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慶功”
“慶功”
在于瑤的設想裏，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選一個與分數相匹配的學校，選一個自己中意的專業，再靜靜地等待錄取結果便好。在等待的過程中，她可以睡覺，睡到天荒地老；也可以執行任何自己曾經幻想，但卻永遠因為“學業為重”這句話而擱置的計劃。但她不知道的是，填報志願是自己在高考後要面臨的第一場“大戰”。
她自然是要選北京的，那個父母和弟弟已經非常熟悉的城市，她還沒有機會看過。她還貼心地認為這是離家近的城市，這一點上不會得到秦文姝的質疑。但沒想到秦文姝其實早已經有了想法，“你知道北京消費多高嗎，你一個月生活費要多少才能夠花，你弟現在上的高中也要開銷，你以為我們一個月賺多少錢？一萬嗎？”
于瑤下意識地去手機上查找北京大學生的消費水平：“我平常只是在學校吃飯，其他方面不怎麽花錢的。況且，我還可以勤工儉學。”
“說的輕巧？你沒去過北京，你以為那邊吃飯跟咱們這裏差不多？還要勤工儉學，送你去讀書的，不是去打工的。”
于瑤敏銳地感覺到秦文姝今天的情緒過于激動，她忍了忍快要掉下來的淚水，沒應聲，便回了屋。一直在聽他們講話的于城斌接過話來，“孩子一個月最多花2000塊錢，這個錢咱們咬咬牙還是給的起的。再說，瑤瑤懂事，也能體諒咱們的難處，不會亂花錢的。”
“你說說，別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學，老一輩的總是要表示的。你媽沒啥積蓄，我就不說了。我媽真的偏心偏到骨頭裏了，給的錢直接對半。當初他也就考了個一本，我媽高興地整天炫耀，現在真是也沒見她跟別人說。”
“總是不能靠老一輩的，還是得咱們自己供孩子們。”于城斌嘆了口氣。
“咱們家這是啥命啊？你爸之前還有的退休工資，結果也沒領幾年。算了，去北京就去北京吧，就是花錢的命。你從工資裏面轉生活費，我這個月的工資條下來了，扣完五險一金連2000塊錢都不到。”秦文姝擺擺手，起身去了卧室。
總算是談妥了，至少在城市的問題上。于瑤預料到父母會在專業的選擇上繼續插手，為了避免突然的情緒爆發，她先聽父母的想法。
“你去讀個免費師範生吧，這個免學費的，出來還分配工作。一個女孩子這個路最好了。”秦文姝擡頭看于瑤的态度。
“我覺得你學個新聞吧，出來直接考咱們這邊的事業編，也是鐵飯碗。”于城斌把大部頭一樣的志願報考書翻來覆去地看，“要不就學醫，耍刀子的，靠技術吃飯錢不會少的。”
“要鐵飯碗不如直接免費師範生，省的出來一次兩次考不上。”秦文姝評論。“隔壁張嬸的女兒就是個普通一本的免費師範生，出來直接就在咱們這裏的初中當老師了，人家這一輩子的活法就有了，家長根本都不用操心。”
“我......我想讀生物工程，高中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生物了。”于瑤的聲音小了下去。
“生物不行，出來找不到工作，連你舅舅都說過別讓孩子選生物化學什麽的，你還偏要這個。”秦文姝一貫的強勢又出來了，“就選免費師範生，學費也省了。而且你選個語數英的科目，別選什麽偏門的。之後出來起碼補課還能賺點錢，生物誰找你補課。”
于瑤的嘴張在半空中，她企圖為自己辯解，但她的腦海裏想過了自己從小到大的無數次辯解。小時候喜歡繪畫，想去學素描，被秦文姝認為不務正業而告終；後來自己在家嘗試素描和水彩，秦文姝心情好得時候相安無事，心情不好便是畫作都遭了殃。每一次去奶奶家都要得到她的同意，在姥姥家說錯了什麽話便會在回家之後被劈頭蓋臉地罵。初中、高中的每一次擇校都是秦文姝的選擇，終究是從未逃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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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瑤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于城斌，于城斌沒擡頭，還在來來回回地翻頁。也是，她也知道每一次于城斌試圖辯解之後的結果，若是偶然一次順了他的意識，最後的結果但凡又一點脫離于預先設定的軌道，埋怨和批評都是少不了的。于瑤點點頭，說了聲“好”。
終究是選擇了英語專業的免費師範生。幸好是英語，幸好在北京。最後的結果雖稱不上皆大歡喜，也算是沒有激化出更深的矛盾。于瑤不想在家裏争吵，從小到大的耳濡目染已經讓她厭倦了争吵，她害怕那種刺耳的聲音穿過頭顱留下的清晰疼痛的痕跡，她害怕那個偶然響起的會同化一切旋律的奇怪聲音再次将自己拖入旋渦。高考之後神經放松下來的她，已經甚少聽到那個聲音了。
最後的錄取通知書送到手裏的那一刻，還是有欣喜的，畢竟是給自己寒窗苦讀的一個交代。于城斌和秦文姝更是高興地攥在手裏看，還揚言要給于瑤開個“慶功宴”。于瑤到離開家坐火車前往北京的那天，還是沒有嘗到這個被他們在嘴上提及無數次的慶功宴，終究還是因為錢的問題吧，于瑤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