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送別
送別
就在這幾天，關于冰雕屋爆炸的新聞已經傳遍于瑤所在的城市。“由于景區工作人員的違規操作，冰雕通道照明線路形成短路，而又因為通道內照明電氣線路設計、安裝不規範，空氣開關沒辦在短路發生後及時跳閘切除障礙，引燃線路以及冰雕館內保溫材料。火勢迅速蔓延，冰雕館內部游覽路線設計複雜，再加上有些安全出口被人為封堵，導致人員不能及時逃生，因吸入一氧化碳、創傷性休克以及呼吸道灼燒等造成人員傷亡。”
這段文字寫得客觀而冰冷，于瑤在讀的時候卻感覺到切身的灼熱。她動彈不得，腦海裏全是被大火吞噬着的軀體和無助的求救。她不知道最後父母因此拿到了多少的賠償，只知道，等到她再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喉嚨沙啞、諸多白發。
于瑤想不明白，一次尋常無比的旅行怎麽就突然導向了難以預測、難以挽回的結局，她甚至在想，若是當時的自己沒有因為中暑而休息在家，是不是起碼在生命的最後，與最疼愛她的奶奶待在一起。她的父母，于城斌和秦文姝在于城莉家待了好久，去處理奶奶和涵涵的身後事。她才知道，一則不過一千字的新聞的背後，是像他們一樣的支離破碎的家庭，終其一生逃不出悲傷和悔恨。
第一次參加葬禮是在爺爺去世的時候，于瑤現在只記得大人們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跟在咿咿呀呀的唢吶聲背後。她只是跟着爸爸，一路踢着一塊小石頭，直到跪在墳頭，才對于死亡有了模糊的屬于她的認識。
而這一次的于瑤，卻成為了穿着白色衣服、面色沉重的大人。她知道，這是一場與過去自己的道別。她曾經聽過一句話，一個人真正離開這個世間是被所有人遺忘的時候，而她要确保她的奶奶和弟弟，在她的這一生，不會真正離開。一路上的回憶太多，湧入腦海，她有些無所适從；回憶又太少，她的奶奶還沒有看到她擁有一份好的工作，還沒等到她帶着她一起看過大好河山。
梁菁橦跟在于瑤的旁邊，同樣是默不作聲。當時的她因為穿着涼鞋，又不願意套上冰雕屋提供的軍綠靴子，所以在裏面玩了一陣，雙腳便凍得通紅。後來實在受不了，便提早跑到外面，留于涵聞和奶奶在裏面。她是幸運的，與死亡擦肩而過；但又如此不幸，她親眼目睹了冰雕屋的起火、安全出口的封鎖，以及最熟悉的人最慘痛的叫聲。
于瑤扭頭看她，這個往日桀骜不馴的妹妹如今目光呆滞、臉色慘白，當時在醫院住了好幾天才回到家中。于瑤輕輕地挽起她的胳膊，兩人相互扶持着往前走。
“到了。”于城斌扭頭對着于瑤和梁菁橦說。
他們現在已經走到了一塊平地，四周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展現着無盡的生命力。在這綠樹包圍之下，卻是已經沒有生命的□□。于瑤和梁菁橦按照指示慢慢地跪下，聽旁邊的大人咿咿呀呀地唱着。于瑤其實并不喜歡這樣，她不喜歡那些悠長刺耳的唱腔，也不喜歡那千篇一律的唱詞。在這片黃土之下的兩個人，有着獨特而美妙的生命，怎麽能用這樣的詞語就概之呢？
但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那唱腔的确能夠傳達出最為悲涼的情緒。于瑤的眼淚流下了，繼而喉嚨裏有了哭腔。但歇斯底裏的那一次已經在醫院裏被用掉了。到現在，只剩下漫長、無孔不入的安靜的悲傷。
于瑤将手輕輕地探出去，撫摸着面前的土地。心想也好，奶奶這個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也終究以黃土為被。若是像諸多故事裏所言，離開的人會化成雲、雨、花，繼續陪伴在所愛的人身邊，或許奶奶會變成雨吧，這樣她就能沿着小河回家，順着江河湖海去看遍世間一切美妙的東西了。
于瑤和梁菁橦起身，走到各自的媽媽身邊。秦文姝的眼睛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臉整整瘦了一圈。于瑤突然意識到，在這段時間裏，秦文姝好像還沒有跟自己說一句話。于瑤心裏咯噔一下，會不會秦文姝在埋怨她沒能照顧好弟弟，又或者，之後的母女關系會變得更加惡劣？于瑤只能這樣默默地想、默默地站在秦文姝旁邊，陪着她一起落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