好對付:“我不看,我怎麽幫你?”
段曉康想了想,換了一種方式,喬青遙的聲音便在房間裏響起。
斷斷續續,不同場景。
“段曉康你在哪?你晚上來我房間睡,我自己睡不着。”
“昨天你給我用的那個藥膏在哪裏?我找不到,是你帶走了麽?我感覺我還得再擦一點,我身上太疼了。”
“段哥,你不在一切都亂套了,我不想跟不熟悉的人整天呆一塊,快點回來。”
他還給段曉康唱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你什麽時候回來。”
甚至帶着倦意或者是醉意,聲音很近,幾乎能感受到鼻息,“我以後會好好安排你的,那樣你就方便一直陪着我了。”
緊接着錄音筆音旋聲轉,也許是急切放進口袋裏關閉的手,也許是錦被翻紅浪。
他的目光停駐在她的眼睛上:“這僅僅是一部分,剩下的,我只能說,就算是上法庭我也有底氣。”
曉琳眼波流轉,若有所思:“目前從這些來看,只能說你們關系真的很親密,不過藝人跟助理關系一般都很親近,所以你這些……并不是很有說服力,誰知道是不是斷章取義。”
段曉康窺探對方:“他是天上的人,而我是泥裏的人,天差地別卻發生這種事,這麽沒說服力,你要不是因為相信,怎麽會跟我談這麽久?”
曉琳一口茶含在嘴裏,根本咽不下去。
她當然知道就算只是一條有關喬青遙的獨家新聞,無論真假,也很值錢了,更何況這些全是重磅獨家。
窗外有擾人的工程裝修,隔着玻璃如瘋人尖叫。
談判繼續。
“你給我我想要的,我讓你滿意。”
外面天色漸暗,尚值晌午,竟突來一陣雨勢,陡然劈雷,閃電仿佛銀色的驚嘆號,緊接着水線迸濺有聲。
曉琳消化許久,紅光滿面。
她十分滿意的合上筆記:“我幫你伸張正義,他會為此償還你,我們會讓他‘很受傷’。”
段曉康沒說話,天光和雨影自他臉上波動,虛虛實實,百轉千回,孤注一擲。
曉琳為此次見面做最後結語:“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
“他曾經告訴我,要能夠随時放下感情,可以讓自己免受傷害,我覺得這是這些年他自我保護的辦法吧,所以他會不會受傷,我并不知道,”
段曉康語調緩慢,目光落空,切實的有了一點受害者的樣子:“我只知道他告訴我的這一點,我永遠都無法效仿。”
“胡說八道,我就算是真有這個需求,也不至于淪落到要找段曉康解決吧,”喬青遙被律師及經紀公司圍困一隅,他端然安坐,無語搖頭,竟能從容:“我為什麽不找女藝人呢,漂亮又嘴嚴,還不用擔心被曝光,我只需要從每天打我電話的那些人裏選一個就行,也不麻煩。”
“如果事情是他說的那樣,我取向有問題,請問我睡他對我有什麽好處呢?壞處反而一大堆,就算是我什麽也不圖我就是對他有感情,但他又有哪裏值得我喜歡呢?我是喜歡他人格高尚還是喜歡他有才華?如果我真的那麽沒腦子還任性,被盯了這麽多年,早就負面滿天飛進監獄了,所以他編的這些事,不管從哪方面看都很不合理,這你們也能猶豫?還來問我是不是真的?”
他對面的人衆說紛纭,只關心底牌。
“喬,我們當然相信你是無辜的,來找你主要是告知和商量對策,雖然現在還沒被公開,但是團隊每個人的電話都要被打爆了,眼下我們需要知道全部的細節情況,只有了解真相我們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
“沒錯,這個事是假的,但是從我們得到的信息上看,對方持有證據,如果真的上法庭,法律不講理只講證據還會首先考慮社會利益,有時候你可能沒那個意思但是看證據你就是違法了,社會影響又差,你作為名人打這種官司是很吃虧的。”
“是的,這事一被曝出來,我們的形象會被損害的很慘,做一百次公益都挽回不了,本來你就從來不接受采訪走神秘路線的,又當紅,那麽多人好奇你私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這可倒好,一下子性癖好都整出來了,到時候輿論會是什麽樣,我都不敢想,所以我們要盡量規避這種情況,這不那家周刊來聊價,我們雖然沒有還價但覺得是可以聊的,雖然我們很委屈,但不一定出了事就要選擇硬剛,不一定你對你就有理,有時候是他弱他就占據輿論高地,大衆心理普遍仇富扶貧,再加上說不清又連續扯皮,這太可怕了。”
“其實這事核心特別簡單,他媽這個白眼狼就是為了錢,不然他作為受害者為啥不直接起訴你,而是找周刊爆料,就是害怕直接上來要封口費被告敲詐勒索,說白了就是想要錢,如果是錢能解決的事,那我們就要跟你商量,比對利益,你看看我們是通過法律解決,還是大事化小。”
“如果走法律程序,直到勝訴之前你至少一年不能工作,而且受負面影響,你的歌曲版權收入,電臺版稅,商業活動收入,以及你所持有的公司股份,這些全部都會暴跌,搞不好還要賠償,因為你無法按時履行已經簽好的合同還有廣告賠款,同時你還要支付你的個人雇員工資,日常開銷,大筆的律師經費支出,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我們的損失,至少要這個數,這還沒算你一年正常收入,你少賺的和你損失的錢,遠遠超過封口費,如果後續影響那就更無法估算了,你看你之前勝訴的抄襲官司,現在這個抄襲标簽還跟你有綁定。”
“如果敗訴,那後果就不用我講了,最好的結果是提前終止職業生涯。”
“要是和解,所有的虧損都可以提前止損,只是我們委屈點。而且現在這個事的重點不是我們被誣告了就一定立刻要反擊,而是我們不确定他手上有什麽證據,會将我們逼到什麽地步,萬一他的證據确實擦邊呢?所以硬剛不如軟着陸,我們先跟他談一談。”
“趙哥你說遠了,我們先确認當下,對不起,喬,可能又要讓你難受一遍,但是我們必須知道事實的真相,你有沒有跟段曉康發生一些常識性行為,包括撫摸,摟抱,發裸’照,哪怕是趁着他熟睡實施這些行為,你都沒有做過是吧?你必須如實告知,不能有任何隐瞞,就算真的有,你只要提前告訴我們,我們是可以幫你規避的。”
“對,咱得跟自己人交底兒,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完全站在你這一邊,你大可放心,而且你也千萬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這種事這在哪個圈都不算啥,我知道會玩的比這個厲害多了,這都是小兒科,過家家呢,當然我絕對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啊,還有,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比如你在睡着的時候或者是喝醉了發生了一些你不記得的事,因為我看國外有那種睡夢性‘侵症,當事人醒來後完全不記得……”
……
喬青遙聽的血色漸褪,突然起身跑到洗手間去吐,留下一幫人面面相觑,他胃不好,晚飯也沒吃,頭又痛,吃了幾顆止痛藥胃裏就開始燒,但不至于要吐,只是這人言比藥勁更大,直接将他惡心出來了,他漱了口又往回跑,還是坐回老位置。
“我最後說一次,什麽都沒有,我沒有對他做過任何過分的舉動,更沒有想法。”喬青遙強調:“從來沒有,那些惡心人的事全是虛構,我也絕不私了,走法律程序吧,這事沒得商量。”
他們不肯放過他:“你有在段曉康面前裸露過身體麽?尤其是全身或者下半身。”
“你曾經跟他說過什麽露骨的話麽?或者不該說的話。”
“你跟他有不得體的合照麽?”
……
喬青遙不想說話了,對面也閉了嘴,兩邊就這麽沉默對坐,鴉雀無聲的較量。
左詩一旁呆坐着,內心萬馬奔騰。
作為唯一一個被留在現場的閑雜人,他身上沒力氣,擡手都吃力,看看腕表,已經是夜裏10點,喬青遙的助理和司機都被趕到另一個房間,估計已經趴桌子睡下了。
左詩自寂靜中開口:“小喬,你要不要回家?我幫你叫司機吧。”
喬青遙越過一排腦袋,看左詩一眼,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是他的工作人員替他作答:“現在還不能走。”
喬青遙妥協了:“那你們快點問吧。”
“你有在段曉康面前裸‘露過身體麽?全身或者下半身。”
他搖搖頭:“沒有,”
後又補充“不過我洗澡的時候他給我送過洗發水什麽的,這沒辦法也沒人穿衣服洗澡,而且我之前巡演總受傷,他給我擦過藥,但是我也有穿,只不過穿的比較少。”
律師團隊奮筆疾書:“你覺得他可能有拍攝過你的不雅照片麽?”
“我沒有看見過,但是我不确定他有沒有偷拍過,因為他住在我家麽,也經常會睡在我的房間。”
“你們睡過一張床麽?”
“在酒店的話,他就去會客廳睡沙發,如果在我家,他都睡地上,我卧室有一塊地毯。”
“是他主動要跟你睡,還是你叫他?”
“都有。”
“你為什麽叫他?”
“我自己害怕。”
“怕什麽?”
“怕鬼。”
“……那你們都做什麽?”
“看電影,聊天,玩牌,我還教他彈過琴,總之都是普通的事打發時間,沒有不合适的事。”
“你只叫他陪你麽?”
“在家的話只能叫他,如果是出差,那就不一定,很多人曾在我的房間過夜,制作人,化妝師,編舞老師什麽的都待過。”
“你跟段曉康一起的時候,有看過黃片或者色‘情書籍麽?”
“沒有。”
“那你有這些東西麽?”
這句話直接觸發了喬青遙的警戒線:“這跟這事有關系麽?”
“有關系,分享傳播這種東西也違法,你家裏有沒有這些?尤其是同性的,你有在他不情願的前提下帶他看過同性色‘情影片麽?”
“我沒有。”
“那你家或者你的行李裏有同性性‘行為使用的潤’滑油和避‘孕’套麽?”
喬青遙很不高興,他忍住怒火,目光挂霜:“我不懂,你問的這些事,在我看來根本不構成因果關系也不能拿來證明我有就是跟他用。”
他們寬慰他:“我們知道你無辜,也理解你此刻覺得委屈難堪,但是我們肯定要事無巨細。”
“你們不知道!而且你這兩句話讓我覺得你非常不專業,你們根本不必在這反反複複的問我,我說的很清楚了,這件事只有一個受害者,是我不是他,”喬青遙反感又心煩,他一揮手:“我要走了,你們自己聊吧。”
而後他自人群中指了趙鵬宇,凜若寒冰:“讓我的司機現在把車開到樓下等我,以及,如果你還想幹的話,明天我要見到你的解決方案。”
暮春夜雨,在晚風裏細細的交織,一群人送喬青遙到門口,竟見樓下猶如發布會現場,黑暗各處都冒出來蹲守的記者,雨夜沒閃電,鎂光燈先閃起來。
左詩被一群人搡的頭昏腦脹,卻在最後一刻頭腦靈光,他在喬青遙上車前擠出一條路來,鼓起勇氣扯他袖子一角:“……要不我陪陪你吧,說說話啥的,如果你需要的話。”
兩個助手一邊抵擋鏡頭,一面讓出通道拉開車門,喬青遙一只腳踏剛進去,聞言又回頭看身後人。
左詩比他矮,此時被擁的踉跄搖晃,魂不守舍,眼框隐紅,世人都在算他的得失,這個人剛才卻在角落裏為他偷着哭。
喬青遙不傻也不瞎,他欠身進車:“你上來。”
接着反手攥住左詩的手,毫不避諱的把左詩拉上車。
左詩心裏承受能力特別差,他原打算安慰喬青遙,結果自己先潰堤,上了車一句話也說不出,張嘴失言,擡眼天塌,旁邊的喬青遙似乎也不打算說話,安安靜靜的閉目養神,直到他回了家,打發兩個助理回家後,這才放心的現了原型,才進門就踢捯了一件五尺高的陶瓷人像。
轟的一生巨響裏,人像的軀體四分五裂,頭顱和腳趾散落一地,眼珠子咕嚕咕嚕的滾,最後被一只拖鞋停住,值夜班的工作人員傻站着,睡眼惺忪的望着一地斷肢,紅紅綠綠的泛光,還有旁邊暴走的喬青遙。
一旁的左詩心驚肉跳,他本來就不高,此刻吓的更嬌小,似站在角落裏的小羊羔,自急風驟雨裏瑟瑟打抖,他平日裏叉着腰日天日地,前些天更是罵的喬青遙原地蒙圈北都找不着,此一番本打算做白衣騎士,将他倒黴的小喬護送回城堡好好安撫,甚至做好了借肩膀給對方哭一哭的準備,然而理想很浪漫,小喬很強悍,小左很失算,想走也走不了,只好鼻紅眼腫的靠在牆邊,咩都不敢咩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