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北域
11 北域
李元桢的暗衛一路沿城外向北的驿站打探一男一女、兄妹或是夫妻經過的消息。
行進月餘，未有所獲，卻意外發現流人蹤跡。
這夜，武青遵李元桢旨意帶了一隊人馬将流人營包圍，綁了首領鞑鞑，命餘下族人跪地聽令：只要流人肯歸順于懷羽，便可保老幼弱孺享陛下恩賞的固定居所，且衣食無憂。而族中成年男子、擅武女子需進入集訓營，成為一支暗衛。
流人本以為會被滅族，未料迎來有盼頭的日子，無不叩首謝恩，連夜拔營，跟随武青遷往李元桢為他們指定的居住地。格魯已在那裏等候了。
早在李元桢的暗衛出城前，上官雲溪和李元乾已向北走了好些時日。為尋找上官雲海蹤跡，兩人走的是山中小路，多數夜晚借宿在山民或是農戶家中。
待暗衛向山中探尋時，兩人已穿過環抱懷野的山脈，出了峽谷，進入遼闊北域。
荒涼的北域，沒有人工開鑿出來的道路，上官雲溪和李元乾所駕馬車吱吱扭扭，磨損過度，難以前行。
見不遠處稀疏的綠林中有座盡是方方正正土坯屋舍的小城，兩人索性棄車，放了那匹已沒什麽腳力的老馬，向小城走去。
這城裏的人，衣着鮮豔、明麗，男子大多一頭烏黑濃密的卷發，女子大多紮着嵌有彩帶的辮子，個個濃眉大眼、鼻梁高挺，樣貌好看。
見來了兩個束着發髻、衣着素氣的生人，城民們雖用稀奇的眼光打量他們，卻也面含笑容，頗為友善。
兩人随人流進入市集，四處尋找馬販，沒見到馬，卻見一種形似駱駝卻無駝峰，身似綿羊，脖子卻更長的卷毛動物。
“姑且稱之為...外族馬吧，也不知這神獸是不是能騎的。”李元乾說着，上前去摸那馬，怎知它竟朝自己啐口水，他來不及躲閃，被噴濺的下巴上、胸口衣服上全是口水。
上官雲溪輕聲一笑。
李元乾回身瞧她。
此番出行，她是頭一次笑起來。李元乾頓覺這口水挨得值。
自塗山谷相遇至今，總見她傷心垂淚、滿面愁容，一幅讓人心疼的憔悴模樣。
後來她到不在他面前落淚了，只偶爾在夜裏捂着被子小聲啜泣。
出了懷野，她終于笑了。他高興。
市集賣食物的小攤上有些兩人沒見過的吃食，看起來都很美味。李元乾掏出一枚金幣想換幾個肉餡烤餅，卻被身旁一男子攔住，他說：“這樣換你們可就吃虧了”。
男子拿了李元乾的金幣，遞給他沉甸甸一小包銅幣，說：“一枚銅幣就可以換兩個餅子勒。”
“多謝小哥，我看小哥是這裏人，怎會說懷野那邊的話呢？”李元乾問。
男子笑答：“我時常去懷野，做些小生意，不瞞你說，你的金幣換銀幣，銀幣再換銅幣，換得更多，只是我現在只帶了這些，算是占了你們便宜。你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如果需要幫助，可以去村東頭，就說找哈木，他們都知道我。”
在哈木的幫助下，上官雲溪和李元乾買了馬，還找到一間能暫住的小院。
為感謝哈木，兩人準備了些市集上買回來的吃食，擺在院裏的小桌上，請他來作客。
上官雲溪借機打聽哥哥的下落，只可惜哈木這些時日在城裏沒見過別的來自懷野的生人。
入夜，上官雲溪坐在院子裏，望着比懷野夜空星群更加清晰、密集、璀璨的北域星空出神。
李元乾坐在對面，望着她。
他想知道她心裏想些什麽，想知道她何時能放下那些過往，與他尋一處可以栖身的世外桃源，度過餘生。
雖有寄望，卻知曉，那是奢望。
離開懷羽至今已三月有餘，上官雲溪從未放棄尋找哥哥。她還将她與李元乾之間的距離維持得很好。她待他甚至比在從臨時，更加有禮。
山間，道路難行時，他為了護她免于跌倒，伸出手臂去挽她的腰，她會立即抽身說自己可以走，讓他放心。
徒步前行時，她總是堅持自己背着包裹和水。
他也尊重她。哪怕地凍天寒，只有一張榻，一床被褥可以睡，他也會留給她，自己睡地鋪。
那些時候，他能從眼神裏讀出她有些不忍，就已經滿足了。
“明日去看海吧！”雲溪忽然有興致地提議。
“好啊！”李元乾笑答。
是哈木告訴他們：小城正東的方向有大海，沒出過懷野的人一定沒見過，那是極美的景致。
天蒙蒙亮，兩人便策馬朝海邊去了。
出城半個時辰，那一望無際、與天空相接，如寶石般濃郁的藍，出現在視野當中。
兩人在石崖邊立馬，目不轉睛地貪看。
“真是極美的！”她笑起來，由衷贊嘆。
“要不咱們近處去瞧。那邊有條小路，你慢慢下去，我來牽馬”他說。
雲溪一路小跑，很快來到岸邊。
風輕，浪小，她伸出手去觸摸那些卷來的白色浪花，沒摸到，它們退了下去，她向前追趕。
馬兒沒走過石路陡坡，不肯往下面去，李元乾只好在崖邊找樹拴好馬，正要從小路下去，見雲溪緩緩地往海裏走，他心頭一緊，慌忙沖了過去，大喊：“雲溪！”
眼看海水沒過她的腰了，她還向前走...
起初是有些冰冷的，走着走着就不覺的冷了，尤其是海水沒過胸口的時候，她這樣覺得。
顧不得李元乾焦急地大聲呼喊，她還是想這樣走進去，讓海水包裹着自己，暫時屏住呼吸。
水聲之後，什麽都聽不見了，她閉上眼，享受這只有封閉五感能得的極致寧靜。
寧靜中，她的心掙紮着想要放下一切過往，開始新的人生，可偏有種束縛使她難以掙脫。
腦海中是李元桢的模樣，他在輕聲喚她 “雲溪、雲溪...”
她已踩不到砂石，緩緩下沉。
忽然胳膊上一陣疼痛，她睜開眼。
李元乾狠狠抓着她的胳膊往自己懷裏拽。
抱住她後，他雙手握住她的腰，待自己能踩到砂石，便一下子将她托出海面。
走了幾個大步，索性扛着她上了岸。
“放我下來！”她喊。
他沒出聲，氣鼓鼓地扛着她繼續往前走。
“李元乾，你快放我下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将她放下，又緊緊摟在懷裏。
她吓了一跳。
可是這一次，面對他的緊張、在乎，她沒有掙脫。
你為我付出的，我該拿什麽償還呢？除了不拒絕這片刻的擁抱，也沒什麽了吧...她默默問自己，忽然覺得自己自私得可惡，明知他的心意...
或許，該盡快把你的人生歸還給你吧。她這樣想。
李元乾摟得終于不那麽用力了，上官雲溪雙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說道：”我水性很好的”。
海風吹着，兩人烤幹了外衣又換下貼身的衣服烤。
見有蟹和小魚可摸，便統統摸來烤着吃。
雖耽擱了返回的時辰，卻也沒至于餓着。
加之貪看海天傍晚那絢爛缤紛的雲色，返程時，夜幕落下。
李元乾說：“來吧，騎一匹馬，貼着我坐，起風了，你也省點力氣，別着涼。”說完伸出手。
她上了馬，說道：“明日去市集吧，買些新鮮的菜肉，用北域食材好好做頓飯慰勞你！”
“甚好！”他吆馬前行。
馬背上，兩人沉默許久，各懷心事。
或許與你，還有未來吧，就這樣陪着你，等着你，也不錯。他這樣想。
我一路悲愁，害你總是小心翼翼的，又吃苦受累了許久。望我離開後，君遇良人，此生如意，一切安好。
她默默為他祈願，也做好了只身返回懷羽的打算。她不想再逃避了。
