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
15 槿妃秘事 下
轉眼,安然度過冬春。曉冉總拿約見閨中密友做幌子,讓小虎幫忙打掩護,望亭相約這事,瞞過了家裏。
又是一年盛夏,昙華節,游園夜。曉冉精心妝扮,頭回着女裝與檀紹豐相約。
游園時,她笑問:“你不賞花,總盯着我做什麽?”
“啊?”他紅了頸子,難為情地小聲說道:“我...在賞花呀。”
她扇子掩面,咯咯得笑。他牽了她的手。
牽手游園興致不盡,二人不願歸家,又租了船游湖。
待游人逐漸散去,湖面悄然靜寂,燃燈盡數熄滅之時,月華如練,
二人于飄搖水中,情難自已,偷嘗禁果,私定了終身。
次日歸家,曉冉向小虎吐露了心聲:父親勢力,斷不會同意我與檀郎結親,他若考取功名入宮為官,我便風光嫁去,若不能為官,也無礙,我卷些銀錢,和他去鄉下過日子。
檀紹豐向家中傳了書信,信中說:觀同窗,兒之文采當可取文職于內(宮中),另一行寫道:佳人難得,情緣已定,父母親無需為兒操勞挂懷。
而此時,曉冉父親接到宮內友人傳來的消息:靜安王有意在民間選側妃一位。”
冉父大喜,胸有成竹,自言自語道:“這側妃不是我劉寶山的女兒,還能是誰!”
劉家資財早多到散些才好的地步。劉寶山只有一個心願,便是獨女為妃,光耀門楣。
這日,曉冉自望亭歸家,恰逢父親與外域來的寶石商在中廳鑒寶。
常有外域人與他父親往來,她不覺稀奇,只是沒見過那麽大個兒的貓眼石。她上前去瞧,被父親訓斥:“又扮男子出門!成何體統?收收心吧!”
察覺那外域人一直盯着自己瞧,她趕忙離開。
過了兩日,靜安王民間選妃之事城中張榜貼了告示,街巷裏很快就有傳言,劉氏女有望封妃。
檀紹豐滿心不安,又不敢向曉冉提及。
兩人不知,冉父早已疏通宮中關節,不僅向靜安王敬獻了他新入的外域奇珍,還奉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曉冉正面、側身、背影三面立繪。
那還是曉冉生辰時被诓騙着畫的。
別的佳人打賞畫師,求着三面繪,都求不來。那畫師直言:三面皆美我才能畫呀。
曉冉的确貌美,而冉父給錢最多也是實情。
靜安王見三面立繪曉冉出挑,又深知納劉氏女為妃無異于王城有了“第二寶閣金庫”,樂得納她。
緣斷之日。劉寶山将欲往望亭赴約的曉冉攔回房中,說道:“好好在你房中養着,準備好四日後入宮。吾已命小虎知會那書生了。他是自知之人,多餘的話都不曾問,想來是放下了,不如你也趁早放下他吧。”
驚在一旁的曉冉回過神來,上前拉住父親衣袖,跪在地上央求:“除了進宮,父親要我怎樣都行。非要我進宮,我便只有一死。”
“一死!兩死何如?你若死了,吾送那書生下去陪你!”冉父變了臉色。他素來心狠,說得出做得到。
曉冉松開父親衣袖,癱軟在地。
冉父又說:“你還可鬧上幾日,可若誤了大事,吾便讓你親見那書生無法應考,諸事不順,莫名的悲凄潦倒。你想這樣?”
曉冉沉默片刻,說道:“不鬧了,我進宮就是。”
冉父得到滿意答複,正要出門,曉冉又說:“還望父親只當我從不認識檀郎,不要刁難他。”
門外站着的小虎吓得直哭,見家主走了,趕忙進屋扶人。
曉冉一把将她推開,自己也倒在一旁。
小虎慌忙跪地,哭訴道:“不是我告訴老爺的,許是那夜您沒回府,老爺就命人查了...”小虎哽咽,抽泣,接着說:“老爺讓我去找檀書生,我是怕您知道了傷心,才沒敢提。您是知道老爺的,我不敢不去...”
曉冉有氣無力,輕問:“你怎麽和檀郎說的?”
小虎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說道:“我和檀書生說,您并非貪戀權貴,只是老爺要光耀門楣,您是孝順公子,也是身不由己...”
“他是如何回的?”
“檀書生似料到一般,淡淡問了句是您讓我來的,還是家主讓我來的?我如實答,是家主。他就不說話了,瞧着很是傷心。”
曉冉深知,檀郎看清時勢是不會再說什麽做什麽,徒增她的負累的。她本想留一封訣別書信,奈何枯坐于案前無從落筆,唯有恸哭。”
此後,曉冉閉門不出,只喝水吊命,整日裏要麽躺着,要麽浴桶裏不十分清醒地泡着,恍惚了三日,直待第四日宮中儀仗前來接她進宮。
她拖着剩下半條命的身子從榻上起來,任憑宮裏來的侍女在她臉上抹、頭上戴、身上折騰。
幾乎暈厥時,忽有物什掉落的聲音,她聞聲瞧去,檀郎送的碧玺串子摔在地上散了。
她倒在地上撿那些散落的碧玺,撿了幾顆,沒了氣力。她抓起桌上的喜餅塞進嘴裏,續命似的吃起來,一個餅子吃完,繼續趴在地上撿,在侍女的幫助下,才一顆不落地将那串子集齊。
滿城皆知劉氏女封妃,這是貴妃入宮的日子,道上擠滿了駐足觀看的人,剛從酒肆出來的檀紹豐也在其中。
短短幾日,俊俏書生已化作憔悴不堪、頭發散亂、滿身酒氣的半個瘋子。
他面無表情地杵在那裏,目送擡着貴妃的轎攆遠去,而後忽然回神,清醒無比。
寝宮中,上官宇細瞧榻前這新妃。她面色蒼白,卻襯得唇色如槿,有不可方物之美。
曉冉沒有直視君主,卻十分恭順,經上官宇輕輕觸碰,便自覺躺
好了。
那夜之後,上官宇對這位新妃再難提起興致。
一來,他不喜枕邊人動辄垂淚,二來,他知曉劉氏并非以處子之身服侍。
想來她那樣,是遭受了劉寶山的脅迫吧。
靜安王不願為難她,只将欺君的罪過全都算在了她父親的頭上。
此後,但凡宮中財政有開支較大的時候,上官宇便命官員去冉父那“宮城第二寶閣金庫”中提錢,後來幹脆随便找些由頭就讓官員們去了。
偌大的王城,一應花銷都從冉父家中提取。
五年來,冉父的私庫被掏了個幹淨,城倉卻儲備空前。
劉寶山多方生意不能及時周轉,背着“一等公”的名號,從“光耀門楣”的驚夢中醒來,悔不當初。
染了風寒後,他不聽冉母勸說,不好生将養,日日為重新斂財操勞、愁苦,竟致身體虧虛過甚,一命嗚呼。
上官宇念冉父有功,特允準槿妃劉氏回家中祭奠。
這日,那外域商人說與冉父合作生意多年,情同友人,來府上吊唁。他行了禮,卻顯得有些失望。
他是為曾令她魂牽夢萦的劉曉冉而來。可曉冉早已不是什麽人想見就能見的,自不會在奠堂裏站着待他。
出了奠堂,外域人不死心,趁人不備躲進曉冉房中。
入夜,曉冉服侍母親睡下,回到房中。侍女關了門出去,她一回身,被那外域商捂住嘴強行拖到榻上。
被捂得緊,她昏死過去。
醒來時,曉冉心知自己已被那外域人所辱。她顫抖着拔出頭頂的發簪,欲朝頸子上刺,可腕子上的碧玺串子滑落了一半,竟将發簪纏住。
她松開手,發簪落地。
她瞧着串子,想起檀郎送它時的情形,攥着它哭了許久。
哭累了,她将串子重新纏回腕上,将衣裳脫下來換了,整理了妝容,而後眼裏無光,神情暗淡,似無事發生般坐着,靜待宮中來人接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