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
15 槿妃秘事 上
上官雲溪帶着秋洛在武青護送下乘馬車前往與王宮相隔九裏,城角的一座宅院。
這院落并非王室行宮,是座門頭沒有牌匾的民居。
此時,院門緊閉,周遭清冷靜寂。
武青上前叩門,開門的是穿着常服的護院與侍女,見來人是武将軍,忙上前行禮。
護院道:“将軍,可是有貴客前來,容小人向內院通禀。”
武青道:“不必,是公主殿下要見娘娘,這就引路吧。”
那侍女面上劃過一瞬難色,向戴着幕籬的上官雲溪鞠躬行禮。
武青又道:“臣不便進入內院,就在此處等候,殿下請。”
侍女緩緩引路。
上官雲溪撩開幕籬,邊走邊瞧了瞧這景致平平的院子,過了一道拱門已進入內院。
上官雲溪對秋洛說:“這院子規格小得局促,雖是幽靜,卻也簡樸、粗陋了一些,委屈娘娘和雲啓了。”
身後的秋洛也說:“是啊,旁人若是走上一遭,哪猜得出這是太妃與小皇子的居所呢”。
“我回去說說他,給娘娘換個院子。”上官雲溪以為這對母子受了李元桢的怠慢,有些惱他。
行至內室門外,侍女似有意向屋裏人提醒,高聲說了句:“殿下,到了。”
雲溪進門,見一身素布衣的槿妃劉氏有些慌張,為乖乖坐着的雲啓戴帽子,還迅速把邊上的碎發全往帽檐裏掖。
“小娘娘,是我。”她拿下頭上的幕籬遞給秋洛,走上前,高興地說:“雲啓長頭發了?”
劉氏扶着那帽子,輕聲說:“你來了,許久未見”。
兩人相互行了禮,上官雲溪挽住劉氏手臂,關切地說:“這裏有些委屈娘娘和雲啓了,還住得慣麽?”
劉氏拉着她的手說道:“不委屈,住得慣,倒是你,瞧着清減了呢。”
雲溪笑笑,輕點雲啓鼻尖,問:“小人兒人兒,可認得我?”
雲啓笑嘻嘻喚了聲“姐姐”。
姐弟倆本不常見,又有大半年不曾見過,雲溪心說小娃娃記性倒好,捏了捏他的臉蛋兒,見眉眼長開了些,可還是同先前一樣,既不與父王相像,又顯少與劉氏相像,瞧着精靈古怪,但十分漂亮。
她去摘雲啓的帽子。
劉氏上前去攔,沒攔住。
“雲啓的頭發...”她詫異,弟弟竟有一頭稀稀的卷發,發色是淺褐的。
她一時語塞,輕撫這軟發,想到閣老們避而不提的事,該與雲啓的身世有關。
劉氏說道:“想來昭王殿下沒有把我和雲啓的事告訴你,罷了,今日就由我來說吧。”
劉氏示意侍女帶雲啓去院子玩。見她鄭重,雲溪示意秋洛同去照看。
待秋洛将門掩上,劉氏打開話匣,講述了她不堪回首的過往,還有李元桢如何幫了她。
槿妃劉氏如今稱太妃,輩分雖高,卻只有二十八歲的年紀,虛長上官雲溪八歲。
她們倆雖隔着輩分,相處起來卻如同姐妹,因而上官雲溪親切地稱她為小娘娘。
按說當年劉氏該讨得靜安王歡心才是,她既年輕貌美,又性情溫潤,殷實的家底常用以貼補宮中,卻換來靜安王的疏離,其中緣由,須得從劉氏年少未入宮時說起。
劉氏名曉冉,生于永祚大戶,父親是城中出了名的富商。
年少時,曉冉因氣惱家中不重才學,不肯請先生為她教習,扮作男子闖了書院。
雖被先生請出,卻結識了善良爽快的書生檀紹豐。
那日,檀書生見她站在書院外不肯離去,便好言相勸,他說:“老師也是無奈,被旁人知曉他收了女學生,書院就要關門了。”
見曉冉委屈,就要垂淚,他忙說:“若女公子不嫌棄,我每日課畢,可将所學傳講給你。”
曉冉高興地說:“好啊,就約在望亭吧。”
“行。”檀紹豐想了想,又說:“旁人見我們相約恐有誤解,要不,你還以男子裝扮赴約吧。”
曉冉應下,感激地行了禮。
随檀紹豐學了些時日,曉冉頗感受益,挑了自己最為喜愛的玉璧當作謝禮,讓貼身丫頭小虎代為送過去。
小虎見檀書生家清貧,心說他拿着玉璧還得換錢,可惜了女公子的好物,便擅自做主,用自己平日攢下的一大包碎金玉頂了那玉璧。
檀紹豐見了那包碎物,忍着氣惱,斷然拒下。
小虎回府也不隐瞞,如實向曉冉回禀,未料當即被罰了跪。
曉冉深知檀紹豐見了那包碎物定是氣惱至極,直怪自己面皮薄,沒能當面送禮。
果然,如她所料,次日下學未見檀紹豐望亭赴約。
她趕去書院沒見着人,索性頂着幕籬在他家院外的夾道裏等着。
夜暮落下,檀紹豐歸家,察覺夾道有人,上前去看。
見這人背靠院牆地上坐着,紋絲不動,不知什麽狀況。想撥開幕籬看看,發覺是女子身形,趕忙停手,小聲詢問:“姑娘,姑娘?你還好麽?”
女子聞聲醒來,掀開幕籬,向上擡眼。
那一瞬,檀紹豐竟不知自己的心因曉冉貌美而悸動,還是因她滿面倦容,他心疼她而悸動。
“快起來,快起來!怎就坐地上了!”他扶她起來。
她腿腳都麻了,險些倒在他懷裏。
他趕忙雙手将人穩住。待她能走動了,他說:“不介意的話,去我院子裏歇歇?”
她有些猶豫。
他說:“父母親照料田産,都在鄉下,這院子是我備考用的,沒有旁人。我們開着院門說話?”
她點點頭。
扶她在院中的竹椅上坐好,他進屋取了一條毯子為她披在肩上,又去燒水。
曉冉将幕籬取下,環顧雖為簡陋卻頗為幹淨整潔的小院,見牆邊有幾盆花草,擺出了清新和趣味。
檀紹豐回來時遞她一杯熱茶,在對面坐下。
見她面上血氣恢複,他笑着說:“你這是求學若渴,想在我家院牆下學課麽?”
她輕聲說:“你平日有事,也會先來望亭和我說一聲,今日沒來,是有急事還是...生我氣了”
“是生氣不想去來着。我視你為友學,你倒拿我當長工。其實學過的課再講一遍,我會記得更牢,不為收你的錢。”他笑着責備她,說完給她添了茶水。
她捧着杯子,低着頭,難為情地小聲說道:“是個誤會。那些碎物是我家丫頭的體己,她舍不得我想送你的東西,擅自做主給調換了。現在想來,知道家裏為什麽給她起名叫小虎了,她真是有些虎的。”
檀紹豐笑起來。
曉冉也笑了,接着說:“知道這是個誤會,我心裏過意不去,怕見不到你沒機會分說,就來了。想送你的,其實是這個。”
她放下杯子,從腰間的錦囊中取出那枚無暇玉璧,怕他不接,心虛地遞出去。
檀紹豐見她面頰泛紅,知她不常送人物件,害羞。忙接過來,細瞧了瞧,說道:“溫潤如斯,自是你也喜歡的物件,不怪那只小老虎舍不得。既是你的心意,我收了,我也送你一件。”他說着撥開衣領,從頸子上取下一挂精巧的串子遞給她。
那串子還有他身體的餘溫。
曉冉握了握,在手中細瞧,珠串是五彩的碧玺,墜子是翡玉的彌勒,雕工十分精湛。
他說:“從今往後,他便護着你了。我祖母戴着它,無病無災地過了八十五個年頭呢,都說佛爺保女子靈驗,正好給你。”
曉冉愛不釋手,心說她那玉璧雖有可換一座宅院的價值,卻遠不及他家傳的護佑來的珍貴。
檀紹豐見她戴了串子,還貼身藏進領口,心裏高興。他說“我是去了望亭的,生氣耽誤了功夫。想到男人不該這樣小氣,去晚了。早知道你在這兒,哪會讓你受苦等這麽久!”
他是如何生氣也還是想見她的。
不願曉冉這就回去,他提議:“給你講講今日的課吧,一會送你回去。”
曉冉高興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